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侨情

《南侨情》

6集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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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姐弟在越南老街下了火车,改乘汽车去昆明潘家湾训练所。

霹雳请如月坐进驾驶室,要如月驾驶。如松从车厢跳下要替换姐姐,霹雳说:“你是弟弟,还想在哥哥面前逞能?回去!”

如松说:“长官,我哥好静不好动,他不像我这么活跃。”

“哪他更应该锻炼,放心,有我在身边指点,会安然无恙。”

“我也想得到你指点。”

“少啰嗦!服从命令,快回车厢。”

如松只好遵命。阮阿玲跑过来说:“长官,带我一起走吧?”

“快滚!”

如月紧盯着路面,大大的眼睛想看清路上的一切险恶。

霹雳说:“你如此紧张,时间一长势必会疲劳松懈。放松,别怕。”

如月的两道眉不由得挑起,有点像剑眉,要斩断日寇的痴心妄想。

霹雳目光炯炯,好似一尊战神。他明察秋毫,但没想到身边是姑娘。

如月太紧张了,发挥失常。车厢里挤满了同来的南侨机工,还有自己的弟弟,压力太大了。她羞涩地脸红了。她瞟了霹雳一眼,以为他会训斥,没想到他淡淡一笑。“刚开始有点紧张很正常,别羞得像姑娘。”

如月的脸更红了。薛长官见多识广,洞若观火,如果被他瞧出了自己是姑娘,岂不前功尽弃。如月担心自己露马脚,愈加紧张。加上平时仅在家乡宽敞平整的马路上驾驶过,还没有在急转弯急陡坡行驶的经验,额头上汗滚滚而下。若不是霹雳几番出手扶打方向盘,说不定酿成大祸。

霹雳说:“看来你的驾驶技术和心理素质都还欠火候,怪不得你弟弟对你不放心,还是让他来替换你。你到了昆明潘家湾,要刻苦练习,前几批南侨机工中,有几位没通过驾驶考试,已被辞退了。”

如月够丢脸了,羞红着脸低头爬进车厢,抬不起头来。也不好意思抬头。

如松在霹雳指点下,上手很快,还有闲心跟霹雳交谈。“薛长官你经常打死鬼子吧?”

“我嫌打死得太少。”

“你能不能教我几手绝招?”

“以后在昆明潘家湾,会有教官教的。小兄弟,现在国内紧缺司机,你要好好帮助你哥哥,让他能顺利通过严格的驾驶考试。”

“请薛长官放心,我回国不光是想抗日,也想帮助保护我哥哥。”

他们日夜兼程到了昆明潘家湾。如松爱和霹雳在一起,而如月恰好相反,她见了霹雳就心虚。

看见霹雳驾车而去,如松恋恋不舍,而如月长吁一口气。

明月高悬,洒下神奇的光辉,给浓密的山林增添了仙气。

小溪悄无声息地汇入大河,形成了奔腾之势。

阮阿玲不知何时混进了车厢,她从车下跳下,举目无亲,语言不通,不知何去何从?

每天的训练量非常大,学习也很紧张。大家都睡通铺,南侨机工们晚上一躺上床,都睡得像猪。

如月睡在进门的第一个床位上,她总是第一个起床,第一个上完厕所,第一个洗漱完毕。

如松紧挨着如月睡,他是如月的天然防护墙。谁想到这里有一位妙龄女郎。

南侨机工们爱整洁,尽管昆明天气热,但没人打赤膊穿短裤。如月个子高,衣服宽松,训练刻苦,摸爬滚打不甘落后。大隐于朝,在这群忙乱的小伙子中,真想不到这里面有姑娘。就算偶尔发现如月身形有些不同,谁会在意?她声音爽朗洪亮,身材挺拔纤细,快大学毕业。又出身富贵之家,没干过体力粗活,皮肤嫩力气小也正常。加上大家养成了优雅的生活习惯,没有人打打闹闹调皮捣蛋。如月尽管睡在大门口,同样可以睡得安心。

那时的女大学生寥寥无几,南侨机工中包括如月共有5名女性。

这一期培训班也有女性,被当做国宝一样保护。如果如月暴露身份,也会受到相应的照顾,会得到很好的名誉。但如月不是为名利而来,尽管她常因训练没达到要求受到教官呵斥,但她没有抱怨,只是付出了更多汗水。

“你是怎么搞的?你还不如你弟弟,你像大哥吗?”

