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人面憝魔

在众人议论之时。

天坛上突然不断响起雪虎的痛苦哀嚎声，紧接着就是一片片薄如叶片的冰刃从黑袍内射出，将黑袍割成碎片，露出佝偻着身形，瘦骨棱棱的亲卫们和一只只惊恐的雪虎。

“这....”

“他们受过重刑！”

“段六露面时我就猜到了，他们都是仲家老族长的亲卫们。”

仲林在见到亲卫们显露身形后，似早就知道一般，并未吃惊，只是神色略显复杂。

不过高章脸色却在这里突然变得很难看。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多想之时，双目猛然一缩。

就见亲卫们裸露在外的后背突然闪过一片灵纹华光，随即一只只面露残忍、眼神邪恶的血色猛虎虚影从灵纹中突然窜出，紧接着虎身微立，竟将亲卫们笼罩在虎躯之中。

亲卫们的身形姿势稍变，四肢与血虎之影四肢相合，如同身披血色虎衣一般。

他们身形微微弓起的同时，张口冲着扑来的雪虎奋力一吼。

一声愤怒的虎啸夹杂着微弱的咿呀声，惊得雪虎一颤，扑来的身影慌张地落下来。

雪虎落地，亲卫们立时就动了起来。

血色虎衣与其内的亲卫动作一致，猛地向前一扑，犹如真虎一般，披着虎衣的亲卫们一把抱住身前的雪虎，微一侧头，冲着雪虎的颈侧血管就咬了上去。

一击受创的雪虎，立时抬爪反抗。

亲卫们任由雪虎利爪刮抓刺划，不但没有松口，反而将雪虎抱得更紧，一点点地将其扳倒在地，大口大口的撕咬着。

他们就像是野兽一般。

伴随着虎啸和咿呀声，将倒地的雪虎从脖颈开始，一口一口地撕开血肉皮毛，并以极快的速度咀嚼着、吞咽着。

他们瘦小的身体，宛如填不满血肉仓库。

不过数十息的时间，近半雪虎被吞食，腹部却没有一丝隆起，他们眼神中反而更显饥饿嗜血。

剩下的雪虎们早已被吓得四处躲藏，可它们像是被限制在了天坛的范围里一般，无法离开半步。只好在呜呜声中，前肢屈起，将头脸埋在前肢之内，趴伏在地上，以示臣服。

但披着虎衣的亲卫们如未闻一般，只专注地吞食着身下的食物。

直到连骨头也一一吞入腹中，他们才抬起头来，宛若鲜血浇灌过的身体上，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缓缓转身，盯向了正趴伏在地、瑟瑟发抖剩下的雪虎们。

观礼众人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寂静无声。

他们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好奇，眼中多了些许的畏惧之色。

特别是族律堂的堂主高章，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六一口口地将一只筑体后期的雪虎撕碎嚼烂吐入腹中，眼角竟不自觉地抽动了数下，瞳孔深处隐现悔意。

不过，高章目中神色只流露出一瞬就消失不见。

随着雪虎被分食殆尽，天坛中间煅烧着的血液突然一空，紧接着横卧在凹坑中的红灵木棺中慢慢飘出一缕缕微不可见的灵雾。

灵雾如有形一般，在摇曳中勾勒出一个苍老的身影。

“爷爷！”

仲泽双目一湿，冲着凹坑跪了下来，眼泪再也无法止住。

随着仲泽跪下，仲家后辈，一众外客、附庸，披着虎衣的亲卫们皆跟随其后，纷纷跪下叩首轻呼。

郑仙同样叩首三次，之后他来到坑边，向红灵木棺上撒下一粒粒灵粉，直到灵粉将棺盖铺满，他轻轻后退一步，大声喊道：

“化灵！送！”

随着郑仙话音落下，观礼众人包括仲家众多叩拜之人立即抬起头来，神色庄重地看向灵雾身影。

灵雾勾勒的苍老身影在众人抬头看向他时，身形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一般突然散开，随后灵雾开始变得鼓胀起来，直至有点点黑斑从雾中透出才停下来。

黑点从雾中透出的越来越多。

不多时，黑点相连成片，形成一片半米大小的黑暗，灵雾则一点点地被吸入其中。

进入黑暗中的灵雾像是在翻阅记忆一般，变幻着各种形态，组成一幅幅不同的模糊画面。

有山影，有塔城，有江河，有蛮兽、人类、异族....

