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心记

《夺心记》

第五章 一起成长的日子 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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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来到新的工作岗位,钟毓媛每天晚上都能按时回家。除了不能轮休,几乎和普通的“上班族”没有区别。她每天的工作就是作战报告、作战计划,模拟协助战争推演、作战力量编组,偶尔帮着狄迎钺拟定作战方案、提供建议。在新岗位上,她找到了真正的“乐趣”:她想要的,就是这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感觉,哪怕现在只是协助别人“运筹”。自己还年轻呢,照这样下去,早晚有自己“做主”的那天。钟毓媛深感自己军事知识的匮乏,一有空就疯狂地学习。每天晚上宇文明睡下以后,她就和宇文城一人一间屋,宇文城推自己的公式,她学习作战和参谋理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工作状态越来越好,提供的建议也越来越“高明”,狄迎钺也开始对她刮目相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五月中旬,钟毓媛接到一项充满挑战的任务:狄迎钺亲自推荐她参加北大陆战区年度演习。参演双方是十六师部和十七师部,以及调拨给它们的四百八十六个排——每个师部二百四十三个。战区年度演习的规模仅次于三年一度的全球作战演习,也是战区一级规模最大的演习。参演的四百八十六个排分布在北大陆各个角落,临时听令于所属师部调动。钟毓媛直属十六师部,负责三个信息排的信息汇总、处理和发布。

接到任务的那一刻,钟毓媛既兴奋又担心:兴奋的是自己终于有了“做主”的机会,担心的是自己毫无作战经验,只管过一个情报排,还是个“非作战单位”,现在一下让她管理三个直接参与作战的信息排,相当于把她推上了连长的职位。虽然两个多月来她的军事素质突飞猛进,也拟制过几份不错的作战方案,但那都是“纸上谈兵”。如今“战争”真的来了,自己能行吗?

钟毓媛敲开了狄迎钺办公室的门。

“扬长避短。”狄迎钺告诉她四个字。

钟毓媛当然明白这四个字的“重要意义”,它后面一定还有被狄迎钺略去的一整套长篇大论——凭着四年多军人生活的经验,她自己就能借此发表一通演讲。但这不是她想要的。“假如有一个任务交给我,正好是我的短处,怎么办呢?”

“不办。”

“那……”

“明知不是你能力范围内的事让你去做,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当领导,你可以不听他命令。”

“违抗命令不是要……”

“劝他收回命令,或者推荐别人去做。”

顿了一会儿,狄迎钺接着说道:“你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要让领导知晓。领导的能力体现在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做合适的事,不是逼着不合适的人在不合适的位置上做出勉强过得去的事。教会母牛倒立固然是件创举,让母牛产更多的奶才是成功。”

钟毓媛第一次听狄迎钺说这么多话。

“如果上级不收回命令,硬要让我做呢?”

“军人守则第三条。”

“我……退出现役?”钟毓媛还不甘心,想要多问几句。

狄迎钺用他吓人的笑脸对着钟毓媛:“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种场合下,钟毓媛开朗的性格和伶俐的快嘴一点儿派不上用场,想好的话也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她道声谢,走出了狄迎钺的办公室,心里还想:不是你把我推荐上去当信息连长的吗?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还不清楚吗?我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干货”,就告诉我一句“扬长避短”,然后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疯话,好像你是个哲学家似的,连母牛都出来了……有什么用!

钟毓媛一边想一边回到了自己办公室。刚坐下,电话铃响了,狄迎钺的。钟毓媛坐在椅子里就哆嗦了一下。她接通电话,狄迎钺板着面孔对她说:“演习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是,谢谢!”挂掉电话,钟毓媛轻拍了两下胸口——还是板着脸的狄迎钺看上去更“自然”。

