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神剑

《太元神剑》

28:暗流急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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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氏祖宅的内室之中,沉睡了一天一夜的汤成子幡然醒来,满屋的药味呛得他接连咳嗽了几声。

一个佝偻的老仆闻声跑来,汤成子急忙招呼道:“老邴,你且慢点。”

老邴却加快了步伐,轻声道:“小姐刚眯着,可别吵醒了她。”

汤成子转头一看,才发现汤燕燕趴在床头,沉沉睡着了。

他于是转向老邴,悄声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鸡鸣刚过,快要日出了吧!”老邴走到桌旁,一边倒水一边回道。

汤成子掐算着日子,叹息道:“今天元宵节,我却不能起床。”

老邴端来杯子,微笑道:“元宵节就让年轻人热闹去,我们老头子安心感受一下就好。”

汤成子没有说孙女的婚事,只附和道:“也只能如此了。”

老邴看着汤成子阴郁的脸,赶忙解释道:“主人不必过虑,医师看过了,只需调养几天便无碍了。”

汤成子却因此联想起自己命不久矣的卜辞,愈加悒悒不乐。

老邴只道汤成子为病情所累,关怀道:“喝点热开水吧!”

汤成子接过茶水,却久久不能入口,一双眼无助地望着窗外。道道晨光射了进来,让他恍然想起启明岛上的枪林弹雨。

他自然明白,那夜的最后一战,看似无影无形,无声又无息,实则经历了山呼海啸般的激烈较量。

他这边伤重如此,对方也讨不到便宜。

两败俱伤之下,和谈的达成顺理成章。

七星群岛将迎来一段难得的和平岁月,但是对汤成子而言,孙女的终身大事是他首先须要妥善解决的。

出征之前答应孙女的事,却不是袁泰出了什么状况,而是因为自己受了重伤。汤成子思量至此,不免又是一声长叹。

老邴年过七旬,自幼便跟了汤成子。汤成子解放他奴隶的身份,他却初心不改,仍然称汤成子“主人”。

但在汤成子眼中,他就像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尽管他天生残疾,汤成子却从未歧视过他,还教授了他不少修真知识。

他也十分识相,向来安守本分,从来不过问汤成子的政教大事,对汤氏家事则是关怀备至,兢兢业业地尽职尽责。

在汤氏族人看来,他是个信得过的老实人。

因此,看到老邴很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情,汤成子主动咨询道:“老邴,你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可有为她留意过将来的如意郎君?”

老邴憨厚笑道:“主人,这会儿就我们两个在,老仆就有一说一。老仆着实留意过,不过可能跟主人的想法略微不同。”

见得老邴说得如此委婉,汤成子大概有了数,喝了一口热开水,将杯子递给老邴的同时,催道:“那说来听听,兼听则明嘛!”

老邴佝偻的身子像一张弓似的,他那拿着杯子的手则像一根箭,双双倒影在汤成子的眼前,让他猛然嗅出一丝危险的味道。

然而药味浓烈,眼前立着的又是家中老仆,汤成子心头一震之后,又迅即平静下来,只和声吩咐老邴坐着说话。

老邴蹑手蹑脚地端来一条圆凳,轻轻放下,又轻轻落座,生怕吵醒了正微微打鼾的汤燕燕。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他倒是忘了把被子放回原处。

而他的声音也异常细微,汤成子得竖起耳朵才能听清。

但听他介绍来介绍去,无不把眼光留在了七星群岛除商岛外的其他六位岛主之家,而且罗列出的英俊人物,都是各家的嫡系子孙。

汤成子敏锐地发现,各家的这些嫡系子孙中,尽皆不是最长的那个。他追问才知,原来老邴也打着招赘的算盘。

耐心听老邴娓娓讲完,汤成子哑然失笑道:“在你心中,夏巨鲸居然是最佳人选,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老邴赔笑道:“夏巨鲸虽然从小就有恶名,但是本性不坏,而且他孝心可嘉,仅凭这一点,料定他将来不会怠慢了主人。”

汤成子唏嘘道:“可是他不幸中弹,也不知道如今伤势如何了。”

老邴蓦然一惊,忙问道:“火枪的钢珠弹?”

