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兮本来是坐在船头边看风景的，可越看越困，又打了几个哈欠后，她眼皮子也越来越重，神智渐渐模糊起来，吹过芦苇的风声刮到耳边，像是在哄她，睡吧睡吧。小船一荡一荡的，而她真的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赤青在江边勒住了马。

一身黑色劲装的她似要融进浓稠的夜色里，江风微冷，她绑起来扎了许多小辫的长发迎风落下几缕碎发。面部棱角冷硬，薄唇微抿，英气逼人。

没想到到这里会没了路，赤青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左臂，隔着一层衣料，她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布料下层的温热----血还没有停。如果不是被人追杀，她又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看了看四周，赤青都没能发现一户人家，而现在天色又晚，自己也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想了想，她咬牙挺着痛去拾捡了一大堆柴火回来，用身上的火绒点燃，又从自己的裙摆撕了布条下来，暂时处理了自己手臂的伤势。

熄了火后她也没有吃一点东西，就随意找了快巨石，蜷缩了自己的身子抱住自己的膝盖浅浅睡了过去。

“你确定她的确往这边走了？”顾厉走在夜色里，一身疏冷气质更甚，在面前带路的小男孩头也不回，回道：“千真万确。我们动作要是再慢点，说不定人家都可以到古实岛了。”

自知道顾厉其实也不是一个很凶的人，小男孩七言在他面前也没有那么拘谨了，今天早上他还缠着顾厉给他取了一个名字，虽然这个名字并没有多么高大上，但比起以前那些人都杂种杂种地叫他，确实好太多了。毕竟他也有属于他自己的名字了。

顾厉加快了脚步，他宽大的衣摆上已经沾上了不少的露水和灰尘，可他确一点都不在意。

小男孩走在最前面，正绕走到一块巨大的礁石后，突然啊了一声叫了出来。

顾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着急，步子快到似要飞起。

七言指着躺下巨石后的那个女人，问他：“公子，这个……是萧公子吗？”他已经差不多知道萧兮是个怎么样的人了，顾厉也多多少少跟他说起了萧兮的变脸术有多强。所以此刻看见这个英气逼人的女子，也难怪会将她当成萧兮。

皎洁的月光落到女子的脸上，倒没有给女子的脸部线条增添几抹柔和，相反，倒是愈发衬得她的脸部线条刚硬。

七言也算是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了，可是像是这种漂亮又帅气的女子，他还真是少见呢。

顾厉皱起了眉头，“怎么是她？”

七言听见他的话，有些疑惑，“你认识她？真是萧兮？”

“不是。”顾厉言简意赅地说道，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来去探赤青的鼻息，虽然有些微弱，可是还算平稳，他又发现赤青左手臂处歪歪扭扭的包扎，知道她是受伤了，而海边风又大，怕是赤青这样在海边呆一夜，明天伤口就该发炎了，于是对七言道：“走吧，我们先把她送回去。”

七言不解地啊了一声，“可我们不是还要去找萧兮吗？如果……”

“先回去。”顾厉语气严肃，而行动比言语更快一步，他将赤青拦腰打横抱起，又示意七言快点跟上自己。

七言不高兴地扁扁嘴，还是快步跟上了顾厉。

天色更暗了。乌云翻滚。

赤青悠悠辗转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竟是好久都没有睡过那么好的一个觉了。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房间虽然说不上有多简陋，可里面一股海鲜味让她特别不习惯。

她揉了揉额头，记起自己昨天晚上本来是在一块礁石后随意找了一个地方睡下的，可是为什么睡醒后她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她的伤口好像还有人专门帮她包扎过了一次。

而她的衣服也是被人换过的。

赤青往自己怀里一淘，发现自己的匕首还在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又慢慢地穿鞋下了床。

刚走到门口她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两道声音。

其中一道是她耳熟的，那么多年过去，他的话音依旧清冽，像是长白山上久不化的白雪。而另一道声音则略显稚嫩，应该是个七八岁大孩子的。

赤青仔细听了一下他们的对话，“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一道声音是顾厉的，很明显他在教那个小孩子念书。

顾厉念一句，那孩子也跟着念一句，两道声音交杂在一起，竟然也意外＊＊。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

赤青笑了笑，她没有想到，总是装出一副冷冰冰样子来的顾厉居然还会有这样耐心的一面，她倒是有些好奇这是谁家的孩子了竟然能得顾厉如此地青睐。

没过一会儿，她又继续听到顾厉对那个孩子道：“今天我们就学到这里，现在你拿钱去买几碗豆腐花回来吧。”

孩子听了他的话，乖乖拿了钱蹦蹦跳跳出门买豆腐花去了。

顾厉回过头来，看向门口的她，无论面容还是嗓音都是淡淡，完全没有一点他乡遇故知的一点欣喜，“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赤青更不掩饰地盯着他看，“因为你好看呀。”

顾厉不动声色，“我并不认为我还想跟你谈情说爱。”

赤青笑得坦荡，“你当初也说过以后我们江湖再见权当不识，可你昨天晚上还是心软了，所以把我带了回来，并且给我包扎伤口了不是？这是不是也说明，其实你并没有你所表现的那般，对我嘴硬心冷的呢？”

顾厉目光不曾落到她身上，“你想多了。”

“我没有啊。”赤青眨巴着眼睛道，既然他救了她，那她这一次就不会放手了。以前那件事情她承认是她做的不对，她不该在那种时候抛下他让他独自面对红尘中的那么多苦难，但既然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能重新遇见顾厉，这一次她怎么还舍得放他离开呢？

顾厉知她是误会了什么，面不改色，“你的衣服不是我帮你换的，你的药是我帮你上的，但这也是为了还我曾经欠过你的。”

“你把伤养好后，我们最好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关系都不要有了。”

赤青踮起脚尖，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来，“什么关系都没有？”她温热都呼吸喷在他的耳朵上，可他的心里却很平静，甚至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首先闪现的是一双清澈空灵的眼睛。

待顾厉自己反应过来时，他自己已先推开了赤青，大踏步地离开了。

赤青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怔了怔神。

七言很快将豆腐花买了回来，飞快找到顾厉所在，就将豆腐花往桌上一摆，“刚出炉的，新鲜着呢。吃吧？”

可顾厉只是撑着脑袋没有说话，案旁放了一壶梨花白。

他指着梨花白，似对七言说话，可是又好像不是和他说话，“她啊，最喜欢喝梨花白了，明明是一个清秀女儿身，却偏偏爱伴作俏丽佳公子，去勾搭漂亮的小姐姐。爱喝酒又爱赌博，吃喝嫖娼，我都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不会的。明明是一个女子，却比我一个男子还像男人。我第一次见她，就被她那满嘴的市侩之言给吓到了。我贵为九皇子，都不曾听过一个人说话还可以粗鄙到这种程度……”他好像有些头疼，又有些好笑她这一点，唇边不知觉间已缓缓漾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容，“可就是这样一个她，就这样横冲直撞闯进我心窝。可我呢？我是怎么对她的呢？我还曾经因为一个劳什子木雕，差点掐死她。她心里肯定很怕我吧。所以才那么不想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