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心记

《夺心记》

第五章 一起成长的日子 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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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靖北降落的时候,宇文城遥控打开了“兔屋”的门,把它们提前放了出来,因此宇文明一进家就看到了客厅里“欢迎”他的兔子们。他迫不及待地追上兔子,跟它们又亲又蹭。突然,他发现一只兔子胸口上少了很多毛,露出了血红血红的皮肤。

“呀!怎么啦?”宇文明抱起兔子左看右看:原来毛茸茸地绕在兔脖子上的那圈毛没有了,裸露的皮肤下红丝丝的血管直刺人眼睛,看着好像破了一样。宇文明用手摸了摸,发现并没有破。

宇文明抱起另一只兔子看了看——它是完好无损的。

“你们打架了吗?你为什么要欺负它呢?”宇文明摸着另一只兔子的头,晃它的身子。

两只兔子却显得平静如常,一只还给另一只舔了舔毛、蹭了蹭它。

宇文明走进兔子的房间,想看看它们“打斗”的痕迹——不知道伺服机有没有清理现场,还看不看得到,可是一进去就看见房间角落里给它们睡觉的地方,多了一堆毛乎乎的东西,还在不停地蠕动。

“哎?”宇文明走过去看,是一群浑身光溜溜、紧闭着眼睛、自己一只手就能抓起来的东西。他马上猜到了:是小兔子!

“爸爸!妈妈!兔子生娃娃啦!”

宇文城和钟毓媛一前一后进了房间,此时兔子们也回来了。胸口没了毛的兔子跑到小兔子身边闻闻这个、闻闻那个。小兔子们立刻划动着四肢争先恐后地往大兔子身边凑。宇文明指着它的脖子说:“爸爸,妈妈,它都生了孩子那只兔子还打它,把它身上的毛都抓下来了。

钟毓媛笑了:“明明,那不是打架抓掉的。”

“咦?那是怎么掉的?”

钟毓媛用手指着小兔子:“你看!”

宇文明在小兔堆里发现了一撮一撮的毛。他抬头看了看钟毓媛,“是兔毛吗?”

钟毓媛点头。

“是它的毛?”

“对。”

“是自己掉下来的?”

“不,是它自己挖下来的。”

“啊?为什么?”

“它要养小兔子了,需要给它们保暖,就会把自己身上的毛挖下来给它们作窝。”

“哦——”宇文明恍然大悟,紧接着感叹道:“哇!兔妈妈真好!都能把自己的毛挖下来给小兔当被子!”说着俯下身就要抱它。

“别!”宇文城一把拦住了儿子。

“嗯?”宇文明疑惑不解地看着爸爸。

“小兔子们饿了,兔妈妈要给它们喂奶吃,我们不能打扰。”

“哦——兔子也吃奶?”

“当然啦,小兔子在会吃草、会吃菜以前都要吃奶,就像你在学会吃饭以前也要吃奶。”

“我和兔子是一样的!”

“嗯,人和兔子都是哺乳动物。”

“什么是哺乳动物?”

“就是刚生下来的时候需要吃奶的动物。”

宇文城一面说一面招呼着儿子从兔子的房间出来,关上了门。宇文明拽住爸爸的手问:“北极狐也是哺乳动物吗?”

“是啊。”

“它在吃小兔子以前,也要吃奶吗?”

“对呀,它吃北极狐妈妈的奶。”

“海豹也是、鱼也是吗?”

“海豹是,鱼不是。鱼是卵生动物,鱼妈妈会下很多很多蛋,小鱼在蛋里面长大,长大以后就从蛋里出来,直接吃东西了。”

“真好玩!还有什么动物是下蛋的、什么动物是吃奶的呢?”

宇文城一口气说出好多动物的名称,说一种动物打一张全息图,图上显示着这种动物从幼年到成年的过程:卵生动物从一颗蛋开始,胎生动物从一个蜷缩在母体内的胎儿开始。大部分动物宇文明以前在书里就见过,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它们有的是从蛋里孵出来的,有的是在妈妈体内孕育的。

听着听着,宇文明忽然问道:“胎生动物的妈妈在生孩子的时候都要从肚皮上剌开一道口子吗?”

宇文城笑着说:“不用,只有人会这样。”

“那是为什么呢?”

“有时候因为各种原因,小动物不能从妈妈肚子里出来,就会死在妈妈的肚子里。人类有技术,会在孩子出危险以前剌开妈妈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小动物不会。”

“那小动物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妈妈的产道里。”

“产道是什么?”

“产道就是长在妈妈身上的一个小洞,孩子都要从这个小洞里出来。就像我们去外面要从家门里出去一样。”

“那爸爸你也是奶奶剌开肚皮取出来的吗?”

“爸爸不是,爸爸是从产道里出来的。”

“产道是什么样的呢?”

宇文城说不下去了,扭头看了看旁边一直笑着听父子俩对话的钟毓媛。

钟毓媛充满挑逗地冲宇文城挤了挤眼。

宇文城不知哪来的勇气,把心一横,用私网机打出一张母兔阴部的图片,“这就是兔子的产道。”

宇文明看了半天,轻轻摇头道:“小兔子那么大,兔妈妈的产道这么小?小兔子怎么出来?”

