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警官将两个倒霉蛋绑好，犹豫了一会儿，拿出通讯器拨通了个号码。

没过多久，便有两个斗篷客出现在巷口。

其中一个熟练地做好了收尾工作，便退了出去，而另一人则取下了兜帽，露出一张须发旺盛，野性十足的男性面庞。

无论是那脑畔被绒毛包裹的长而尖的兽耳，还是他开口时从唇肉下龇出的犬齿，都昭示着他的不同。

这是一位异人。人类征服星海的牺牲者，「升格计划」的副产品，诸星联心照不宣的几大不稳定因素之一。

他问道：

“威尔，真的不用我们帮忙吗？”

名叫威尔的落魄警官也摘下包头帽，露出一对压在杂乱卷发下的兽耳——与对方一样，他也是一名异人。

“不用了。”

大概是觉得拒绝地太过生硬，威尔又补充道：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后面的事情......我要自己来。”

身穿斗篷的犬齿异人微微一笑：

“不用客气。你有顾虑很正常，但对我们来说，我们是盟友，是家人，是手足，是留着一样的血的宗亲，不管如何，异人国的大门都向所有异人兄弟敞开。”

“你看，即便你退伍前与我们在边境厮杀，我们依然不吝与向你施以援手。这是因为我们是「天生」的兄弟姐妹，远比人类社会一切的伦理羁绊更亲密。”

“或许有些兄弟曾堕入迷途，但他们最终必定会窥见人类的虚伪与残忍，因此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位亲人。”

威尔嘴唇颤动，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他的出生、经历和这些日子的遭遇叫他说不出那些劝人为善的大道理。

那位异人转过身去，在消失前丢下了谶言似的宣告：

“祝你早日找回女儿，威尔。我相信，我们会再会的。”

与此同时，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的阴影里，周许无声地叹了口气。

威尔等人走后，他拨通了水母店员的通讯器：

“是我。把老伙计都喊上吧，出了点意外。”

......

二十分钟后，唐人街机修铺里间。

安全屋已经生成，周许、水母店员、一名光头肌肉壮汉以及一位粉发脏辫萝莉围坐在一块，剩下一张椅子没有坐人，但也用机器投射出了一道人影，看相貌是位身材火辣，顾盼生姿的成熟女子。

五人大眼瞪小眼，俱是无言。

“要不......咱们收拾细软溜号吧。”小山般的汉子弱弱地打破了沉默。

“Max！”脏辫萝莉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你一身肌肉白练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怂？”

巨汉Max摸摸脑袋，辩解道：“我哪是怕异人国？我是担心他们闹起来，引得上面摸底清查，反而泄了我们的老底。而且健身又不是为了争狠斗勇，和我怂不怂有什么关系......”

“我同意。”水母店员举手赞同：“二十二年前咱们被迫撤离卷舌四5号行星就是因为异人国恐怖袭击导致的大清查。”

“那不一样。”脏辫萝莉反驳道：“首先木卫三没有什么袭击价值。其次，按老周的说法，这次应该只是他们下面的人在吸纳新成员。我黑进了木卫三警卫系统，你们看。”

她伸手点开了一片电子荧幕，上面正是那位异人警官的档案：

“威尔约翰逊，55周岁，出生于木卫三一号园区，20岁入伍，30岁被调往猎户臂边境战场与恐怖组织异人国作战，去年11月中旬退伍，回到一号园区担任治安官。”

“履历清白透明，又是行伍出生，他同期战友一个个都爬到上面去了，只有他退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治安官，说和他异人身份没关系恐怕都没人信吧。”

她翘着脚丫撑着脸蛋，啧啧感叹着：

“是我的话，我也想拉这种人入伙。拉进来当个卧底，必要时候搞个大新闻，喔～”

“偏题了，绯。”周许提醒道。

被唤作绯的脏辫萝莉耸耸肩，往嘴里塞了半根烟，继续说道：

“抱歉。老周之前也提到，这位威尔先生是为了寻找他的女儿。但是有意思的来了，他并没有婚配。”