演习开始的头三天,钟毓媛就没离开过办公室。渴了在办公桌前喝杯水,饿了吃一粒食丸,回家就更谈不上了。三个信息排各在自己的驻地,她也留在自己的二〇七,这儿就是她的战场,战况瞬息万变、应接不暇:有时候,发往一百多个排、六百多个班、三千多单兵的不同信息,要由她一个人拟,拟好了再下达给各信息排所属的信息站点去发;有时候,前脚传来的消息后脚就宣布作废,被新消息覆盖;更有时候,无数垃圾信息和破坏性、毁灭性的信息蜂拥而至,把她的网络终端也弄瘫了,急得她直想用私网机去联系友军。这一刻,她被告知“北河二基地遭到破坏,所有同步攻击卫星均对准我方目标!”下一刻,她又接到下属发来的询问“师部遭袭!师长阵亡!指挥中心崩溃!师部通过应急信息中心发布命令:请十六师所属部队听从新指挥中心的命令!——以上情报是否属实?”当然,此时她也联系不到师部,那个“应急信息中心”也在发布完命令之后消失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属实”,鬼才晓得“新指挥中心”在哪儿。再下一刻,其他(非师部直属)信息排又发来消息:“强烈请求攻击敌方XX信息站!”她气得直想骂:“我又不是师长!找师长报告去!”

到了第四天头上,攻击逐渐缓和下来,通信也恢复了正常。卫星指控基地既没有遭到破坏,师长也没有阵亡。“头三斧”砍完,双方似乎都进入了相持阶段,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十六师的信息进攻战不归钟毓媛指挥,而是另有专门的作战部队。所以她并不知道,这几天敌方的信息系统是否也在遭受着同样的冲击,那个和她处于同一位置上的人,是不是也被弄得焦头烂额——虽是对手,不免同病相怜。

不过,通过这三天的真实对抗,钟毓媛确信了古老兵书上的一句话:“兵不厌诈”。只要不无谓地伤害到他人(不管是敌人还是友人)的生命和身心健康,为了取得胜利,可以不择手段,哪怕使用欺骗。认清了这个道理,钟毓媛开始酝酿一项计划。等这个计划成熟以后,她准备以“十六师师部信息连”的名义发送出去:它的正面“发”给敌方,反面发给己方,或者秘而不发。为避免“擅自行动”或者“越权指挥”的嫌疑,她先向师部报告了自己的想法。师部经过讨论,采纳了她的计划。就这样,一场由钟毓媛独家策划、整个师部联合实施的“阴谋”悄无声息地展开了。为使这场“阴谋”看起来天衣无缝,钟毓媛找到了宇文城,请他帮忙。

“让我参加你们的演习?”宇文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算是参加,只是让你帮帮忙,一定是你专业能力范围内的!”

“怎么帮?”

“现在还没确定,我还要向上级汇报讨论以后才能知道。”

“那你这么早找我干吗?不先找你的上级?”

“我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帮忙?”

宇文城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如果我不帮呢?”

“那你就等着我打败仗、被别人耻笑吧!”

电话那头的宇文城噎了个嗝儿,过了好一阵才说:“我答应。”

“谢谢!”钟毓媛凌空亲了一口,“等我们讨论出方案以后再联系你!”

刚挂掉宇文城的电话,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是师长打来的。

“钟毓媛,我考虑了一会儿,计划要不要更正一下:不是疑似外星人攻击,而是疑似异常天文现象,是太阳风爆发还是超新星爆发……天文上的事我不懂。总之,要更接近真实一些,既能严重到足以引起敌人对他们装备体系的注意、牵制他们的信息情报和主战力量,又能‘真实’到蒙过一般的非专业人士——除非对方也有天文学家,那就算我们倒霉。总之,这次计划成功了我们会大赚,失败了我们也不损失,师部已有备案。你看如何呢?”

“嗯——好!您考虑得有道理!”

“那就这么办!再次提醒:注意让民间合作者保密,一是避免扰民,二是避免撒漏了谎。”

“是,明白!”

钟毓媛又去找狄迎钺。

狄迎钺听完了钟毓媛的计划,用指头敲着办公桌问:“首先,你能确定你丈夫的忠诚度吗?”

“没问题,我已经向师长作了担保。”

“其次,你能确定你丈夫的专业能力吗?”

“他是天体物理博士,认识北辰天文台的科学家,他自己也可以从天文台获得新天象的信息。”

“信息发布以后,谁承担责任?”