“兔妈妈的产道是可以扩张的,小兔子出生的时候会撑大妈妈的产道,再从产道里出来。”

宇文明不停嘴地问了一上午,问得宇文城口干舌燥、满身大汗,直到钟毓媛把饭菜端上桌才替他解了围。

吃完午饭,宇文明自己看了会儿书就睡着了。宇文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也上了床。钟毓媛在他身边躺下,狡黠地笑着,轻声问他:“累吗?”

“累。”

“开心吗?”

“有开心,也有担心。”

“担心什么?”

“等他再长大点儿估计就只能让‘羊羊’当他的老师了。”

“你这么没信心?”

“不是没信心……他好奇心太重了,想象力太丰富了,精力也太充沛了。你看他现在每天睡不到九个小时,都跟我们差不多。我当年学得最起劲儿的时候也就只能连续奋斗一白天——从早上七八点到晚上八九点,中间可以不吃饭,但是晚上必须好好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明明才两岁就能连续‘奋斗’一上午,要是到了学龄……”

“到了学龄就不用你担心了啊,学校会帮你的。再说明明又不是只能跟你学——人家可以自己读书、自己上网。他现在还愿意问你是你的幸运,等他遇到问题首先想起问‘羊羊’的时候,看你嫉妒不嫉妒!”

宇文城憨憨地一笑。

“唉!珍惜现在吧!”钟毓媛把两手往脑后一枕,幽幽地说,“珍惜和明明一起成长的日子吧!小时候他依恋我们、不想离开我们,等人家长大了远走高飞了,就轮到我们依恋人家、不想让人家走了。”

“你还这么年轻就看得这么远?”

“也许和我长时间不在家有关系吧!也许我们换一换会好些。”

“嗯!可能!明明从小跟我在一块儿,所以有什么问题也会缠着我问,已经习惯了。”

三月一号,钟毓媛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好东西、穿好衣服,就打了出租飞机飞到北大陆战区司令部。这里比监控站稍大一点,同样远离市区,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围着几栋低矮的建筑。站在院门入口处,钟毓媛仰起脸,门禁系统扫过她的虹膜,准予进入。

走过一段笔直的小路(只能容两辆汽车并排行走)——路两旁是四季常绿的塔松和云杉,来到院子正中间一幢三层小楼近前,钟毓媛再次抬头,门顶上的虹膜和面孔识别器认出了她。随着一声欢迎词,钟毓媛走进办公楼大厅。大厅半空中一人多高的地方打出了她的军装证件照和几行字:

钟毓媛,中尉,作战参谋助理;办公室:司令部大楼二〇七;公寓:二号楼三〇一。

钟毓媛走上二楼,看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把拇指按在门锁上,门开了。

办公室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钟毓媛习惯性地喊道:“沙发!”办公桌前升起一排沙发。喊“水”,一个饮用水机从桌边升了起来。

“还不错!”钟毓媛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搓着手。

随着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一个人从她办公室门口经过,冷不丁问了一句:“什么还不错?”声如洪钟,把钟毓媛吓得原地一跳。她赶紧回头,就见一个军装笔挺、身材高大、长方脸型、满脸横肉、两眼放光的男人凶巴巴地站在门口。

“啊……”钟毓媛愣了一下,一眼瞧见对方肩膀上的军衔,忙立正敬礼道:“您好,上校!”

对方还了礼,问:“你是钟毓媛中尉?”

“是!”

“到我办公室来。”

钟毓媛跟着这位上校走到二〇五室门前,看着他进了门、在办公桌后面坐下,自己才走进去,站在他对面。

“坐。”钟毓媛身后升起一张单人沙发。她道谢以后坐了下去。

“我叫狄迎钺,”对方在自己胸前亮了亮姓名,“北大陆战区作战参谋。”

钟毓媛再次起身敬礼:“狄上校您好!”

狄迎钺点点头,“坐!”

钟毓媛又坐回到沙发上。

“你从绿岛情报站来?”

“是。”

“干情报工作?”

“是。”

“学过战术、战略吗?”

“陆军大学集训的时候,上过课。”

“你不是军校毕业?”

“不是。”

“哪里毕业?”

“北辰高等师范学校。”

狄迎钺脸上的肌肉棱子悄悄抽动了两下。一种既像是笑、看起来又有些骇人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他略微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问:“你是军官训练团三〇〇届的?”

“是。”

“什么专业?”

“在北高师是物理。”

狄迎钺又抽了抽脸,嘀咕了一句:“全让学物理的来参谋作战!一个科班出身的都没有!”

“您也是?……”钟毓媛好奇地问了一句。

桌子后面的脸拉长了,使劲抽了几下,缓缓地说:“我也是物理专业——天体物理。”

“天体……”打从听见他洪亮的嗓音、短促的音节,到目睹他的长相、表情、一举一动,再到看见“狄迎钺”三个字,钟毓媛心里就开始活动:四年前在陆军大学集训时梁馨给她讲过的那个活生生的形象,慢慢在她脑海中浮现,慢慢清晰。及至听到“天体物理”这几个字,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了。钟毓媛试探着问:“您是不是星云大学毕业?”

“你怎么知道?”狄迎钺板起了面孔。

“您认识梁馨吗?”

狄迎钺的表情更加古怪。但见过几次之后,钟毓媛已经不不那么害怕了。她不卑不亢、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这张脸。对方顿了很久,才答道:“认识。”

“是在国防大学战略课上认识的?”

狄迎钺没有回答她,而是反过来问:“你认识梁馨?”

