乱世旌旗卷风尘

《乱世旌旗卷风尘》

第20章 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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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后的洛阳,繁华依旧。

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大半年前建国门的惨烈场景,也忘了后来数万人被牵连,有人丢命,有人坐牢,有人流放。也不知道人们是真忘了还是不愿意再提起。

不过景云和洛阳大狱的同僚们绝对不会忘记。因为就在前几天,这大牢里的犯人还几乎人满为患。今天,就已经寥寥无几。

原因无他,每年一到立秋,该斩的,都拉出去斩了,该流放的也早就流放了,罪轻的则早已经释放。

而今年的犯人之所以特别多,一大半都是因为年初的那场动乱,当时数万人被牵连,除了县治都在洛阳城中的洛阳和河南两县监牢外,还有大理寺的诏狱,全都塞得满满当当,几乎都是等着秋后问斩。

在整个大隋,不管是当今天子还是先皇,都对两件事深恶痛绝,一是谋反,二是偷盗,只要触碰几乎都是死路。

自先皇杨坚代北周而建立大隋,后君臣融洽,励精图治,终于平定南陈,一统天下,分裂数百年的南北历史终究迎来了又一次璀璨的盛世,开皇之治将大隋的国力推向了鼎盛,可隋文帝是一个追求完美的帝王,他一直想要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于是隋文帝对症下药,发布诏命“盗一钱以上,皆弃市”,即偷盗一文钱,就要被杀,这种诏命出发点是好的,可是却一时间形成了恐怖的统治氛围,后来虽然废除了这条律法,可对偷盗行为依然判得很重,只要数目稍大,最轻也是流放。

此外还有在开皇年间就颁布的重罪十恶,所以能够长期关在大牢到了秋后不杀也不流放的犯人并不多。

“哎,终于清净些了”

洛阳县大牢的值房内,一名年轻的狱卒说道。

一名老些的狱卒回答:

“我们是清净了,只怕阎王爷他老人家清净不了啦,哎,这些天天天几十个人头落地,真是造孽”

另一名正用一根稻草掏耳朵的狱卒接话道:“死的冤,也没办法,谁让他们去参加那个什么劳什子弥勒教。”

掏耳朵的狱卒说完用胳膊碰了碰坐在旁边看书的景云道:

“哎,头儿,听说那些白衣护法都是刀枪不入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你是怎么杀死两个的,难不成你也会妖法不成?”

景云笑了笑继续看手中的《六韬》一边打趣道:

“嗯,我会,等会我给你变个漂亮的婆娘出来”

掏耳朵的狱卒又坐回去继续掏耳朵,说道:

“去,要说头儿你会用妖法杀人,我可能还会信,要说你能变出来女人我万万不信,你要是能变女人出来还至于被雁鸣楼那个红牌姐儿迷得神魂颠倒,还想攒钱去赎人家,就咱们这点响钱,凑一起干一辈子恐怕连人家身边那丫鬟都赎不出来。”

那老狱卒听了,接话道,刘三儿,你说的也太悲观了,以咱黄头儿的人品,那万一那红牌儿看上了咱头儿,一文钱不用,还倒贴都说不准。

叫刘三的狱卒反驳道:

“我说老赵,你一把年纪了,怎滴还如此单纯,咱头儿人品是好,为人处事也罢,那没得说,那叫一个义字当先,说一不二。可这年头人品能值几个钱?”

然后放下手中的稻草端起水碗喝了一口凉水继续说道:

“就咱头儿这班头,也是那天运气好,杀那两个魔教护法的时候刚好被齐王殿下看见,这才好歹整了个班头做做,不过就咱班头这从不送礼也不拍马屁的倔脾气,要是不改改,这班头就算是到顶了。”

景云没有答话,兄弟们的话虽然是在开玩笑,可也是真的有些道理,其实也知道自己这种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倔脾气要不得,可就是改不了。

再后来,景云都没听清这几个要好的同僚们还聊了些什么,脑袋里又出现了风柳儿的那一身红装,这大半年来,只要不下雨,每天都是准时爬上屋顶,而风柳儿那边的琴音也从未中断。

坐在屋顶的景云不再躲躲闪闪,有时甚至偶尔还能感觉到自己与风柳儿的目光正四目相对。

只是这三天,景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风柳儿连续三天弹奏的都是同一个曲子,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过去的日子里,就算是那些经常弹奏的曲子,也最少会隔一天再弹奏。

而最让景云不解的,是这首曲子,这是一曲民间小调,曲名叫《长别离》。

景云能从那悠长悲切的曲音中感觉到风柳儿的心境,似乎不想离开这洛阳繁华去那遥远的地方,但却又不得不去,到了曲子的后半部分,又好像在对谁述说这一走,也许就是生死两茫茫。

