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单这一天晚上喝了很多酒,吃了很多肉,东倒西歪地赶在冲州城宵禁之前回到家里,往床上一倒便呼呼大睡起来。
睡到半夜,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把他给吵醒了。他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隔壁王瞎子家。
王瞎子其实不瞎,就是眼神不好使,总是眯着眼睛看人,也不知道是谁先这么叫他的,他也答应,所以慢慢的大家都叫他王瞎子了。
三十多岁的时候他终于攒够钱取了个媳妇,后来生了个儿子。每天就更有奔头了,半夜起来做豆腐,苦累不忌,总是乐呵呵的。
李单觉得奇怪,这王瞎子家做豆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从前没这么吵过啊。
等他坐起床上,仔细去听时,那些声音却又都没有了。
他不想理会那么多,想要躺下,又忽然觉得下腹鼓胀的厉害,不情不愿的起身去茅房。
打开门的时候,一股风吹来,李单却觉得不对劲。
这风里面,怎么一股子的血腥味。
李单更清醒了一些。
他抽着鼻子细细闻着,发现这味道是从隔壁王瞎子家方向传过来的。
怎么回事?并且他又意识到,王瞎子家这个时辰应该在拉磨碾碎黄豆啊,现在却静悄悄的。
声音不做了?
李单心中变得不安。
他在院子里搬了两个草垛和木凳,放在墙下叠起来,踩了上去。
那股血腥味冲脸而来。
今晚天上多云,他一时间也看不清王瞎子院里的景象。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的时候,月亮穿出云层,向大地洒下白光。
院子之中的景象,一下在呈现在李单眼前。
他睁大了眼睛,喉咙似乎被人掐住一般难受。
他的裤裆里面,立即湿了一大片。
人多的地方,总是会死人的。
有人老死,有人病死,有人受伤而死,有人不小心摔倒死,人们总会在送别的时候感慨几句,接着就回归原本的生活。
但是今天,冲州城的大莫子胡同,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尤其在王瞎子家门前,那一层层的人垫脚、伸脖子想要看清里面的景象,却又不敢距离太近,始终保持了两三丈的距离。
那两扇因为年月日久已经破碎、扭歪的门前,还有几个冲州府的衙役把守着,不让人靠近。他们对那一帮离得最近的人虎视眈眈。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很快关上。
围观人群之中位置好、眼睛尖的几人发出惊恐的一声低呼。旁边的人赶忙问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脸色发白的摇摇头,像是要把刚才看到的东西都甩出脑袋。
刚才从门后出来的人,是冲州府衙役头领韩雄,此刻他的脸色也是发白,一张脸紧绷着,似乎所有人都欠了他几百两影子一般。
他想胡同外走去,人群看到他靠近,自然的朝两边让开。
他一路快行,走到远处拐角的地方,一转过去,便俯身开始呕吐。
刚才王瞎子家的景象,现在便是想一想都有些不寒而栗。
他吐了一会,停下来之后,骂了一句,又快步朝冲州府去了。
知府后院。
杨炎凝神思考了许久,犹豫了半天,才将一粒黑子落定。
徐斐微微一笑,一手抚须,一手捏起一粒白子,在棋盘上轻轻放下。
杨炎表情一愕,将整个棋盘看了两遍,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一局自己再无回旋的余地。
“徐大人这一支伏兵埋藏极深啊。”
徐斐笑道:
“杨大人不必自谦,刚才你以十数子作为代价,硬是拼杀出一条生路,此等魄力,百人无一啊。”
说着,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这时候,韩雄从走廊尽头出现,一路小跑到杨炎身边:
“大人。”
他抱拳喊了一声,便停了下来。
杨炎慢悠悠的将棋盘上的黑子捡出、放入竹盒之中,悠悠道:
“在徐大人面前,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韩雄弓腰道:
“是,大人。今晨有人来报,大莫子胡同发生命案,我和几人前去查看,却发现、发现……”
杨炎皱眉道:
“怎么说个话还吞吞吐吐的,发现什么?”
“发现一个叫做王瞎子家中五口人,全都被杀。”
“灭门?”
杨炎眉毛一挑。
偌大个冲州城,出现几个杀人犯罪的再正常不过,但是如果是灭门,处理不好的话,民愤就打了。
“大人。”韩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炎觉察到不对,沉吟一下,说道:
“有什么就说什么。”
“大人,王瞎子一家五口,不仅仅被杀,而且死状极惨。”
他停顿了一会,说道:
“身体都像是被一股怪力撕碎了一般。”
杨炎心中一凛,捡棋的手停在了空中一瞬,便又恢复正常。
“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吗?”
“根据一些痕迹,”杨雄的脑海中出现了刚才在现场目睹的那一番景象,喉咙里微微一抽,“应该是被野兽干的?”
“你并没有说完,继续说。”杨炎看了韩雄一眼,对于今天这个下属的胆怯有些愠怒。
“虽然说是野兽,但我想不会是普通的野兽。”韩雄说道,“我曾见过狮子老虎扑杀人的样子,在王瞎子家的现场,一点都不像那个样子。”
“不是普通的野兽,那能是什么,还能是怪物不成?”
“有可能,是一种巨兽,体型、力量都要比狮子老虎大上许多。”
杨炎这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徐斐一眼,说道:
“前几日,我看到一份卷宗里面,说不久前一支商队在进入冲州境内,似乎距离冲州城不太远的一个地方,也是遭受到了野兽的攻击,没有一人存活。死去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大多数人整个身体都被撕碎,只有很小一部分热的头被留了下来。”
韩雄有些惊讶:
“大人,你说起这个,我前几日听一个人说,他门一旬钱路过黄石驿附近的沙林,看到满地的破碎的尸体。”
“黄石驿的沙林?你说的是那个传说楚留香盗帅藏宝的地方?”
“正是。”
“你觉得,这三个事情有一些联系。”
“至少,从他门死后的状态来看,非常相似。”
杨炎忽然不再和韩雄说下去,转过头来看向徐斐:
“徐大人,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斐一直默默的坐在凳子上,听他们说话,并不插上一嘴。
他听到杨炎问他,淡淡一笑道:
“老夫也是想不明白,只觉得这些人死的太过凄惨。”
老狐狸!
杨炎心中暗骂,脸上却不动声色:
“一连三个事情,都是近期发生的,而里面人的死状却非常相似,我觉得未必没有联系。”
徐斐笑道:
“杨大人一心为民,不惧艰难,实在让人佩服。”
徐斐将一边盛放白棋子的盒子盖上盖子,一边恭维道。
“你要好好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最迟明天中午,就要给我一个答复。”
韩雄显得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还是抱拳应道:
“是,大人,卑职定当竭尽全力,把此案破了。”
杨炎点点头,让韩雄去办事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负手远望,说道:
“事属反常必有妖。”
徐斐这时候微微一笑:
“妖诡诈多智,兽却巨力蛮横,但其实这些都不足为虑。”
杨炎转头奇怪的看着徐斐:
“徐大人,如果这些都不足为虑,那还有什么值得担忧的。”
徐斐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看着杨炎,只看得他显得有些不自在的时候,说道:
“当然是人喽。”
杨炎听他这么一说,感觉不自在起来。
徐斐接着道:
“妖虽然才智诡谲不输于人,但他们是妖,我们会防备。如果是人,我们就会放弃警惕,,但陷阱也就是这么掉进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