“认识,她是我军训时的教官。看来没错,您就是那位‘老狄’了。她跟我们讲过您的故事。”

“老狄”的眼就像汽车灯,由强光改为柔光,那种又像笑又吓人的表情再次出现,但口气缓和了许多:“你们这些丫头片子,就爱传别人的事情!不过你好像比梁馨更厉害——你比她更少军人味儿!”

这个判断明显不是夸奖,但也不像批评。钟毓媛依着自己的性格习惯辩解了一句:“我没念过专门的军校。”

“我也没!”声音很低沉,可是很威严。说不清怎么地,钟毓媛战栗了一下。

狄迎钺一摆手:“回你的办公室,开始工作吧!”

“是!”钟毓媛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等等!”

她又转回身来。狄迎钺仍旧板着面孔,说道:“工作时间表在你办公室的门背后,每天照时间表行动。下班时间也要保持通讯正常,随时待命!”

“是,谢谢!”

宇文城起床后不久,宇文明就醒了。他坐在自己的床上向大床望了一眼,没看到妈妈,便问:“妈妈已经走了?”

“走了。”宇文城回答。这句话让他想起一年多以前儿子咿咿呀呀地问“咩咩气na热”的日子,心里既感慨又自豪。一年多过去了,自己教、儿子学的日子也过去了,现在大部分时间是自己跟儿子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一起“成长”。从前自己回答儿子的提问是“解疑释惑”,如今自己回答儿子的提问竟有一种学生“应对”老师的感觉,不但回答的时候需要大伤脑筋,回答完了也要提心吊胆:我答对了吗?

自从问过关于生命诞生和成长的问题以后,宇文明再没翻过诸如《大自然的奥秘》、《生命之谜》、《少儿百科》之类的书。虽然他会写的字还很有限,但他认识的字已经和普通成人差不多了。宇文城和钟毓媛很早就发现了儿子的这种“特异功能”:所见即所知。这种功能还不好跟电脑类比:电脑虽然能够存储海量信息,但它不一定都能“理解”这些信息,只是在接到相应指令的时候可以调用它们;宇文明不但能够实时“存储”海量信息,而且只要信息出现的时机和场合正确,他还能够实时理解这些信息。他的大脑就像一个健康人的身体,信息“吃”下去以后会被主动筛选、消化、吸收,无用的忘掉,有用的就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提升和“壮大”自己的智慧。这一点正常人也能做到,但他们的速度和效率比宇文明差了好几个数量级。这也是宇文城觉得自己教育儿子“力不从心”的主要原因。

于是,宇文城及时调整了针对儿子的“培养计划”:从最近几个月的表现看,儿子已经通过日常的生活和学习潜移默化地“训练”出了思维推理能力,计划的第三步几乎可以靠他自己来“完成”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带他去“见世面”——接触更多的人、置身更广阔的天地、懂得更多做人的道理。对宇文明这样既有无穷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又充满激情与活力的孩子,世界越大、眼光越开阔,他们的思维和智力越能得到更好的发展,思想和精神越能得到更好的提升。与此同时,他们一定不能、也不应当被充满诱惑的花花世界轻易冲昏了头脑、迷失了方向,而应当有效地利用它。因此,只要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东西,哪怕是丑恶的一面,也要让他知道、让他了解:我不能作恶,但我要能防止别人作恶,至少在别人作恶的时候不做帮凶,再不济也要学会自我保护,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作恶的对象。宇文城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成为智力上的巨人、精神上的矮子,聪明绝顶却不会做人——这方面连他自己都要努力。

布尔街的最西头是靖北车站,最东头是靖北大学。宇文城计划用一天时间带儿子从最西头走到最东头。月岛的其他地方他们已经去过,车站和靖北大学因为离家很近,反倒一直没去。宇文城拿上了悬浮车,准备等儿子走累的时候坐。

靖北车站是月岛的交通枢纽。现在正是上班时间,坐城铁、坐汽车、坐飞机的人络绎不绝。火车、汽车、飞机进进出出、起起落落,像繁忙的工蜂,车站就是个大蜂巢。车站西广场直面北海,岸边的海港里停着几艘游轮。比起火车、汽车和飞机,游轮几乎是个摆设:因为没有人乘船上下班,所以游轮只用于休闲观览;而此时的北海冻得比石头还硬,游轮也根本走不了。倒是有不少人驾着冰车在海面上穿梭疾行,还有好多人穿着冰鞋悠闲地滑着冰。这么一个天然大冰场,直来直去滑个马拉松都绰绰有余。宇文明指着那些滑冰的人说:“爸爸,我也想学滑冰!”

宇文城今天的计划里并没有这一项,他也从没想过带儿子穿冰鞋滑冰——他毕竟只有两岁,小脑还没发育完全,不好掌握平衡,万一摔倒出了危险,得不偿失。

“明明,你的年龄还不够大。就像开冰车一样,要长到一定的年龄、有能力操控它了才可以。”

“又是年龄不够!”宇文明撅嘴。

宇文城无奈地笑笑。

“那我想看一会儿。”

“可以,你先看看别人怎么滑冰。”

宇文明手把着栏杆,盯住一个滑得特别好的人眼不错神儿地看,这个人溜到哪里他的眼睛就跟到哪里。宇文城没什么事做,就在周围漫无目的地闲逛。逛了一会儿回头再看,滑冰的人依旧在冰面上轻盈飘逸,宇文明依旧手把着栏杆全神贯注。

“明明,我们该走了。”

宇文明仰着头乞求道:“爸爸,再看一会儿好吗?现在是八点四十,我看到九点,再看二十分钟好吗?”