景云有很强的预感,那个内心中的女神,红衣飘飘,唯美优雅的风柳儿,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又或许,她终于被某位达官贵人看中,要嫁入某个豪宅大院,从此过上那醉生梦死的生活了。

“喂,头儿,该换班啦,陈头的人都来啦”

直到旁边的刘三儿推了推,景云才回过神。啪啪屁股站了起来,果然,和自己换班的同僚们都已经到了半天了。

把交接手续办妥,景云走出大牢门外,晃了晃脑袋,一咬牙,决定今夜再去一次雁鸣楼。

本打算叫上对这一带的三教九流都很熟悉又见过些场面的好朋友翟让,这样有个伴可能到了雁鸣楼自己胆气会足些,不至于像上次那样畏手畏脚。

但一想到翟让的夫人和孩子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景云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既然是好朋友,还是不要干这种对朋友家庭不太和谐的事情。

景云还是先回家换上了那身勉强拿的出手的绸缎衣服,然后带上了这大半年来省吃俭用所攢下的全部银钱,整整十贯。这也就是景云孤身一人,又从不乱花,要是像其他同僚一样拖家带口,在这洛阳城,这点钱别说攢起来,连一家人的日常花销都够呛。

为了存储方便,也为了安全,景云每攢一贯钱,便去会银号换成碎银,所以十两碎银挂在腰带上的景云,底气比上回还是足了些。

“哟,客官,里面请!来找乐子还是来听曲儿的呀?”

妖艳的老鸨马上就贴了过来,吓得景云连退几步。

很巧,还是上次那个老鸨,不过她并没有认出景云,因为景云就来过那一次,而她们每天接待的文人浪子不计其数,自然记不住景云这种一辈子也来不了几次的生面孔。

“听曲,听风柳儿的曲”

景云说道。

老鸨下意识的看了看景云的钱袋,景云立刻领会,先倒出二两碎银交给老鸨,然后又倒出一小块碎银交给老鸨,老鸨那涂满胭脂水粉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十分客气的一边亲自给景云带路,一边说道:

“客官今日可真是来得巧了,今天是风姑娘在我们雁鸣楼的最后一晚,过了今夜,想听她的曲怕也听不着啦”

一听果然是要走,景云忙追问道:

“敢问姐姐,风姑娘是要去哪里?”

老鸨说道:

“至于去哪里,姐姐我真不知道,这事只有掌柜知道,许是被人赎了身,也可能是调往其他的地方去撑门面,要知道雁鸣楼的产业遍布各地,只要是大点的郡县,都有雁鸣楼的产业。”

然后悠悠叹了一声道:

“像她们那样的红牌,应该总不至于会落得像姐姐这样,成了一个过气的老鸨。”

景云心想,青楼中的这些女子,不管是卖艺的还是卖身的,其实应该大多数都是身不由己吧?

又七拐八绕走了片刻,老鸨站在一个小院前提醒道:

“公子,到了,上了楼梯就是,姐姐就不上去啦,公子玩好”

只因为和她多说了几句话,所以这老鸨便连称呼都变了,变得客气了许多。

景云又从钱袋里拿出一小块碎银,递给老鸨道:

“谢姐姐带路,其实姐姐人也不错”

说完便进了小院,往那阁楼去了。

老鸨迟疑了一下,也转身回去了。

等景云进了大堂,还是往上次那张角落里的桌子走去。

不争不抢,不浮不躁,不争对错,这是景云的本性,从未改变。

一切如旧,当这些桌子的宾客坐满,那间飘浮着香气的闺房便会打开,然后便是美人,美酒,妙音。

一切都和上一次没什么不同,不同的是这回似乎风柳儿和秋兰的脸上都没什么喜悦,当然,也看不出什么悲伤,就算有,也看不到,因为她们都戴着面纱。

一曲终了,风柳儿缓缓开口道:

“多谢诸位长期以来对奴家的厚爱,明日,奴家便会离开雁鸣楼,所以今夜,从甲字坐开始,奴家给每一位捧场的公子都单独抚琴一曲,以表谢意!愿来日,有缘再见!”

有两位倾慕风柳儿已久的富家公子得知风柳儿将离开雁鸣楼,以为她是被人赎身,花落他家,竟是没有再听风柳儿单独抚琴,先后黯然离去。

景云的桌子在最角落,自然也是最后进入阁楼。

当景云坐下后,风柳儿没有说话,调了调琴弦,便准备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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