Max摊手道：“非婚生女？养女？”

绯摇摇头：“他入伍前没有伴侣，异人嘛，大家懂得。至于养女，木卫三户籍局也没有相关登记。”

“所以我爬取了他入伍时有过交际的七百一十二位战友的档案。结果显示，他所谓的女儿很可能是他同乡战友彼得中尉的独女艾默。”

“这位彼得中尉妻子早亡，自己也于两年前战死在边境，而在枪林弹雨中护送他遗体返回的正是我们的威尔警官。我想，大概是他在弥留之际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威尔吧。”

“于是威尔少尉变成了威尔警官，但这位小艾默却在他抵达木卫三前失踪了。”

绯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怜悯：“我查过记录，她在三个月前被登记为失踪，报案人是她的老师。这丫头身边没个叔叔伯伯，就一个人照顾自己，失踪后第二个月，户籍局就以无监护人为由注销了她的户头，警局那边也结案不管了。”

“没有监护人？”

绯点点头。她狠狠嘬了一口烟卷，然后从鼻腔里喷出两道白烟，把脸上莫名的神色藏住：

“威尔少尉在彼得去世后就开始申请成为艾默的监护人，但是审计局那边一直压着没处理，你懂的，异人嘛。”

一直保持安静的熟美女子此时插话道：

“看样子他恐怕查到了些什么。吉田家手下不算干净，势力又盘根错节，威尔警官在局里想必得不到帮助，这才求助于异人国的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们帮他找女儿。”绯将所剩无几的烟头掐灭，目光炯炯地看向其他人：

“这样他就没理由找异人国了不是？我看他本来就有些犹豫。做完这一茬，咱们就继续窝在这混日子。老周开他的机修铺照顾他的小情人和小徒弟，欧赫继续做咱们的大管家，Max继续经营健身馆，塞壬也可以继续泡妞钓汉子。”

“你也好继续醉生梦死。”Max抢白了她一句。

“当然。”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然后转头看向周许：“不过，这只是我的建议，老周你是舰长，最终还得你拿主意。”

周许环视一眼，问道：

“其他人呢？有什么想法么？”

“绯说的也有道理。我认为可行，风险不大。”波洛克星人欧赫的本体在培养仓中上下游动，他那酷似水母的口腕上有细小的肉芽往复舒张，这正是这一种族思考的表征：

“木卫三远离中央星域，管理又这么松散，能不放弃是最好不过。何况老板你好不容易返回故地......”

周许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然后看向唯一没有真身到场的妩媚女子：

“塞壬，你怎么想？”

“我觉得绯儿说得挺好。”

“额......那我也同意好了。”Max挠挠头：“我要声明一下，我真不是怂，我是稳健......”

“好。那就按绯说的做，但同时做两手打算，Max。”周许看向壮汉：“湖女号的全舰维护要提上日程了。如有意外，我要能以最快速度启动空间跃迁。”

“收到。”

“欧赫，这段时间我不会常待在店里，后备资源的采购你和Max商量一下。至于上面的风吹草动就要麻烦塞壬你盯牢了。”

塞壬的虚拟影像牵住裙摆俏皮地施了一礼表示明白，水母人欧赫则立刻开始了他的采购安排。

“最后，绯。”周许微笑着看向蹑手蹑脚打算溜号的粉色萝莉：

“你留一下。建议是你提的，具体怎么实施，还得一起完善一下。”

后者瞬间瘫倒在沙发上，发出一阵绝望的哀嚎。

Max趁机狠狠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波洛克星人也跃跃欲试，但良机已失，只好在绯的眼神警告下无辜地摊手离开。

看着这一幕，周许也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样的场景在他们流浪星海之时曾不知多少次地上演，这大概也是他们在安稳了十几年后仍能如此熟稔默契地共事的原因吧。

“咔哒！”

机修铺外间的老爷钟走到了整点，时针指向的地方裱着一张褪色发黄的报纸，头版上的文字依稀可见：

“中央军团围剿失利，星际悍匪「湖女」赏金破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