宇文城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笑笑说:“好吧。说话算数,就看到九点,再看二十分钟!”

“嗯!”

宇文明低下头再去找那个飘逸的身影,却发现“它”不见了。

“咦?”宇文明哼了一声,忙向四处张望:没有,那个人不在海面上。

“哪儿去了?”宇文明嘀咕着,情绪陡然间变得很失落。

“嗨!小弟弟!你在找我吗?”一个水灵灵的声音突然在旁边不远处响起。宇文城和宇文明同时扭头去看,发现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正摆着“S”形,像个小兔子似的一手提着冰鞋、一手在头顶上比划着“兔耳朵”跟宇文明说话呢。

宇文明眨了眨眼问:“你是谁?”

“认不出我了吗?”姑娘边说边往过走,同时向前举了举手里的冰鞋。

“哦——呃……”宇文明刚想恍然大悟,却又摇了摇头:“不对,我看的那个人没你这么瘦。”

“哈哈……”姑娘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用手拍了一下腰,她身上的衣服立刻膨胀起来。

宇文明笑了:“啊!是你的衣服变小了!”

姑娘一直走到宇文明身边,看了看旁边的宇文城,俏皮地摆手问好:“嗨!”

“呃……你好。”

姑娘看着宇文明解释道:“滑冰的时候为了防止摔倒受伤,我就会把滑冰服充满气。现在不滑了,就不用穿得那么臃肿了。”

“哦……嘿嘿……”宇文明笑着,挠头道:“我还想看你继续滑冰呢,爸爸答应我可以看到九点钟……”

“啊?哦……呃……呵呵!年轻的爸爸你好!”姑娘表情夸张地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感叹词,才用这种特殊的称呼向宇文城问了好。宇文城虽然已经是娶妻生子的人,却改不了害羞的本性,一跟异性打照面就有点语无伦次、手足无措,也像儿子似的嘿嘿笑了几声,没想到合适的问候语,不得已又说了一遍:“嗯……你好!”

姑娘低头转向宇文明:“你喜欢滑冰?”

宇文明咽了口唾沫:“喜欢。”

“为什么不让爸爸教你?”

宇文明看了宇文城一眼,“爸爸说我的身体还没发育到能够练习滑冰的程度。”

“哦?你几岁了啊?”

“两岁两个月。”

“哦……啊?”姑娘的表情从平静又变成夸张,眼睛睁得老大,长长的睫毛往上一挑,“你才两岁?”

“嗯。”

姑娘看了看宇文城,又低头看了看宇文明,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嗯……两岁学滑冰确实早了点。不过你要是特别喜欢、特别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你?”

“怎么?”姑娘摊开手,“你瞧不起我?”

“不是,”宇文明摇头,“你不是也承认我现在学滑冰太早吗?你怎么能教我?”

“我会用教两岁孩子的办法教你呀!”

“真的?”宇文明将信将疑。

“真的!”姑娘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宇文明。

“哇——”宇文明张开双手刚要拍,可没拍到一起。他扭头面向宇文城,只说了两个字:“爸爸……”

瞧着儿子眼巴巴的样子,宇文城就知道儿子想说什么。他心里有些犹豫:第一,他不知道面前这位姑娘是干什么的,虽然她自己滑冰滑得好,但不一定就能教别人教得好,尤其是宇文明这么小的孩子;第二,自己和儿子两个人相处得好好的,凭空多出来这么一个“教练”,要教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一天两天的事,难道自己每天要陪着儿子过来,看这位姑娘教儿子滑冰,自己在旁边戳着?

宇文城这里正犹豫,姑娘突然看了看表:“哎呀!”接着抬头对宇文城说:“对不起!我要去上课了,再晚就迟到了!”又低头对宇文明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我还会来这里滑冰,你要是想学还可以来找我!”

“哎——”宇文明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大姐姐”,只好这么叫了一声,“你要去哪儿啊?”

“回学校上课去呀!”

“什么学校?”

“靖北大学。”

宇文明喜出望外,回头看了看宇文城说:“爸爸!我们不是也要去靖北大学吗?就和她一起去吧!”

“那个……”宇文城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你们也要去靖北大学啊?真巧!我们一起吧!”姑娘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辆脚踏悬浮车,往上一站,冲宇文城父子俩摆着手说:“走吧!”

话说到这儿,宇文城再也没办法拒绝了,可他自己没带交通工具。

“爸爸!坐我的!我坐前面,你坐后面!”宇文明从宇文城手里拽过悬浮车。

“这么小怎么坐得下!”

“能坐得下!能坐得下!”

姑娘看了看这对父子,对宇文明说:“小弟弟,你来坐我的脚踏车吧!让你爸爸坐悬浮车!”

宇文明答应了一声“好!”就往过走。

“明明!”宇文城叫住了儿子。

“嗯?爸爸?”宇文明回头。

“注意安全!”当着姑娘的面,宇文城没好意思阻拦儿子,可他又真心害怕儿子出危险。那么小一个脚踏车,她往上一站几乎就占满了,宇文明还怎么站?另外,这辆悬浮车是给儿子买的,一看就是可爱的幼儿款式,自己一个当父亲的骑着儿子的“童车”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还要进大学校园,这脸怎么拉得下来!