如松为了姐姐少挨骂,有时故意不完全发挥。

“你俩兄弟是一对饭桶。瞧人家生龙活虎,你俩像耍猴。要是遇上鬼子,兄弟齐上阵都白搭。平时训练不好,战时容易丢命。我的学长林彪,率八路115师主力在天险平型关,以10:1的绝对优势兵力,伏击日军板垣师团的辎重大队。猝不及防的日寇汽车兵,迅速组织有效还击,结果伤亡是1:1。鬼子的汽车兵是多么强悍!你们今后就是中国的汽车兵,我要把你们训练得比鬼子的汽车兵更强悍!要打败鬼子,不光靠人多,更要在军事技术驾驶技术上都超过他们,你们能做到吗?”

“能!”

“打仗不是耍嘴皮子,要有真才实干,要掌握高超的技术,要有顽强的精神意志。兄弟们:光有热情和大无畏的精神还不够。多少兄弟由于军事技术差而壮烈牺牲。父母辛苦把你们养大,你们以满腔的热情回国参战,路上还遭遇日特袭击,如果你们无法通过我严格的考试,就没有资格驾驶汽车为祖国效力,那就太令人失望了!尤其是你唐如月,你这个大学生都训练不好,那些文化低的学员怎么办?你难道还要我踢你的屁股吗?”

教官出于对大学生的偏爱,对如月已经够客气了,否则早就像踢如松一样了。

兄弟俩流的汗比别人更多,在宿舍呆的时间比别人更短。别人在宿舍喝着香喷喷的咖啡时,他俩在训练场上汗流浃背。

教官说:“兄弟俩从笨蛋变成了榜样。”

常有南侨机在闲暇时,去西南联大参观。如月不敢去,怕自己的老师和同学在哪。

日寇的飞机频繁轰炸昆明,如月掌握了相关的躲避常识,她不再害怕狂轰滥炸。

轰炸后的现场,满目疮痍,野狗叼着人的残骸,触目惊心。如月刚见这些凄惨景像时,立即把眼睛闭上,恨不得想吐,但又无法回避,以后送弹药上战场怎么办?她已将伤心痛苦化成了愤怒,恨不得上战场,与鬼子真刀实枪较量。

面对许多伤残的哀号,她只有给点钞票,以示安慰。可是旁边乞讨者立即蜂拥而上,她的慈善只是杯水车薪。同样有人无家可归,同样有人饿死,作为大后方的昆明尚且如此,那些沦陷区更是地狱。

训练所的粗粮仅够裹腹。街头有热带水果和精美食品,有卖儿卖女者在叹息,有鲜亮的姑娘求如月买下她,让她安葬一同逃难过来的亲娘。有良家妇女沦落娼楼,有南侨机工去那享乐,有大量的汉子无所事事如行尸走肉。衰败的春城鱼目混珠。姐弟俩漫步昆明街头,心情沉重。阮阿玲见了他俩,如遇娘家人。她除了重操旧业,还能干什么?她没想到享誉东南亚的昆明如此萧条破败,连皮肉生意都不好做。她说想回越南,又说苦于没盘缠。她可怜巴巴地缠住如月,甩不掉。如月只好掏腰包花钱打发。阮阿玲不想吃白饭,要伺候如月。“滚开!”如松赶她,跟赶流浪狗一样,跟霹雳和招展赶她一样。

阮阿玲回去的盘缠绰绰有余,可她不光没有启程回去,还经常来训练所招揽生意,她的花言巧语让有的南侨机工入彀。

阮阿玲被教官逮住,抽了鞭子。阮阿玲竟说如月兄弟也是她的相好,反正对她怜悯帮助过的人全都受牵连。

教官瞪着虎眼对如月兄弟骂道:“怪不得有人训练不好,原来精力都花在婊子身上。你们运输救国歌是怎么唱的?不许赌钱不许嫖,快把烟酒齐抛掉。昆明姑娘有人嫖,不劳你们回国嫖。”

如松挺身而出:“请教官不要无中生有污辱我们人格。”

教官立即一个鞭子抽过来,如松左胳膊一挡,右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教官的耳朵打去,两人立即扭打起来。十几个教官飞奔过来助阵,这群南侨机工也不甘示弱,双方一拥而上,打得难解难分。只有如月站在一旁苦苦哀求:“别打了,别打了。”

双方的混战终于收场,教官望着如月无辜的眼神训斥道:“如果见亲弟弟在战场上跟鬼子搏斗,你也只会在一旁嚎叫劝架,就趁早滚回家。”教官的鞭子在如月面前晃了晃:“我都不屑抽打你这种软骨头,省得脏了我的手。你是银样蜡枪头,没有我黄埔军人的半点血性,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学生!”