无数的画面在变幻中越来越快，突然一根巨大到无边的手指戳破画面闯入进来。

手指就像是一条横断天地的山脉。

而在山脉一侧是枯萎大地，另一侧却是万般繁景。

之后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透明，直到在黑暗中缓缓消失，无影无踪。

紧接着由黑点组成的那片黑暗也开始了悄悄消退，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化灵毕！祭礼成，观礼结束！”

随着郑仙一声礼成，众人将眼中好奇放下，纷纷转身，向外散去。

突然，一张残面从接近透明的黑暗中一闪而过，速度之快即使仲泽感知敏锐，也差点以为是错觉。

不过他在看到残面的一霎那，心里猛然一惊，随即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是什么？”

看见残面的不止仲泽一人。

仲泽心中思索熟悉感的来处时，仲林迅速站起身来，一脸惊惧地看着黑暗所在。

随后尚家队伍里先前与身旁清秀年轻人小声对话的素服短须中年，同样神色骇然，他迅速转头瞅了眼仲林，见其盯着黑暗，立即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身体，向人群中悄悄退去。

只是中年人刚走出两步，身体骤然一停，就这么保持着后退的姿势立在了原地。

此时凹坑的上方，本在消退的那片黑暗，突然停下了消退。

一张煞白诡异，如同面具一般的人脸在透明的黑暗中一点点显现。

它默默地看了眼观礼众人，红豆般的两点眼珠在仲林和中年人身上稍稍停留了一瞬后，整张脸缓缓变淡，眼看就要离去。

这时，仲泽终于想起熟悉感的来源，不自觉地在心里默念道：“憝魔？！”

憝魔一词刚在他心中念出，他像是才发现黑暗中的面具人脸，表情一愣，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沉。

龙侄族的侄岩曾经和他说过，不要去想憝魔，不然后果难测。

他原本只看到了残面，思索熟悉感的来源，没想到一时未注意竟在心里默念了出来。

不过在看到面具人脸后，他又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念出声来。不然的话，在场众人恐怕没人能躲开憝魔的注视。

刚要离去的憝魔，像是听到了呼喊一般，身影猛然一滞，在仲泽看向它的时候，它也将目光看向了仲泽。

两者的目光甫一接触，仲泽就感觉到种种阴冷、邪恶，遍布恶毒的呓语声，从他意识下方的黑暗深处一点点地靠近过来。

仲泽眼神一冷，就要让思神接管意识。

突然两道庞大的灵气在瞬息之间，从天而降，化作火雷，轰在了凹坑上方还未退去的那片黑暗上。

那片化灵时出现的黑暗立时消散，只是仲林与短须中年的脸色非但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显得更加惊慌失措。

在战塔的加持下，两人气息如深洋一般，浑厚且危险。

“都散开，回到战塔，各就其位！”

在仲林严肃的命令声中，众人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迅速向各自战塔奔去。

仲泽看了眼从火雷中完好走出的憝魔，以及其黑絮模样的身体上耸立着的惨白面具般的人脸，立马转身带着三十二个看起来精神有些不稳定的亲卫们，在小心防备中，随着人群迅速撤退。

这头憝魔比先前遇到的那颗枯面头颅更加诡异可怖，气息慑人，使得他本能地想要逃离这里。

可从仲林和短须中年人的反应看，这两人像是对憝魔很是了解。

在逃离时，仲泽不甘心就此错过了解憝魔的机会，命令魇魔从灵灵身后钻出，想要靠近观察。

但魇魔一现身，一股本能的厌恶和抗拒出现在他的意识中。

与此同时，憝魔仿佛感觉到了魇魔的存在，面具上红豆般的眼珠瞬间就转了过来。

只是魇魔无形，就连憝魔似乎也不能发现。

憝魔的目光在魇魔所在的位置停留许久，渐渐变得疑惑，随后开始躁动起来，再之后一种愤怒邪恶的情绪以它为中心，飞快地散向周围。

一片片絮状黑雾从他身体中飘出，迅速膨胀变大，越过跑得最慢的几人，将整个天坛连同周边数百米的范围包裹在黑絮内，瞬间形成了一片黑色的絮状空间。

仲林伸手摸了下周围的黑絮，惊怒不已，脸色狰狞，目中隐露狠厉之色，一声震耳的声音从他口中喊出，瞬间传遍整个芒城。

“该死，它怎么突然就施展心域了！”