可事情逼到这一步了,要怪只能怪自己的性格,不能怪别人。宇文城满脸通红,坐着儿子的悬浮车,没敢往街道两旁看,怕看见别人讶异的眼神。不过他一直注意盯着前面的姑娘和儿子:只见姑娘一只脚站在车上,另一只脚很优雅地抬着,脚后跟贴着屁股,让宇文明站在自己前面,脚踏车一路飞驰沿着直线射进了靖北大学的校园,拐了几个弯以后在一幢教学楼门口停住。宇文城也停住了。

姑娘先让宇文明走下车,她自己才下了车,把车装回包里,冲宇文明和宇文城摆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去上课了!再见!”

“再见!”

儿子一回到自己身边,宇文城就带着埋怨的口气问:“你怎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人家学滑冰?”

宇文明见爸爸不高兴,低下头撅着嘴道:“我真的很想学,我可以保证安全。我也可以穿她那样的滑冰服。”

“唉!”宇文城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教你。”

“爸爸,”宇文明抬起头看着宇文城,“你滑冰滑得有她好吗?”

“我……”宇文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实话说,自己的水平也仅限于“会滑”而已,连熟练都谈不上。谎话是绝对不能说,可如果说实话儿子肯定不会让自己教……过了好几秒,宇文城在嘴里咬了咬自己,对儿子坦诚相告:“我滑得没有她好。”

“那让她一起教咱们两个多好!这样我也会滑了,爸爸你的水平也提高了!”

“明明,人家或许只是那么一客气,说不定人家自己的事情也很忙,根本没时间教我们呢。”

“爸爸,你和妈妈不是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诚信吗?人和人之间都有基本的信任吗?她既然那么说,就一定会教我们。”

“呃……”宇文城也要笑出来了。他想告诉儿子“客气”和一般的说话是不一样的。可是说人家“客气”是自己说的,看那姑娘的认真劲儿,丝毫没有“客气”或是“逗孩子玩”的意思,所以又不好说。不过儿子刚刚的话倒像一瓢凉水,瞬间把自己浇得清醒了许多。宇文城突然想到:自己的计划不就是让儿子多见世面、接触更多的人、学会更多做人的道理吗?不说学不学滑冰,从这个姑娘开始,让他一点点学会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方法、学会认识新朋友的方法,不也是一种成长、一种收获吗?

想到这儿,宇文城无奈地一笑:“好吧,就让她教我们。”

“好哦!”宇文明欢呼雀跃。

宇文城心里可是明白得很:认识这姑娘、跟她学滑冰对儿子是学习的机会,对自己就是十足的挑战了。就凭自己这性格,还要给儿子做榜样……天哪!培养孩子可真不容易!

不过,这样的念头在宇文城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看着眼前欢蹦乱跳的儿子,想想他的天才智慧,那些小小的困难根本不值一提。自己是家里的老小,宇文城见识过哥哥嫂子们是怎么培养孩子的。跟他们比起来,自己过的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靖北大学和宇文城去过的其他大学都不同:一到上课时间,校园里出奇地宁静,几乎见不到年轻人的身影,只有慢悠悠散步的老人和偶尔尖叫着跑过的孩子,有的老人还坐着轮椅。稀稀落落的建筑仿佛随意撒下的石子,散布在小小的校园里。校园东、南都是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臃肿的市区挤到了海边、蜷缩在月岛东南隅的一座小公园。转过一圈,宇文明觉得没意思,就跟宇文城说:“爸爸,我们也去教室里听听课吧?”

“听课?”

“外面又没有好玩儿的,现在回家又太早。爸爸你听过大学的课了,我还没听过,我要看看在大学上课是什么样!”

“你连在小学上课是啥样都不知道哇!”

“谁也没规定不上小学就不能在大学听课呀!”

宇文城只好拉着儿子进了刚才那位姑娘走进去的教学楼。有那么一瞬,他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从前经历过似的,可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经历过。想了想又觉得荒唐:儿子才两岁,自己怎么可能经历跟现在相同的场景!一定是错觉!

长了一副娃娃脸的宇文城出现在大学课堂上并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是当宇文明紧跟着爸爸走进教室的时候,不单很多学生投来好奇的眼光,连讲台上正在滔滔不绝慷慨陈词的老师都愣了一下——当然也仅仅是愣了一下,还没等学生们反应过来,他又重新恢复了状态,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宇文城是硬着头皮走进教室的。他拗不过儿子的执著,光让儿子进来他又不放心,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领着宇文明坐在最后一排。宇文明身材小,一坐下就被桌子挡住了,所以他直接站在了椅子上。

老师正在讲生态动力的问题。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讲的是导论,介绍什么是生态、什么是生态系统、什么是生态动力。讲台上花花绿绿的全息图着实让宇文明兴奋了一阵,但是老师讲的什么,他没听懂。听了一会儿,全息图也看够了,宇文明扯扯爸爸的衣服,看了一眼教室的后门——他们刚才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宇文城会意。他早就想走了,只是怕儿子不愿意,万一在人家的课堂上“辩论”起来,不但影响别人,自己也尴尬,便一直忍到了现在。他也知道儿子不可能听懂大学课堂上的东西,所以只告诉儿子要安安静静地听讲,不能说话,单等着宇文明听烦了,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带他出去。

走出教室,宇文明并不甘心,还在走廊里寻摸。宇文城问他还找什么,宇文明说:“找那个滑冰的阿姨。”

宇文城忍着笑说:“人家不是说了吗,让我们明天还去老地方找她。现在人家在上课,你去了也没用啊!”

