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和群主治疗空隙回家了。群主电话嘱咐宋冯平一定要去接雨朵，说她地理很差，没有方位感。
上次和老金一起找中医大师看病的时候，雨朵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想吃点中药巩固下。但复查也出了点问题，似乎还不太好确定治疗方案。雨朵想在做决定前多找几个专家咨询下，特别想见见群主推荐的网红张大夫，这次到BJ是找专家咨询病情的。
宋冯平虽然加了她微信，两人也没深聊过，具体情况如何他也不清楚。
宋冯平到车站的时候，雨朵已出站，她穿着牛仔裤，上身穿了件嵌有精致花边的蕾丝黑色外套，里面一件白色衬衫，还戴了副墨镜。头发简单梳了个马尾，齐脑门刘海随风乱动。小小的手臂还挎了个大包，安静地站前广场角落里，与周围躁杂纷扰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看上去也不像个病人。
很久不见，雨朵温暖的声音似乎少了些清亮，听起来有些低沉。后来宋冯平知道，她是职业原因，不仅有鼻音还有些沙哑。
按照事先说好的，雨朵先在病人周转的地方住几天，不习惯再住酒店。宋冯平和暴大爷打过招呼了，让他把房间再打扫一遍。
到家的时候，暴大爷站在门口，满眼疑惑地看着雨朵，想讲些恭维的话，又怕说错了。“大爷，这是雨朵，来BJ看病的病友。”宋冯平看着发呆的暴大爷，拍了拍他胳膊，请他让一让。“这么年轻漂亮也得病？”雨朵一下乐了，“大爷，你在医院这么久什么没见过，病还分人吗？”暴大爷还是不大相信，“你不像病人，我感觉你不会得病，肯定误诊了。”
另一个房间原来堆满了暴大爷的物件，已经挪到客厅，码放的倒是整齐，蛇皮袋子层层堆在一起，还有几个大箱子，估计里面是纸箱板之类的东西，大多是暴大娘回家前从楼下捡回来的。宋冯平皱了皱眉头，暴大爷马上说，很快就让收垃圾的搬走。“你也别收拾了，我一会下楼叫个废品回收的，把这些东西全拉走。大娘回来了，就告诉她房主给清理走了，没你什么事。”宋冯平说。
宋冯平带雨朵先去吃个饭，吩咐暴大爷一会开门，让收废品的赶快拿走，暴大爷只好勉强点头。临别悄声对宋冯平说，“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大爷，你看我配得上吗？还女朋友。”宋冯平不由得乐了。“当然配得上，配得上，”暴大爷自己说着也笑了。
暴大爷性格豪爽，人情通达，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与住在这里的人相处的都很好，和邻居保安也成了熟人。就是有一点不好，怕老婆。暴大娘心地善良，有些木讷，哪里都好，就是过日子非常仔细，是一个俭省节约到极点的人。在家时就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来了这里之后，看病之余，慢慢就在小区发现了商机，开始学着有的人，捡些垃圾桶边的纸盒子和一些能利用的东西，有的还是新的，她觉得太浪费了，都是能换钱的东西。她的收藏之路一旦开始，便不可收拾，从捡纸盒子、旧袋子、酒瓶子，到翻垃圾桶，甚至还有没用完的洗衣液等，先是没敢往家里拿，放在楼道拐弯处，后来越积越多，就开始堆在没人住的那个房间。
一天物业给宋冯平打电话，说你们家亲戚在楼道堆了好多东西，有安全隐患，必须马上清理。宋冯平打电话给暴大爷，让他赶紧把楼道给清理干净了，不然物业要罚款。暴大爷连声答应。宋冯平回城后，专门去看了看，楼道里果然没东西了，看来暴大娘也是懂得遵守公德的。但到家一看彻底傻眼了，客厅堆满了袋子和盒子，大爷满脸歉意，说这些东西没地方放，只能暂时搬屋里来了。他到厨房一看，也堆满了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中药味和杂物的味道，宋冯平心中有点不高兴，说大爷你这很危险知道吗，厨房不能放这些东西。暴大爷连声说是，很快拿走。“不是很快，马上，立刻。”，因为有别的病友要来住了，不要影响别人，再说你这多危险呢。
这也不能怪暴大爷，每个人都有自己成长的环境，既然决定让病友住在这里周转，什么样的病友都可能有，如果接受不了这可能的一切，宋冯平也不做这事了。暴大爷两口子刚来看病的时候，可以说对自己苛刻到了极点，等待就诊住院的那段日子，天气也暖和，夫妻俩开始的时候就住在公园里，也舍不得花钱洗澡，每天去医院接热水，回来的路上去买五块钱一斤的烙饼，就着咸菜吃，这是他们的日常。看上病之后，经常的检查抽血，暴大娘担心营养跟不上，开始让暴大爷吃包子，自己依旧吃大饼。