这件事在潘家湾训练所引起了轩然大波,好在双方都以大局为重,很快冷静地平息了。

教官说:“我不分青红皂白,谩骂鞭打你们,是我不对,你们中有谁能像我一样有勇气认错吗?”

如松出列说道:“如果教官打我,我都不敢还手,那我岂不成了奴才?俯首帖耳的奴才能打得过穷凶极恶的鬼子吗?”

“你理直气壮,这才像是我训练出来的学生。你哥哥虽不是鸡鸣狗盗之嫖客,更不像我中华勇士,像麻木不仁的胆小鬼,只会逆来顺受。唐如月,出列!你不应只晓得脸红,看到你,我的鞭子就痒。”教官把鞭子高高扬起。“你们莫嫌我鞭子抽得重,鬼子更是把我们往死里杀。我们不能被打怕杀怕,应该奋力还击。你应该像你弟弟一样,懂吗?”

如月点点头。教官立即朝如月的屁股抽了一鞭。如月也想像弟弟一样还手,但她不好意思出手,只是发愣。

“你们瞧瞧,我都给他壮胆了,这样的笨蛋是不是该打?”

“哥哥,还手。”“唐如月,还手。”众人一齐鼓励。

教官说:“在激烈的战场上,只有顽强拼搏机智勇敢,才会取得胜利。否则要么被杀戮,要么成俘虏。谁会怜悯战败者?鬼子杀了我们的同胞不少了,光南京就被杀30万!我们应该去报仇,不能再被宰杀了。我虽不是好教官,可我更不愿见到或听到我的学生被鬼子当羔羊一样宰杀。唐如月,你这样子跟羔羊有何区别?”

“哥哥,还手!”“唐如月,还手!”

受到鼓舞的如月脸胀得通红,望着教官鄙夷的眼神捏紧了拳头。

“你这样子就跟被日寇俘虏了一样,有种就出手,我不怪你。你身穿半军事化服装,我怀疑你有没有资格穿上。”

如月忍无可忍。“啊”地大喊一声,举拳就朝教官打来。教官早有防备,一手抓住她的手腕,然后用腿一扫,如月立即摔了狗啃屎。

“不错,你总算像泼妇一样出手了。鬼子可不管你是大学生还是文盲,他们的剌刀子弹不眨眼。你要刻苦训练笨鸟先飞。考试时,我可不管你是大学生还是文盲。”

一旦突破了心理难关,如月也就跟小子们一样了。训练时也就不拘谨,不怕暴露女儿身了。要是考试不合格被辞退,哪才丢人!她用布条将本就绑紧的乳房死死勒紧,让它不能动弹。跑步训练时,就不会晃动了。她总是在如松的陪伴下,起大早贪大黑,拼命训练,教官见她如此刻苦,就训斥得少了。

如松在老远观看如月考试,额头上的汗比如月还多。他陪姐姐摸爬滚打,与姐姐形影不离,就是想帮助姐姐实现运输救国的心愿。他望眼欲穿又束手无策,诚惶诚恐地望着时间飞逝。随着如月上攀下跳,他的心在怦怦直跳。汽车过大坑,需要驾驶员把又厚又宽的木板从车厢扛下垫好。汽车通过后,又要扛上去,每块硬木板都很沉。如松捏紧双拳暗暗给姐姐加油。在狭窄的弯道掉头,只许打三次方向盘。方向角度不得有半点偏差,不许有丝毫卡壳,而且时间很紧。如果姐姐没通过考试,他就向教官公开姐姐的女儿身份。

姐姐终于完成了驾驶考试,但教官看了一眼怀表,脸色难看。如月姐弟忐忑不安。“唐如月,你调头时方向盘再多打一点点,就撞上峭壁了。你连蹦带跳,爬上车厢使出吃奶的劲抛下厚重的木板垫上大坑,显得那么笨拙。人家是两块木板一起扛,你力量不够,用时太多了。你本应从事教学或者科学技术,可是你选择了在险象环生的滇缅公路运输救国,这是光荣而又艰巨的工作,需要有非凡的胆略和杰出的驾驶技术,想取得这种资格的确不容易,你距离失去这个资格仅相差5秒!今后,你还需努力,不能放松哦。”