“信息仅限于我们两个师,对民间没有影响。”

“敌方有没有相关领域的专家?会不会识破你们的计策?”

“所以,只是尝试,成功了就赚,失败了也不赔。”

“这是你的想法?”

“不,我们师长说的。”

狄迎钺仰面大笑。笑罢,眼望着地板道:“有这样的师长,早晚打败仗!”

钟毓媛转转眼珠。

“打仗不是赌博。你学过战略,至少应该听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吧?仅仅因为赔得少就去赌,完全是没有头脑的投机分子的做法。我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当上师长的。”

堂堂的少将师长,在狄迎钺上校这里竟然一个钱也不值了。钟毓媛想笑又没敢笑。

狄迎钺低头想了一会儿,对钟毓媛说:“你可以先向部属发送一些真实的、不太要紧的外空天象,大气层内部的活动也行——只需要提醒官兵做好应对准备。注意:明里要向己方发布,但要保证敌方也截获了这些信息,让他们尝到一些甜头。然后再发布一些半真半假的现象。对这些现象,准备了肯定能避免损失,不准备也无大碍——当然,你们师也得跟着受骗。消息发布以后,静等敌方反应。这时候就要看你手下三个信息排搜集情报的能力了:如果敌方继续郑重其事地组织应对,就再穿插一些真实的天象。如有必要,还可以对前几次的‘监测失误’或‘监测不准确’在全师范围内公开道歉。最后,撒出你设计的那个‘弥天大谎’,让他们把精力集中在天空,你们伺机进攻。”

“还是老狄有智慧。”钟毓媛想。但是她立刻产生了新的疑虑:“前三天一次天象也不发布,现在突然提醒全师为此做准备,是不是有点假?难道那三天里就没有值得我们应对的灾害性天象?”

“这个,”老狄狡黠地笑笑,“就看你们的安排了——难道不能帮老天造一次有影响的天象?”

“人造……”钟毓媛的眼睛眨了几眨——凭她的专业知识,她知道存在这种可能。

回到自己办公室,钟毓媛再次打通了宇文城的电话,开门见山道:“我想请教你一下:最近两天宇宙里有什么可能影响到地球、影响到我们通信、或者影响到人类外空活动的天象?微弱的也行。”

钟毓媛打电话很少像这样单刀直入。宇文城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答道:“你等等,我看看。”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宇文城告诉了钟毓媛近期可能发生的四种天象:伽玛射线爆(比较远,影响微弱)、太阳风的X射线和中微子流(并不强)、太阳系附近某处异常的真空能激发(不见得会有影响)、X射线爆(距离也比较远)。

钟毓媛咬着下唇,揪着鬓角的短发。她要考虑选择其中一两项,用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增加它们的强度,稍微影响一下参演双方的信息系统、打击系统、防御系统或其他什么系统。当然,一两次太少。要想让敌人相信,得多来几回才行。她又请求宇文城去问问北辰天文台、问问时空,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点子”。宇文城答应了。

和宇文城通完电话,钟毓媛将新计划上报师长,并联系了国防部和“星射线”公司,约定由“星射线”公司提供实验原理装备,国防部负责调动能量放大装备,“聚焦”能量,在信号发起之后,借助“老天”赐予的机会,对十六师部和十七师部征用的所有装备进行非破坏性干扰,并在约定时间内结束。

军方单位都归国防部管理,原则上国防部必须严守中立,不应该厚此薄彼、区别对待,更不应该插手干预。但在演习中,无论哪一方提出要求,国防部又必须鼎力协助、全力保障,并分别替它们保密——在公合国军演史上,这是一条基本原则,也是国防部“严守中立”的一种独特形式。当然,参演双方可以通过诱导和欺骗手段,打探对方在国防部那儿做了什么“小动作”,只要骗得过去,让国防部“吐露真言”,就不算演习违规。欺骗与反欺骗,是三百年来模拟战争的主题,因为国防军实在没有什么真正的仗可打。“模拟”打仗就是国防军的“成人游戏”。