两个人家庭条件一般，但没有惨到顿顿吃烙饼的地步。他们年轻时受尽了物资匮乏的苦，也饿怕了。特别是得病之后，看到很多病友为了看病节衣缩食，有的弄的倾家荡产，更增加了他们的担心。虽然现在都有医保，基本的费用能报销很多，但有些特效药是不在医保目录之内的。所以，他们也不知道住院要花多少钱，只知道这种病有可能是无底洞，以他们的财力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再说以前穷日子过惯了，节衣缩食并不觉得难为情。只要能治好病，什么付出都值得。搬到宋冯平这里住的时候，暴大爷还穿着破了洞的背心。
回来的路上，宋冯平告诉雨朵，“你就先那个小房间凑合下，暴大爷他们在向阳的那间住快一年了。”雨朵说能住就行。雨朵是个随遇而安的女孩子，除了爱干净，没那么多讲究。宋冯平给她换了新的床单被褥，告诉她许多生活小事，反正有大把时间，让她多在家做饭，少吃外面的东西。还告诉他很多保持生活健康的事项，比如洗菜洗碗不要用洗洁精，用热水冲下就干净了；定时开窗保持空气新鲜等。
雨朵觉得这个人唐僧一般，只有频频点头。
雨朵很快就熟悉了这里的环境，暴大爷说她挺喜欢这里的生活，没事的时候偶尔也随暴大爷去街头社区转悠。这是个比较老的居住区，两个社区连在一起，面积很大，里面居住人员以离退休或企业早退的为主。东边社区是一家大型国企的家属院，西边有产权不清的各种房子。过去的住宅小区基础设施都比较完善，预留的活动空间都比较大，里面还有幼儿园和小学，甚至还有个中学，条件虽然一般，但近几年统一办学后，办成了示范校的分校，学生也开始多起来。
学校旁边就是小足球场和篮球场，篮球场上经常有篮球赛，足球场晚上十分热闹，周边的年轻人来这里踢球。球场周围是健身小广场，运动器材处挤满了小孩和老人，吵闹声和欢笑声此起彼伏。树阴下遮雨棚里，中老年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打牌下棋，多是提前退休和下岗的工人，还有没什么事情的家庭主妇，经常晚上十点多还在挑灯夜战。有的大妈大爷看起来很大年纪了，也每天聚在这样，戴着眼镜使劲地看着牌，只不过她们比较安静，也不在乎谁多一张牌少一张牌，似乎就是打发时间，无关输赢。特别是傍晚的时候，小学幼儿园放学了，这里就成了儿童乐园，热闹极了。球场内青春活力，场外悠闲自在，各种活动互不干涉，相处十分融洽，在这里不需要任何人的组织，只有给一个空间，所有的人们都知道怎么和谐相处，闹中取乐。
暴大爷似乎更喜欢去菜市场旁边的社区胡同。一到傍晚，特别是周末，整条马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一字排开有卖水果的，卖小吃的，卖光盘的，地摊上的蔬菜都论堆卖，甚至有卖鱼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附近的居民也把自己养的花、自己做的各种手工艺品拿来卖，就是个自发的热闹集市。有时还有河北农民开来的小型卡车，整车厢都是新鲜的蔬菜，也有号称自制的粉条豆腐等，车旁挤满了提着篮子的老太太和家庭妇女，人们磨肩擦锺，密不透风。在暴大爷看来，能踏实过着这种平凡日子，内心就感到无比的充实和满足。
暴大爷喜欢这样的环境，说和他们的城市差不多，生活方便，住在这里有家的感觉。没事的时候，暴大爷也喜欢在这里看人打牌和下棋，一簇簇围在一起，烟雾缭绕，时而安静，时而大声喧嚷，嘈杂而有序。他在这里一呆能看一下午，时间一下就过去了。到晚饭的时候，想着回去喝一两白酒，在他心里，这样的人间烟火气真是太温暖了。这样的生活，过多久他都不烦。
宋冯平偶尔会来看雨朵，给她带些自己做的包子和一些新鲜的食材，她都来者不拒，很高兴收下。听暴大爷说，好多东西她都没吃，总是叫外卖，你做的饭都被暴大娘给吃了，宋冯平只有笑而不语。
有次宋冯平陪他们去附近的菜市场，雨朵吃惊的睁大眼睛，“怎么这么多人呀？”宋冯平说：“带你体会下真正的平民生活。”雨朵以前接触这样的地方不多，有些吃惊，“这里可是大都市呀。”宋冯平笑了，“每个城市都差不多，很多社区都这样的。好多社区还不如这里呢。”雨朵还是满脸疑惑，“可他们年龄不大啊？”“他们很多都是工厂提前退休的，这还是经过这么多年，年龄变大了。”
这才是真正的市民生活，在这里能看到生活的艰辛，也感受生活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