见儿子还在犹豫,宇文城突然想起个主意,说:“明明,你不是准备学滑冰了吗?我们现在去买冰鞋冰服怎么样?买好了冰鞋、冰服、滑冰的装备,明天早上就可以学滑冰了!”

宇文明一听,两只眼睛笑成了两个月牙:“嗯!好!”喜滋滋地拉着爸爸的手出了教学楼,往商场的方向走去。

宇文城暗自松了口气。

在冰雪户外运动商品区,当导购听说宇文城要给自己的儿子买冰鞋时,低头看了看宇文明,很关切地问:“您的孩子多大年龄?”

“两岁零三个月。”

导购鼓了鼓嘴巴,笑着说:“一般我们不建议未满三岁的孩子学滑冰,所以小于三十码的冰鞋是不量产的。但考虑到顾客的多样化需求,我们提供有定做服务。如果您确定要买,我们可以为您的孩子量身定做。”

宇文城和宇文明对视了一眼。

宇文明仰起脸对导购说:“阿姨,我会特别小心的。我还要买充气的防摔滑冰服和安全头盔呢!”

导购微笑着柔声说:“小朋友,你这么大的滑冰服和头盔也需要定做哦!”

“明天早上以前可以做好吗?”

“可以。把你家的住址告诉阿姨,今晚八点以前就会帮你送到!”

“好!谢谢!”

“不客气!”

导购为宇文明量了身形,将数据生成定单发送给生产部,记下了送货地址,又为宇文城挑选了一套冰鞋、冰服和头盔。买完这些东西,宇文城拉着儿子刚要走,又想起件事,回头不好意思地问导购:“请问……你们这儿……能不能定做……冰车?”

“冰车?”

“电动的。”

导购又瞄了一眼宇文明,笑问:“也是给您的孩子玩?”

“嗯。买的冰车也是太大,不适合他。”

“可以。”

“那就按他的身高,麻烦你们给他定做一个——不要太小了,至少能让他玩两个冬天。”

宇文明没想到爸爸还记得冰车的事儿,一下子喜出望外,原地蹦了两蹦,拍手笑道:“爸爸!爸爸你真好!谢谢爸爸!”

宇文城也冲着儿子微微一笑:“不用谢。”

导购发完定单,对宇文城父子俩说:“今晚八点以前,冰鞋、冰服、头盔和冰车一起为您送到!”

宇文城和宇文明道了谢,一路连蹦带跳走回家。宇文明兴奋得中午觉都没睡好,一下午坐立不安地等着冰鞋和冰车。直到开始吃晚饭了,还没见送来。宇文明看着饭碗,夹起菜又放下,问宇文城:“爸爸,什么时候能送到呀?”

“导购阿姨不是说了吗,八点以前送到。”

“一定要等到那么晚吗?现在也是八点以前呀!”

“明明,那么多东西不是一下就做得好的。导购说八点以前送到,就一定会送到的。”

正说着,门铃响了。

宇文明“咚”一声直接从椅子上蹦到了地上,差点摔个趔趄,嘴里嚷着:“到了!”就往门口跑。宇文城也从饭桌前坐起身,走到门口开了门。

钟毓媛笑盈盈地站在门外。

“妈妈!”

宇文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又激动又吃惊,倒噎了一口气问:“你……怎么回来啦?”

钟毓媛眼睛一挑:“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不是……我是说,你不上班儿了么?”

“我就不能下班吗?”

“你不是……晚上不能回来么?”

“谁说的?”

“在碧州的时候你不一直是这样么?”

“碧州是碧州。”钟毓媛一边说一边在宇文明的簇拥下进了家,关上门,换了鞋子,脱了外衣,“只要没有任务,不带兵的军官都可以每天回家休息,像普通人一样上下班!”

宇文城惊喜地问道:“那明天也能像普通人一样休息了?”

“那个不行!”钟毓媛摇头,“没有轮休,每天都要上班,而且没有旬末休假,只有每年三个月的年端假和当地的法定假。”

“哦。”虽然有一点遗憾,但是跟每天都能回家比起来,那简直算不上什么。“那你为啥不自己开门儿,还要按门铃?”

“为了给你们一个惊喜呀!”钟毓媛向宇文城抛了个媚眼。

宇文明一边抓着钟毓媛的衣襟一边跳着说:“妈妈!爸爸给我买了冰鞋和冰车,明天要带我去滑冰!”

“是吗?”钟毓媛也眉开眼笑,“快让妈妈看看!”

宇文明一撅嘴:“还没送到呢,要到晚上八点钟。”

“是这样啊。那我们先吃饭吧!吃晚饭一起等着冰鞋和冰车!”

“好!”

