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走了许久，直走到口舌发干，这才看见江水茫茫一片的江边。

过了这片江，应该就能到达古实岛了，在古实岛休憩整顿好，很快也可以前往古实了。到时自己再换一张脸，甚至还可以恢复自己的女儿身，说不定就再没有人认出她来了。时间再久一点，大家都会以为她死了，谁也不会再想起她这么一个方家二小姐。

可等她走进渡口，也只见江水茫茫一片，与远处的天连接成线，可江边，竟然连一个船家都没有。

没有船家，她怎么渡河？怎么到古实岛？

萧兮正皱眉呢，突然听见一阵吆喝声。

“卖酒咧，卖酒咧，女儿红，梨花白，天子笑……不好喝不要钱咧！”

萧兮无意识的舔了舔嘴巴，这段时间她忙着逃命，好像真的也是很久没有喝过酒了呢。

而且虽然自己离那小贩离得远，但是那股酒香可是一个劲儿地飘过来往自己的鼻子里钻呢，把她肚子里的蛔虫都诱出来了。

萧兮脚步快过自己脑子的转速，走过杨柳青青的堤岸，她就看见了那挂了白底黑字、绣了“酒”字的旗。

好香，她又吞了口口水。

卖酒的店家很年轻，看起来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也许是营养不良的原因，一张脸看起来蜡黄蜡黄的，而且脸上全都是麻子。

店家看见有人驻足停顿，眉开眼笑地道﹕“官家来买酒啊，那可真是对了，我这里的酒可都是刚酿出来的好酒呢，官家要什么酒？又要多少？”

“给我来一坛梨花白吧。”萧兮一边往旁边的小桌走去一边道。

店家将自己肩上挂的手巾取下来，动作麻利地擦擦桌子，又热情地说道﹕“官家可真是会喝酒呢。梨花白，顾名思义，是酒清如梨花白。可因其味不如其他酒般烈，很多人都觉得喝梨花白没什么劲。殊不知啊，这梨花白才是酒中上上品。酒劲啊，三碗过后立见分晓。”店家伸出三只手指，比划了下。

萧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是专业酿酒户，能不知道这梨花白什么味嘛。只是过去她嘴太刁了，外面卖的酒又多是掺了水的，她才渐渐不喜欢喝外面的酒的。现在倒是有些久违了。

店家的梨花白很快就上来了，他还贴心地为萧兮配了一小碟炒花生和一些小菜。

萧兮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先闻其香，清冽如山涧泉，后见其色，白如瑞兆雪。萧兮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酒气，而后倒了大半碗的酒，端起来豪迈地一口气喝完。

喝完后她连声夸赞了几个好。

店家在一旁听到，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抬起满是补丁的衣袖擦擦额上的汗，道﹕“官家喜欢就好。容小的多嘴几句，公子不是隆庆人吧？”

萧兮一惊，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自己的人皮面具还在。

“店家是怎么知道的？”萧兮掩下心中的诧异。

“隆庆人因临海而居，大多数家庭以捕鱼为生，既然是捕鱼，那定是要常年出海的，所以隆庆人皮肤大多黝黑或是呈现一种饱经风霜之态，可是公子面相白白净净，手上也没有什么茧子，应该是没有出海打过鱼的人。再者，隆庆渔民多，市场上竞争力大，可基本上都被几条地头蛇垄断。所以渔民大多贫穷，收入不佳还备受剥削，大家基本上都喝不起什么酒，真有那个心思来喝酒，也只会说要几两或几碗酒，出手可不会像公子那么阔绰，将一整坛酒都买下来自己一个人喝。”店家笑眯眯地从牛车上搬酒下来。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萧兮一下想明白了为什么她最近换脸那么频繁，还是会被玄夷的人和隆家人给认出来，原来如此啊。

萧兮点点头，道：“我确实不是隆庆人。只是家里人觉得我老大不小了，就三天两头地催我快些成家立业，还说帮我物色好了一家姑娘，那姑娘年轻貌美、温柔贤淑，可我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我怎么知道那个媒婆说的是假话还是真话呀。而这毕竟又是关乎到我一辈子幸福的事情，所以我怎么甘心就这样娶妻生子碌碌过一生啊。这不我就寻了个机会从家里逃了出来嘛。”

店家听后点点头，笑而不语。

萧兮又问道：“隆家人也是隆庆的地头蛇之一吧？”

小哥忙看了看周遭有没有其他人在，确认安全后，这才轻声道：“隆家人可不仅仅是隆庆的地头蛇那么简单呢，他们简直是隆庆的主人呢！从隆庆到古实岛的船只，大部分都是由他们来垄断的呢。”

萧兮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那天那些隆家人说话做事那个风格，还敢藐视王法，原来如此啊。

眼珠一转，萧兮很快又计上心头来，爽快地喝下一碗梨花白后，她已经开始向店家打探自己想要的消息来。

她自小在市井之地长大，耳濡目染过，所以说起这番话来心里也是有个底的。再加上现在她笑的没心没肺的，店家看着她那灿烂又明媚的笑容，心里仅存的一点警惕也消失了。所以基本上是萧兮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了。

萧兮得到自己需要的消息后，心满意足起来。

店家瞧见她的模样，又问道：“那小兄弟接下来又想去哪儿？”

萧兮说了半天等的可不就是这句话嘛，“我接下来想去古实岛，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你们这边也是奇怪，隆庆每天有那么多渔民要到古实来做生意，怎么这渡口连个船夫都没有啊。”

店家把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公子快别说这种话，等下被什么有心之人听到了，这可就是引火烧身了啊。刚刚我与小兄弟不是说过隆庆有几大地头蛇吗，就是他们啊，为了牟利，从渔民那里低价收购他们手中的鱼，再由自己的船只运往古实岛，卖个高价钱。所以富者越富，穷者越穷啊，这年头，穷人都没活路走了。在往年也有些渔民是不想将自己手头的鱼贱卖给那些地头蛇的，可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呢？手中的鱼都发臭了，都卖不出去一条，哎。”店家深深叹了口气。

萧兮突然明白了那个妇人，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孩子病成那样却连大夫都不请了，原来不是冷漠狠心，而是真的没有钱请大夫来给孩子看病啊。

好似嫌刚才讲的话题有些沉重，小哥又道：“不过我是古实人。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手艺，就只有酿酒精通了些。平时到隆庆来卖一次酒，多多少少也能卖个几坛或是能换几条鱼回去。今天也是公子你运气好，你要是真的想去古实岛的话，等我收了摊，我就可以用我的船只载你去古实了。”

萧兮本来想着自己去古实岛是没有希望了的，现在又突然听到店家小哥的这番话，真真是觉得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心情一下子也明媚起来。

两人又攀谈了一会儿，将近日暮，店家小哥才带了萧兮坐船前往古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