“是啊!”汤成子点着大拇指盖说,“估计有这么大颗,还好没有伤到要害,性命应该能保得住。”

“那就好!那就好!”老邴感慨之余,不免自责道,“你瞧瞧我,不问青红皂白,就瞎说一通,还有很多情况都没考虑到。”

汤成子摆手示意不打紧,改问道:“为何你不看好袁泰?”

老邴斟酌片刻,不敢直言,直待汤成子让他但说无妨,才勉强分析道:“袁泰太元血脉,身世不可谓不显贵,恕我直言,这种人物最难驾驭。

如今他背负血海深仇,七星群岛不过他暂时的寄所,迟早有一天会回到真元大陆的。

然而他戴罪之身,即便回到真元大陆,势必前途堪忧,凶险异常,指不定哪天就被朝廷给抓了去,秋后问斩。

凡此种种,老仆窃以为,袁泰委实不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这些我当然都考虑到了。”汤成子欠了欠身,解释道,“听闻十王世家当初共谋统一大业,商定五百年兴替轮回,真元大陆的历史从此进入王朝世纪阶段。

如今坐天下的安家王朝,便是第十个世纪。粗略算算,也快五百年了,这说明离他们逊位的日子不远了。

自古以来,改朝换代都会改正朔,易服色,大赦天下。袁泰届时将重获清白之身,到时候再回真元大陆不迟。

他若是与燕燕成婚,将燕燕一起带去便是了,也让燕燕见识一下大陆的风采。”

老邴马上反问:“那主人呢?”

汤成子坦然笑道:“我时日无多,到时候往海里一丢,给那些鱼儿饱餐一顿,一了百了。”

“不然。”老邴摆手道:“元魂分五色,造化凝成珠。大祭司难道没想到这一层?”

汤成子摇头道:“此事概率极小,况且还可能一朝堕入鬼域。如若果然如此,将来再见,恐怕物是人非,是敌是友都说不定了,何必徒增烦恼?”

老邴正欲反驳,汤燕燕忽然翻转了头,但是她眼睛深闭,显然还未睡醒。

然而这个小插曲,却把老邴要说的话给挤了回去。

老邴看汤成子态度坚定,就没有继续说元魂凝珠的事,而是说起了袁泰这一天一夜的表现。

话说袁泰这一天一夜也没闲着,相比汤燕燕,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了祝祷汤成子早日康复,袁泰命人备来干肉清醪,恭祀七星群岛的列祖列宗,就连从祀于两庑的诸先辈,也太牢奉祀。

而他自己,则虔诚地跪在神龛之前,夜以继日地吟诵祛病消灾的祷词。

关合守护在侧,光看着都觉得心酸,几番苦劝无果,只好悻悻地独坐一旁。

而他的内心里,则被对汤成子的担忧和对袁泰的怜爱这两种情绪占满。

恍惚间,这两种情绪就像太极图的阴阳两极,搅得关合一阵心绞痛,却往往在痛得难以忍受时,又涣然冰释。

关合与袁泰就这样僵持到夜半三更。关合晚饭吃得不多,这会儿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他的睡眼惺忪,顿感些许晕眩。

可是当他睁大双眼,看见袁泰还在孜孜不倦地吟诵祷词,便霍地起身,快步走到袁泰身旁,询问道:“袁泰,你后来吃了没?”

袁泰一方面着实疲乏了,另一方面把能念的祷词都念完了,算是心意已尽。所谓“生死有命”,关键还得看汤成子自身的体质。

所以,当看到他轻轻摇头,关合先是一愣,后是一笑,大喜道:“你总算有反应了。”

却听袁泰一开口,就问汤成子的情况,关合摇头道:“还没传来消息,应该还昏迷着吧!”

袁泰深深叹了口气,转而问:“那他们都有什么动静?”

“谁?”关合又是一愣,没一会儿便露出诧异表情,大惊道:“你是说他们?”