北辰天文台的一份文件通过量子加密包发送到了钟毓媛私网上,里面提供了更多天象。钟毓媛暂时切断了私网与公网的连接,打开加密包,把里面的内容仔细读了一遍,读完之后,就开始在电脑上拟制自己的行动计划——从这一刻起,她输入每一个字都要格外小心,说不定敌方的“间谍”正躲在哪个角落,悄悄地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呢。

三分钟后,一条消息以十六师师部的名义,经由编码加密,发往下属各排:“靖北时间三〇四年五月十六日晚十八时,一股处于异常激发态的太阳风粒子流将掠过地球。届时,军用XX~XX、XX~XX、XX~XX……频段的信息将受到干扰,各排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装备和人员安全,严阵以待。”

当晚的回馈让钟毓媛心花怒放:敌方、己方所属各级各类系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粒子流影响,十六师按兵不动,十七师也没有轻举妄动,有一颗卫星甚至中断了十五分钟的通信。

午夜十分,又一条消息以编码加密方式发送至十六师各排,这回是“X射线爆”。

凌晨五点,十七师对十六师信息中心发动了一次小规模攻击,破坏了一些信息。虽没有截去什么带密级的情报,但窃走了一篇尚未加密的告文,那是钟毓媛刚刚拟好、准备加密后经信息排下发各排的,主题是“疑似W射线爆发”。十六师似乎并不知道这篇告文的内容已经泄漏,信息中心刚刚恢复正常,它就被加密发送到了全师各个单位。

当天下午,一则“更正”以量子加密模式发出,但在信息中心发往情报排的途中就被截获,里面的信息也全部被破坏,敌方、己方都没有得到。五分钟以后,同一则消息以编码加密方式发出,这回十七师得了手。“更正”的内容是:“据信息中心分析,最近一次太阳系外射线并非W射线,不会造成破坏性影响,特此更正。”

一天半时间里,包括“更正”在内,六条情报被截获,五条有效。有效情报中通告的天象全部准时发生,无效的那条“疑似W射线爆发”也得到了及时更正。在和十六师的信息对决中,十七师情报部门功不可没。

靖北时间五月十九日拂晓,没有任何预兆,十六师所有主战力量突然对十七师各基地展开了全面总攻。这次的进攻几乎不惜代价,“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十六师征用的“麒麟座”卫星攻击系统、所有海军基地和十七师的十九个空军基地、二十二个陆军基地“同归于尽”,十七师被打到近乎癫狂,恨不得把宇航员送到外空,用大铁锤砸碎敌人的卫星。

早六点之前,鱼死网破的“自杀式”攻击告于段落,十六师重又陷入一片寂静。

与此同时,一份加了“机密”印章的情报被发往十六师各排:“按师部计划,‘麒麟座’已成功完成自毁,本部所属大气层内部队的同频段装备仍在运行。特此命令:限所有与‘麒麟座’在相同频段工作的信息系统、攻击系统、防御系统,于靖北时间三〇四年五月十九日十五点二十分前完成自毁或停机,以防强电磁爆干扰,危及我方人员和作战体系安全。其余部队保持原频段和带宽不变。”

该情报先以量子加密模式顺序发出十次,全被十七师截获、破坏。信息排尝试了全模拟加密、生物码加密,都没有成功。量子密码包的纠缠态可以被破坏,全模拟频道和生物码照样可以被破坏。再用普通的编码加密肯定不行,信息排向钟毓媛请示命令。

独坐在二〇七室,钟毓媛紧闭嘴唇,眼睛定格在显示屏上,手指甲直往下巴的肉里掐。她感觉不到疼,心里只想着一个问题:何时抖“包袱”。

“用神经网络模式加密”——她发出了命令。

神经网络模式是一种类比,它相比编码模式的优点是不易破译,相比量子模式的优点是不会因敌人截获而被破坏。量子模式可以保证绝对保密、不被破译,但敌人若抱着“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心态,这种模式就完全起不到传递信息的作用。但优点反过来就是缺点:相比量子模式,它容易被敌人截获、破译;相比编码模式,它又太复杂,如果敌人很难破译,他们往往会采取恶意截获的方式将它破坏,结果和量子编码相同。这就得冒风险——对钟毓媛和十六师来说:既要困难到不那么好破译,又不能太困难,让敌方觉得破译无望,干脆直接破坏。而且机会仅此一次,再用就会失去效果。