如月吓坏了,长吁了一口气后朝教官深深鞠躬,然后和如松眼神交流,好似小时姐弟俩玩接力赛。一个下战场,一个接过阵地,好戏在后头。

如松技高一筹,稳操胜券,像在表演。

少数几位没通过的像被鬼子剌伤。教官说:“现在求我没用了。你们身负重命,如果不堪重用,误了小命事小,还会给国家带来巨大损失。嫌我没教好?我也不愿教你们这些笨蛋,我想早日重返前线,不愿看见尔等这么丢人!不错,你们仅差一点点,可你们要知道差之毫厘,缪之千里。滇缅公路两侧有许多悬崖峭壁,稍有差错,车毁人亡。何况还有特务破坏,还有日机轰炸。没有过硬的军事技术驾驶技术和修理技术,就别想去滇缅公路逞能。我不喜欢流眼泪的人,现在我都不屑打骂你们了,省得脏了我的嘴和手,省得我养成了军阀作风。我是先小人后君子,请你们几位公子回家抱老婆孩子去吧?唐如月,你干嘛还偷偷抹眼泪?”

“严师出高徒,如果没有你严格要求,我就和他们一样,我是心有余悸。”

“你是大学生,应该有古代士大夫不卑不亢的精神,不要拍马屁,更不要老是流眼泪。没人同情流眼泪的人,南京大屠杀时的眼泪流成了江河,也换不来日寇的一丝同情,相反助长了鬼子的气焰,我们中华男儿不能变成爱流眼泪的婆娘,男儿有泪不轻弹。”

如月的胸脯捆绑得太憋屈了,可是绝对不能放松。

教官高声对通过了考试的学员说:“同学们:更难的考验还在后面,你们都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我认为不会比鬼子的汽车兵差。你们千辛万苦在南洋辞别爹娘,现在你们即将奔赴战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恭候你们为国立功,捷报频传,让为师脸上有光!”

如月分配到贵州红十字总部当司机,如松分配至西南运输处12大队当司机。

如松找到教官说:“教官:希望能让我兄弟俩分在一起,让我俩好互相照应。”

教官说:“唐如松:如果你兄弟在一起,要是一颗炮弹下来,你兄弟俩可能会同时遇难。你俩不在一起虽然少了帮助,也少了共同面对的危险,要服从分配哟!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们中华男儿要有大丈夫的胸怀,应该把所有的同仁当亲兄弟,齐心协力才能战胜日寇。”

姐弟要分手,来到馆子店,既是祝贺,也是饯行。

“哥哥,你开车经过24拐时,注意事项都记清了吧?”

“放心吧!你那边路段同样危险,又经常去缅甸,你技术虽好,同样不能大意,要和其他司机互相学习,共同克服困难。”

“你可能会经常上前线运送医药武器和伤员,见了鬼子千万别手软。”

如松叮咛复叮咛,好像他是哥哥。

姐弟俩的饭菜刚上桌,就有乞讨者可怜巴巴伸出脏手。如月想施舍,如松不肯。“如果你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怎么能完成艰巨的运输任务?光有慈悲之心是办不成大事的,你这样子叫我怎能放心?”

“道理我也懂,可就是于心不忍。”

“这是战争年代,我们都肩负重任,一定要摒弃妇人之仁。记住,你是大丈夫,是横刀立马的大丈夫。”如松朝身边的乞丐喝道:“滚开!”

“你有点薛长官的味道。”

“对!我就是学他,更想加入他的小分队。”

前途莫测,这分别宴吃得沉重。

“哥哥,你力气小,跑得慢,就是因为吃得太少了。在食堂里,你总是分点给我,在这又想怜悯这些倒霉蛋。你换上了男装,就该像男子汉,别婆婆妈妈了。”

如月将过桥米线里仅有的两块鸡夹到如松碗里。“你毕竟在长身体,不吃饱怎么行?我如果撑得像猪,那不丑死了?”如月担心如果吃得太饱,乳房发育太好,掩藏不住。

“到了这时还臭美?你力气小,军事技术也不好,要是遇上日特和土匪强盗怎么办?”

如月几次想施舍,都被如松制止了。以往如松会顺着姐姐,今天不行。他要姐姐改掉慈悲心肠。他今天不像弟弟,倒像严父,一定要看着姐姐吃完,比教官还严厉。如月慢条斯理地吃,像麋鹿在细细啃嫩草,馋得旁边的乞丐垂涎欲滴。如松似饿虎,不许乞丐靠近。

如月没想到如松暗地报名参加了南侨机工,当然要接受他的好意。弟弟本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可为了自己,竟对教官睚眦必报!弟弟真好。在如松严厉监视下,如月一滴不剩。

“姐姐,和你一同分配在一起的几个人都不错,你更喜欢哪个?”

“你小小年纪,瞧你想哪去了?”

“姐姐,你也老大不小了。有饭就赶紧吃饱,有合适的,也别挑剔。我瞧伍从善温文尔雅,待人热情,为人厚道,也读了高中,我跟他露点风?”