“易烜、墨白、孟纬，别装死！快来帮忙，等心域扩散，芒城谁也呆不下去。”

“所有战塔权柄持掌者，放开授权给中枢塔灵！”

仲林话音落下不多时，易家次塔、血塔、十盟次塔塔身纷纷聚起大片灵气，随后一老一少两道身影于天坛外凝聚成形。

一现身，青年模样的血塔塔主墨白便厉声质问：

“仲林、尚富，你们在搞什么，怎么将这种东西招惹过来了？”

短须中年尚富苦笑一声，回道：

“躲都还来不及呢，谁还去招惹呀，快想办法控制心域，不然芒城危了。”

仲林怒目瞪了眼墨白，强忍着意识中的不适，嗤声训道：“你们俩投影来此有什么用？”

十盟次塔不设塔主，由大盟主对外代掌中枢，与黑白一同投影过来的老者就是大盟主孟纬。

孟纬见仲林言语讥讽，看了眼仍旧在不断扩散的黑絮，叹声说道：

“老朽不比各位，只是个伪三阶，可不敢直视它的面貌。”

“不过，要解决眼前心域的扩张，办法老朽倒是想出了一个，只是不知道仲林代族长是否同意？”

这时，刚才未现身的易家次塔的塔主易烜，一脸严肃的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看了眼不断分裂膨胀的黑絮，冷声说道：

“有办法就直说，这可不是一家之事！”

孟纬沉默了一下，随后无声地与几人传音交流起来。

仲泽看了眼芒城实力最强的五人，最终还是不放心下，将魇魔带在了身旁，然后与郑仙、段六等人迅速回到庄园。

紧接着他又带着庄园内的衣羽、两百兵卫鱼贯而出，进入主塔上层训练场中。

战塔在人们的心中是方界最安全的所在。

哪怕仅是一座烽塔，在遇到无可抵御的危险之时，也能有效的进行对抗和反击。

回到主塔，众人的慌乱稍缓后，除了在塔中重要位置轮守的人外，大家都站在窗前，仔细地观看着城中心的那片不停扩散的乌黑。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质疑之声在主塔中一点点流传开来。

“看各塔塔主的反应，这黑絮应是来历不凡....”

“老族长化灵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祭礼是嫡系自行筹办准备，今天在那里的就属我们仲家人最多，我看八成是少主有意为之，他这是故意的，想要借此削弱各房各脉的实力，好重掌家族！”

“别胡说，少主回来这几日，并未故意针对过各房各脉，或许只是突发意外。”

“就是，除了那十几个没来得急离开的人外，并无人员伤亡，若是阴谋，你我这种实力哪还有机会回到主塔。”

“少主自小性格温和，没有实据的话，你还是不要枉加揣测了。”

“.....”

仲泽持掌着主塔权柄，此时正与塔灵意识沟连在一起，对塔中族人们的议论自然也清楚，不过他并未去解释，也未阻止。

谣言一起，越是急着解释，越是辩驳不清。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者，对付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握在手中的利刃。

只要手中之刃够利，谣言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同样的，若是利刃不快，谣言不止，终有一日会深受其害。

仲泽很清楚其中的道理，可他此时没有任何办法，悠悠众口，堵是堵不住的，更何况他也没有能力堵住所有人的嘴。

他转头看着气得一脸通红的衣羽，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

“不用理会，世间无知的人总是占多数，谣言终会止于智者。”

衣羽嘟着嘴，低声道：“衣羽只是有些气不过。”

就在这时，郑仙突然抬头看向窗外，随即惊讶道：“少爷你看，他们好像联手了。”

仲泽闻言抬眼看向黑絮形成的心域。

只见黑絮外的三人已经窜入心域之中，与仲林和尚富站在一处。

一束束庞大浓郁的灵气被他们从五座战塔牵引而出，化作雷火，打在人脸憝魔身上。

瞬息之间，天坛所在宛若静寂的黑夜被雷火点亮了大片一般。红蓝交错的电光中，一片片黑絮化作烟气，徐徐消散。

“呭....”

不明所以的一个声音响彻芒城。

随后，仲泽就见到黑絮中面具般的人脸突然变大数十倍，如同骤然竖起的惨白光滑的泥墙。

只是泥墙上的两颗巨大的红豆眼珠，在愤怒中如同有血液渗出一般，细密的血丝像是蚯虫一般从眼珠中挣扎着蹒跚而出，缠向心域中的五人。

“五塔联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