消息发出了,被截了——不是恶意截获。

钟毓媛靠在椅子里,仰天长出了一口气。

十七师的情报部门可犯了难:首先,这份情报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他们就上了大当。若是真的,就引出下一个问题:该冒装备损失、甚至是作战体系受损的危险,继续使用情报里提到的那些装备呢,还是把它们全部停用呢?大部分军用装备使用的,全是“麒麟座”的工作频段或相近频段。全部关掉,意味着五分之四的战斗力损失。可是,他们发现一个疑点:如果要避开电磁爆,改换频段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么?何必要自毁或停机呢?从敌人拼掉了“麒麟座”和所有海军基地来看,他们并不打算用改换频道的方式应对这场电磁爆。为什么?他们是怕改到与其他部门相重合的频段?还是另有原因?十七师师部通过公网向几个大型天文台询问,确认情报中所涉内容属实。唯一不确定的,只是电磁暴发生的具体时间。

怎么办?是不是也该“拼”一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师部讨论了两个小时,没有结果。

午饭前,他们下定了决心:改频,要保证己方通信正常。因为他们不能预料敌人还会不会发动“自杀式”攻击。万一来了,手头得有根棍子自卫。

为保险起见,十七师还保留了三个信息排和一小部分作战部队,继续使用原有频段。据它们侦测,敌方接近大半的部队已经销声匿迹。

这是一种让人感到紧张的安静。

十五点二十分,十六师“兵分三路”,突然发起进攻:两路明的,一路暗的。明里的第一路,集中六个陆基导弹排、六个空军排,同时从地面、大气层、外空间向十七师的三个“保留”信息排实施了全面硬摧毁。明里的第二路,三十八个混编兵种排对十七师其他未改频段的部队展开了打击。暗里的一路,十六师集中四十二个信息排,分七个频段对改频后的敌方部队展开了不间断的破坏性干扰。这七个频段,是排除了民用领域和其他(包括己方)军事专用频段之后筛选出来的。除此之外,使用任何频段都会产生冲突。几乎在一瞬间,十七师五分之四的战斗力变成了“散兵游勇”。等他们想要换回原有频段的时候,大部分网络终端已经瘫痪,而对方毫发无损。随后,十六师沉寂了一个多小时的“停机部队”全部“开机”,使用原有频段投入战斗。

十七师的攻击卫星已经在前几天的战斗中遭受重创,十六师的攻击卫星也已报废,双方的天基系统几近无用。自己的陆基系统损失五分之四,空军基地又早已被拼掉大半,十七师师长气得要骂娘。恰在此时,一场真的电磁暴发生了。老天“帮忙”,摧毁了十七师其余大部分作战力量。当然,十六师也因这场“天灾”损失惨重。但因祸得福,他们的相对优势更明显了。十七师不甘心失败,苦苦支撑,勉强坚持到五月二十日早八点,眼看大势已去,无奈之下宣布“投降”。

在双方指挥员及参谋人员见面会上,钟毓媛第一次当面见到了自己的师长、副师长、师部其他同事和敌方师部成员。在师长的要求下,她详述了这场“连环苦肉计”。

十七师的人先是大眼瞪小眼,继而捶胸顿足,最后一致竖起大拇指。

世上的事,“想不到”和“做不到”都是相对的:你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必然是别人做到了;别人既然能做到,必是他先想到了。

人类的观念总是会受到时空限制。星际战争的故事自古就有,大部分职业军人却从没真把它当回事儿。他们以为,既然没有外星人,那么,看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足够,军事家的视野延伸到太阳系以外没有任何意义。火星情报站的建立,就曾遭到很多军界领导反对。在军校里,太阳系以外的天文学课程,主要讲授如何借助天体测量时间、距离,如何定位,为军事行动提供保障。专从天文系的毕业生中招兵,更没多少人想过。今天,这群亲自参加了“实战”的军人们终于认识到,天文学、尤其是天体物理学对他们有多重要——至少不是那么无足轻重——即使他们不会与外星人开战。