钟毓媛一回家,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说笑之间就到了七点半,门铃响了。

三人一齐去开门,送货机器人推进来一大一小两只包装箱,对宇文城说:“您定做的儿童溜冰鞋、溜冰服、防护头盔和电动冰车送到了,请您签收。”

“谢谢!”宇文城在机器人的指纹识别器上按了手指。

机器人离开后,宇文明急不可耐地打开了包装箱,取出了里面的东西。每取出一样东西,他就欢呼一声。大箱子里装的是冰车,小箱子里装的是冰鞋、冰服和头盔。把这些东西都拿完了,宇文明发现箱子底部还有一只包装袋,袋子上写着“赠品”。拿出来打开一看,是一只冰雪户外背包。

“还送了背包!”宇文明挥舞着还没拆封的背包叫道。

宇文城和钟毓媛一边一个,看着天真活泼、聪明可爱的儿子,看完儿子又互相看了看对方。钟毓媛瞧着宇文城憨憨的笑脸,突然觉得莫名地滑稽,“噗嗤”一声捂着嘴笑了。

“妈妈,”宇文明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又扑到钟毓媛怀里,用脑袋拱着她的肚皮说:“我们还认识了一个大学生,滑冰滑的特别好,她明天早上会教我滑冰!”

“大学生?”钟毓媛抬起头看着宇文城。

“是个小姑娘,”宇文城笑着说,“明明看人家滑冰看了半天,被人家发现了,人家过来一问,听说明明想学滑冰,就主动提出来要教他,约定明天还在车站港口见。”

“到底是小姑娘还是大学生?”钟毓媛不解。

“大学生不就是小姑娘吗?十六七岁,难道是大姑娘?”

“哪个大学的?”

“靖北大学。”

“你们问她了?”

“没。是她上课时间快到了,说要回去上课,明明就说我们也要去,就一块儿去了。”

“你们也去听课了?”

“没跟她一起。我们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儿,随便找了个教室进去听了一会儿。”

“听懂了吗?”

宇文城转头问儿子:“听懂了吗?”

宇文明摇头:“没。”

钟毓媛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明明不着急,你现在才两岁,还没上小学呢。等你上小学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听懂大学老师的课啦!——对了,明明你刚刚叫人家什么?大学生?”

“嗯。”

“你当着人家的面也这么叫吗?”

“不,我叫她阿姨。”

钟毓媛呵呵一笑:“明明,妈妈告诉你一个‘原则’:见到比你大、比妈妈小的女人,要叫‘姐姐’;见到和妈妈差不多大,或者比妈妈大、但是比姥姥小的女人,要叫‘阿姨’;见到和姥姥差不多大或者比姥姥还大的女人,就叫‘奶奶’或者‘阿婆’。明白了吗?”

宇文明认真地听着,听完点点头:“嗯!知道了!”又扭头看着宇文城说:“见到比我大、比爸爸小的男人叫哥哥;见到和爸爸一样大,或者比爸爸大、比爷爷小的男人叫叔叔;见到和爷爷一样大或者比爷爷还大的男人叫姥爷!”

刚开始宇文城和钟毓媛听儿子说着、做着类比,心里暗暗惊叹:儿子真的是个天才!当宇文明最后一句话、尤其是最后两个字一出口,他俩一下憋不住,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宇文城笑得直咳嗽,钟毓媛笑得肚子疼。宇文明一下闹懵了,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会这样。

钟毓媛一边笑着,一边擦着眼泪问儿子:“明明,为什么要管比爷爷大的男人叫‘姥爷’呢?”

宇文明一本正经地说:“比姥姥大的女人叫‘奶奶’,那比爷爷大的男人不是该叫‘姥爷’吗?”

尽管已经笑得没了力气,钟毓媛和宇文城还是发出了又一轮狂笑。笑过几声之后,钟毓媛望着儿子莫名其妙的眼神,说:“明明,‘爷爷’、‘奶奶’是对上了年纪的男人和女人的通用称呼,‘姥姥’、‘姥爷’是专门用来称呼妈妈的妈妈和妈妈的爸爸的,对别的老人一般不这么叫。”

“哦。”宇文明点头,接着又问:“为什么要这样规定?”

“这和我们的文化传统有关,在东方都是这么叫。在西方就不一样了,不论爷爷还是姥爷都叫‘grandpa’,不论奶奶还是姥姥都叫‘grandma’。这也和他们的文化传统有关。”

“什么是文化传统?”

“就是生活在不同地方的人很多很多年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习惯。”

宇文明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妈妈,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第二天一早,还不到七点宇文明就起了床,穿衣、洗漱、吃完早饭,穿好滑冰服,带好冰鞋和头盔,催着爸爸“快走”。宇文城急匆匆垫了几口饭就领着儿子出了门,来到车站港口。“姐姐”还没来。

宇文明迫不及待地上了冰,换上冰鞋,让爸爸扶着自己先在冰上学站。宇文城紧紧攥住儿子的胳膊,生怕他跌倒了磕着碰着。别看宇文明那么急着过来、那么急着上冰,等到穿上冰鞋、两脚站住、身子也直起来了,他才觉出“危险”。他也紧紧抓住爸爸的手,小心翼翼保持着平衡,一动也不敢动。见儿子这样,宇文城暗自偷笑,心里踏实了不少。

“嗨!你们来得真早!”头顶上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宇文城和宇文明抬头看,“姐姐”正站在栏杆里面朝他们挥手。宇文城微笑着点了点头,宇文明甜甜地叫了声:“姐姐你好!”

姑娘扶着栏杆“噗嗤”笑了。她几步走下台阶,像只喜鹊似的一颠一颠跑到宇文明面前,“谁让你叫我‘姐姐’的呀?”

宇文明不敢老抬着头,因为只要一抬头他就有种要往后倒的感觉。他微微仰了仰脸,说:“妈妈告诉我的。”

“你要是叫我姐姐,我该怎么叫你爸爸呢?”