袁泰酥酥软软地起身,悠悠摇摇地走向关合,在他身旁陡然站住,贴着他的耳朵说:“这里四面漏风,到我卧室里说去。”

但见袁泰说完这句话,就有模有样地继续悠悠摇摇地走着,一边继续高声吟诵他的祷词,就像生怕侍卫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进入袁泰卧室,关合再也隐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大师生死未卜,他们就开始谋夺权位,真是岂有此理!”

袁泰倒是出奇镇定,他让关合稍安勿躁,命人端来了饭菜酒水,与关合边吃边聊。

袁泰劝道:“关伯伯,我们寄人篱下,还是不要干涉人家的内务为妥。”

关合气冲冲地说:“我哪里想管?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汤大师宽厚为怀,却不知底下的人都干了什么龌龊事。”

袁泰道:“纵观真元大陆的历朝历代,储君不立,往往生乱。大家都是聪明人,看到汤大师子嗣凋零,难免不觊觎尊位。这实在也是人之常情。”

关合见袁泰出言不俗,仿佛一夜之间,从童子长成了大人,不免刮目相看,因说道:“既然如此,你是否愿意助汤大师一臂之力?”

袁泰自嘲道:“我修真未成,徒然挂着个‘七星大祭司’的头衔,能起什么作用?”

关合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做汤家赘婿啊!”

袁泰连忙摆手道:“关伯伯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一切还等汤大师醒来之后,再从长计议。”

关合反驳道:“从长计议?就怕夜长梦多。虽然你得不到大师的元气,但是有了汤氏这座大靠山,也足以平安度日。”

袁泰深以为然,却又不想落得个吃软饭的坏名声,犯难道:“上次婚礼,我只是嘴拙说错了话,汤燕燕却那般大闹,可见脾气不小。我若是修真不精,将来要被她拿捏得死死的,这样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袁泰的这番话又让关合一惊,他像个过来人似的规劝道:“夫妻之间,哪讲什么拿捏不拿捏的?相敬如宾,相濡以沫才是人生大幸,你怎么净往坏处想?”

袁泰能说出这样见地的话,实在是善于观察身边的事实得来的。.

以前在三宝钱庄时,他虽然喜读诗书,却也好闻俗事,以便新一新耳目。

庄内仆从成百上千,自是了解俗事的一条捷径。哪家婆媳不和,哪家夫妻相斗,他都一清二楚。

分析其中原因,袁泰认为,无非是夫妻婆媳之间的势场相异。

若是强势的一方凌辱惯了,而弱势的一方又不能忍受,家庭闹剧必然一再上演,而这些闹剧大抵演化成悲剧,常常令闻者唏嘘。

在长期的耳濡目染之下,袁泰的心智显得比同龄人更成熟些,颇有点“看透世事”的意味。

然而真要追溯原因,其实还跟他不事修真有关,否则他哪有这个闲功夫,听家长里短,看世事无常。

想到这里,袁泰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到修真上面来。只听关合胸有成竹地保证,定能教袁泰成材。

而酒过三巡,关合又将话题回到七星群岛高层的暗流涌动上来。

说话间,他又是兴奋,又是忧虑,像个看戏的局外人,又分明为将来的命运担忧。

关合煞有介事地分析道:“依我看,那个秃头的辛抱石心机最深,他好像早就看不惯我了,只是碍于汤大师的面子,不好赶我走。”

袁泰毕竟年轻,察言观色这方面功力尚浅,便不好接话。

只听关合又有板有眼地说:“要说最狡猾的,非那黑瘦的唐令勋莫属。他每次都能左右逢源,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又像只擅长钻洞的老鼠。”

这两个生动比喻把袁泰给逗乐了,但他只是悄悄思考,依然没有说话。

关合也得意地笑了起来,又喝了一杯酒后,双手交抱胸前,挺起胸膛、歪着头说:“公孙瑞最喜欢这样了,就好像他一个人高高在上似的,这大概是贵族子弟的一贯作风吧!但实际上,这个人很固执,有点一根筋。”

袁泰见关合说得唾沫横飞,也不知道分析得究竟对还是不对,只觉得作为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应该配合一下讲述者,所以他笑着追问:“那火连山呢?就是那个一头红发的胖矮子。”

只见关合猛拍一下桌面,装腔作势地说:“他啊!说话总是这样夹枪带棒的——‘那你说该怎么办?’这气势……就像人家欠了他钱似的。他难道不明白,七星群岛之中,就属他的红岛最小吗?”