这一仗,也让钟毓媛的美名传遍了北大陆战区和驻地在北大陆的各参演部队。演习作战报告上报国防部,连国防部都知道了钟毓媛的名字。北大陆战区司令特意为她颁发了个性化定制的纯金勋章。勋章正面是钟毓媛的军装半身像,下方呈半圆形环绕着两句话十四个字:“知识与胆识兼备智慧与力量并重。”勋章背面是北大陆战区地图,下方也呈半圆形环绕着一句话:“公合三〇四年度演习作战特级勋章。”

和丈夫、儿子整整十天未见面的钟毓媛把这只沉甸甸的、足有茶杯口大小的勋章带回了家。

宇文城知道钟毓媛的抱负,也知道这枚勋章对她的意义。他真心为钟毓媛的成就感到骄傲,并由衷地充满敬佩:无论自己多么不认同钟毓媛所供职的这个组织,毕竟它是当今世界上“硬实力”最强的集团,钟毓媛能获得这样一个集团的褒奖,说明她确实拥有过人的能力,这份能力就是她真正的价值所在。

既是出于真心、也是为“演”给钟毓媛看,宇文城两眼放光地把勋章在手里翻来覆去欣赏了很久,最后指着她半身像下面这两句话笑着说:“很多动画片里的英雄们横空出世的时候,都会说这样的话。”

钟毓媛皱起鼻子撅起嘴嗔怒道:“早晚有一天等你需要军队保护的时候,你就不这么说了!”

“我尊重你的职业,尊重你的组织。不过不怕你生气,我诚心诚意地希望我们每个人都不要有那一天。”

“唉!”钟毓媛叹了口气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古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就像公网系统预留了99%的冗余一样:关系到每个人生死存亡的东西,宁可永远用不上,也不能没有。”

宇文明捧着勋章问钟毓媛:“妈妈,你是玩得最好的吗?”

“玩?”

“嗯——打仗不就是玩游戏吗?”

钟毓媛转脸看着宇文城,宇文城无辜地耸了耸肩,看了看儿子。

钟毓媛对宇文明笑道:“对呀!妈妈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明明带给妈妈的好运,联合其他伙伴一起击败了对手!”

“游戏好玩吗?”

“很好玩。”

“我能参加吗?”

“你可以多了解一些有关这个游戏的知识,然后自己决定要不要参加。”

“好!”宇文明一溜小跑回了自己房间。

钟毓媛用手按住了宇文城想要说话的嘴,故作严肃道:“你还不了解你的儿子吗?他连小动物都像人一样看待,你觉得他会喜欢战争、喜欢打仗吗?”

“那你就不怕儿子对你产生偏见?”

“凭明明的智慧,他一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明白战争的意义,不会对我有偏见的。你不就是这样的吗?”

宇文城不说话了。

钟毓媛从自己包里又取出一个盒子,在宇文城眼前晃晃说:“我怕你不接受这个礼物。可是就算你不接受,我也应该让你知道,因为这不是我送的。”

“嗯?”宇文城奇怪,“谁送的?”

“你打开看看。”

宇文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防震包装袋。撕开包装袋,露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掀开盒盖,宇文城看到一只腕表型私网机。

“这是干什么?”宇文城取出私网机,掂了掂,又仔细看了看它的构造,发现它不是用相变材料制造的,是一只不会变形的私网机。

钟毓媛神秘地笑笑说:“这是国防部特制的军用标准私网机,送给你的。”

“国防部送给我的?”

“是的。”

“为什么送给我?”

“你也在这次演习中帮了大忙啊!”

宇文城晃晃手腕说:“我已经有一个了呀!”

“它只是个纪念品,也是国防部和军方向你表达谢意的一种方式,没要求你戴着。”

“呃……那请你帮我谢谢国防部。”

“已经谢过啦!”

“我就是个局外人,我从没想过……”

“好啦!我懂你!你不想要就给我吧!”

宇文城把私网机装进盒子,这时候他才发现盒子底部闪着一行小字:

赠宇文城先生:感谢你对你妻子的支持,感谢你对国防事业的支持。

宇文城被这行字逗笑了。

“放在咱们家吧。和你的奖章一样,留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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