“叔叔!”

姑娘看着宇文城,笑得前仰后合,宇文城被她笑得脸红脖子粗。

“好了,我们不这么称呼啦!就互称对方的姓名吧!你叫什么呢?”

“我叫宇文明!”

“宇文明——嗯!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兰芳。”姑娘说着,向宇文明伸出右手。

宇文明把着爸爸的胳膊,又怕摔跤又不好不伸手,颤颤巍巍调整了半天,稳住身体,把手伸了过去。宇文城用手卡住儿子的腋窝,帮着宇文明和兰芳握了手。

兰芳歪着脑袋打量打量宇文明:“你这样可不行。来!放开你爸爸,抓住我!”说着就站在宇文城身边,两只手抓住宇文明两条胳膊,示意宇文城放手。宇文城不放心把儿子交给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看看兰芳,没敢松手。兰芳用肩膀碰碰宇文城,使了个“交给我吧,请放心!”的眼色。宇文城觉得如果自己再不松手,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只好把手松开,兰芳的手握到了宇文城原来攥着的地方。

从身材上看,兰芳扶着宇文明比宇文城扶着更合适:她的身量矮,站直了身子两只胳膊一耷拉就能够着宇文明。宇文城要抓宇文明必须大弯腰,时间长了肯定受不了,也没法教他滑冰。

“宇文明,两脚向外张开,像外八字一样!对!就这样!左脚先站着不动,右脚向右前方使劲!使劲!脚还是外八字!好!现在右脚不动,左脚向左前方使劲!使劲!向外蹬!好!好!……”

就这样,宇文明跟兰芳手拉着手、面对着面,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兰芳不断地纠正,一会儿说“膝盖稍稍弯曲!”一会儿说“不要看地!向前看!现在你只能看到我的肚子,等你自己滑的时候就会看到前方的路!加油!”

时间飞逝,好像只过了不一会儿,兰芳身上的闹钟响了。她晃晃手腕看看表——八点五十,低头对宇文明笑道:“对不起,今天只能教你到这儿了,我要去上课了。明天继续!切记:我不在的时候,一定不要自己上冰、自己滑冰,无论你自我感觉多么好,都不要!记住了吗?”

前面两句话她说得还挺柔和,从“切记”两个字开始,兰芳换了一幅面孔,变得正颜厉色,还煞有介事地一边说一边点着食指。见她这么严肃,宇文明也一本正经地举起手掌:“记住了!你不在的时候绝不上冰、绝不滑冰!”说完顿了几秒,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自己滑冰呢?”

兰芳装出一副老师训教学生的模样说:“我允许你自己滑的时候。”

看着“小老师”这么严格地要求“学生”,宇文城放心了。毕竟她滑得那么好、那么专业,应该会比自己带着更安全。兰芳离开的时候,宇文城点着头对她说了声“谢谢”。兰芳大方地一挥手:“不客气!”

从此以后,每天早上七点四十左右,宇文城和宇文明都会来这里等着兰芳,兰芳也总是会在五、六分钟以后准时出现,教宇文明滑冰,教到八点五十才走。宇文明从在冰上站都站不住到可以自己站稳,到可以凭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前进,再到可以背着双手在冰上来去自如、滑得比宇文城还好,只用了一个多月。

宇文明的学习一直持续到北海开始解冻。五月初的一天,兰芳的闹钟提前五分钟响了。她让宇文明滑到自己身边,竖起大拇指说:“恭喜你宇文明!你现在已经可以自己滑冰了!我们之间的‘师生’关系到此为止,再过几天这里也不能滑了。谢谢你的支持!”

宇文明很诧异:“为什么要谢我?”

兰芳看了一眼宇文城,扭回头对宇文明说:“我是靖北大学体育系的,今年大三,准备毕业以后去应聘体育教师。原来我打算联系一所小学或者中学,自己亲身‘实践’一下,体验体验带学生的感觉,顺便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当个好老师、好‘教练’。开学那天我偶然发现有个小孩子——就是你——一直站在港口上看我滑冰,看了好长时间,我就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来找你。没想到你真的想学滑冰,我就拿你当我的‘实验对象’了。请原谅我一直没有对你说实话……不过,你感觉我教的怎么样?”

宇文明也竖起拇指、学着兰芳的口吻说:“恭喜你兰芳!你现在已经可以自己教学生了!我们的‘实验’关系到此为止!”

兰芳捧腹大笑。宇文城也忍不住笑了几声,笑罢对兰芳说:“你要早告诉我们你是学体育的,我肯定放心让你教。”

“我毕竟还是个学生嘛,开始我对自己也没有信心,不敢说自己是学体育的,怕丢人。”

“你滑冰滑得那么好已经对得起你所学的专业了,教学生、当教练又不是你的专业。”

兰芳莞尔一笑:“你可真会说话,这证明你其实挺成熟的……我一直没看出来。”

“嗯?”和兰芳聊过几句,宇文城也没那么拘谨了,反问道:“没看出什么?”

兰芳掩了掩嘴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未成年’的‘非法’爸爸,因为我感觉你和我年龄差不多。”

宇文城刚刚有点儿放开的神经又紧张起来,“呃……我……我是合法的成年人,合法的父亲。”

兰芳笑得更欢了,差点在冰上滑倒。“好了好了,”她摆手道:“谢谢你们一直信任我、支持我!以后如果有缘,希望我们能再见!”

“也谢谢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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