醉意熏熏之下,关合的言语幽默、表情滑稽,任自己高兴之余,也把袁泰逗得开怀大笑。

两人推杯助盏之间,又说了许多闲话,调侃列位岛主的金句更是频频出自关合之口。

但是袁泰别有一种滋味在心头,他想道:“关伯伯对七星群岛的人情世故可谓如数家珍,这不正透露出他已将这里当成家了吗?”

“一住二十年,怎么会没有感情呢?关伯伯孤家寡人,这二十年又是怎么度过的呢?”想到这里,袁泰不禁思忖:“关伯伯难道这辈子都没有成婚?”

“但他不可能没有爱过别人吧!是哪个女子?又或者……”袁泰连忙打住这不着边际的遐想,举起酒杯,准备又敬关合一杯。

关合喘着粗气说:“不行了。喝不动了。”

他半边脸贴在桌面,似骂似妒地白了袁泰一眼,说:“你小子别的不行,就酒量这一点,着实令人佩服,真是个千杯不醉的种。”

袁泰笑道:“是关伯伯喝得太急了,一喝起酒来就忘了吃菜,那样很容易醉的。”

“瞎说!”关合勉强坐起来,双手叉腰,晃悠着脑袋说,“反正我不管了,我教你修真,你得帮我把酒量练出来。”

“这个好说。”袁泰粲然笑道,就好像听见一个小孩子在淘气地索要糖果。

不知不觉,两人一顿酒喝到了鸡鸣时分,关合迷迷糊糊地伸了个懒腰,咒骂道:“这是谁家的鸡,怎么就啼鸣了?”

袁泰又笑道:“天亮了。”

“什么?”关合左顾右盼地说,“这就天亮了?”

他的话音刚落,七星庙的大殿里便传来一阵喧哗,袁泰警觉道:“这么早,谁会来这里?”

关合脱口而出道:“管他是谁,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袁泰于是搀扶着关合,颤巍巍地向七星庙的大殿走去。

但见象征着八柱承天的八根雕龙石柱在眼前不断摇晃,关合又骂了一声:“谁他妈的搞得地动山摇的?这些柱子可千万不能倒的。”

袁泰殷勤劝道:“关伯伯,你醉了,我还是先扶你回去躺一躺吧!”

“不行,我要看……看是哪家妖孽作祟,敢坏我七星庙宇。”关合陡然拉大声量,一说完,就倚在袁泰的胸前,呼呼睡着了。

袁泰一脸尴尬地愣在原地,望着齐聚一堂的辛抱石、唐令勋、公孙瑞和火连山等人,一时不知所措。

火连山气势汹汹地质问道:“好啊!大祭司卧床不醒,你们却在这里喝大酒。该当何罪?”

公孙瑞附和道:“从礼数来说,该当以不忠不孝论处。而按照七星群岛的惯例,应该将他们遗弃在海上。”

唐令勋不慌不忙地先给袁泰行了作揖礼,问候道:“大祭司这是喝了一宿的酒?”

袁泰挤出一点笑容说:“关伯伯心烦意乱,我陪他喝了几杯,却没能借酒消愁,反而出了大丑,实在抱歉。”

辛抱石最后一个发言,却是最为犀利,他直截了当地说:“老祭司弥留之际,万民都应该斋戒,你们却以私废公,不稍加惩罚,怕是说不过去吧!”

袁泰心中暗道:“他们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可是汤大师真的命数将终了吗?”

正当他不知如何作答之际,庙外跑进来一个传讯兵,他气喘吁吁地禀告道:“大祭司,老祭司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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