“我来又不是觅夫婿!告诉你,你别吃饱了撑得难受,不许你节外生枝让我惹人笑话。”

“陈永昌也不错,不过性格更刚强。居家过日子,我不想看见姐夫对你耍大男子威风,我认为伍从善适合你。”

“好了好了,这件事你就用不着操心了。”

如月不知何时再来昆明,想逛逛昆明城。晚上灯火管制,黑乎乎的断垣残壁旁有少妇在啜泣,有婴儿在饥啼,有老妇在哀号,流浪者三五成群无家可归。屋檐下角落里,有人像鬼。空气中散发着尸体臭味,春城死气沉沉。一勾冷月照着坑坑洼洼的街面,行人如游魂。也有军人来盘问,也有纨绔入青楼。日机经常来轰炸,谁知何时挨炸弹。今朝有酒今朝醉,青石板滑腰板虚。滇池水边躺饿殍,柳枝拂身在招魂。风自飘零水自流,许多尸骨无人收。

面对着黑夜中的消极破败,姐弟俩默默无语。前线战事吃紧,沦陷区生灵涂炭,不计其数的难民无处安顿。本想吃饱喝足后放松心情逛逛街,没想到心情愈加沉重。这是无法回避必须正视的现实,逃避现实是怯懦行为。日寇要赶尽杀绝,中华儿女往哪逃?美丽的春城尚且如此,哪里又有容身之地?只有奋起反击才是求生之道。黑夜茫茫,眼睛要看见光芒。只要心中有前进方向,就会迎来灿烂的曙光。怨天尤人,得过且过是懦夫所为,中华民族何曾缺乏英雄气概?瞧!一批批将士迈着铿锵的步伐,从姐弟面前急速而过。永不气馁,前赴后继才有希望。

南侨机工们陆续回到宿舍,这段时间熙熙攘攘挤在狭小的房屋内,晚上经常有人同时说梦话,真热闹。明天一别,不知何时相见。大家敞开心扉,谈论各自家里的情况,喝着咖啡全无睡意。如松对身旁的伍从善说:“从善:以后你跟我哥在一起,我就把他拜托给你了。”

从善说:“放心吧!如松,你把你哥哥当弟弟一样照顾,我把他当妹妹一样爱护,行不?”

莫非他瞧出了端倪?如月紧张了好一阵。好在蜡烛的光线昏暗,瞧不出如月脸红。

紧挨着伍从善的陈永昌说:“从善:你喜欢妹妹也不能把所有人都当妹妹。如月个子跟你差不多,1米70有余。眼睛比你的大,眉毛比你的浓,文化比你高,他除了对教官动手时,吓得像泼妇,其他时候比你更有男子气,倒是你更缺阳刚之气,像东亚病夫。见如月气色比你好,就把他当妹妹,变态。”

伍从善说;“永昌,你不懂幽默,没看出我拿如月开心?”

永昌说:“一个高中没毕业的人,竟说高中已毕业的人不懂幽默?信口雌黄。如松:你所托非人,不要以为从善和如月床铺靠得更近就偏他。你跟教官厮打时,是我第一个冲上去帮忙,你难道连我还不放心?”

如松说:“你力气大,火气也大。你会出手帮我打教官,也帮教官骂我哥。从善修养好,他俩性格相近,可能会相处得更好。”

永昌说:“你哥又不是柔弱的千金大小姐!再说打是亲,骂是爱,你说我们四人挤在一团,多么欢乐。如松你现在要离开我们,我跟他俩在一起,没劲!”

如松说:“我没有他俩在一起,更没劲。”

永昌问:“从善:见你给妹妹写信,是亲妹妹还是情妹妹?”

从善说:“当然是亲妹妹。”

永昌说:“那好,你告诉她别急着嫁人,等抗战胜利,我去娶她。”

从善说:“你乃一介武夫,既会舍命帮人,也会出手打人,我妹妹高攀不上。”

永昌说:“难道你爹不打你妈?”

从善说:“你仍是封建大男子主义。虽说高中毕业了,可跟如月相比,相差太大了。”

永昌说:“如月力气小,能保护好你妹妹?”

从善说:“她现在力气不小了,以后还会更大。”

永昌说:“我以后还要当将军,到时不管你同意与否,我就去把你妹妹抢来。”

从善说:“要是我把妹妹嫁给比你更大的将军,你就不敢放肆了。”

永昌说:“若论这里谁还有可能当上比我更大的将军,非如松莫属。莫非你看中了如松?”

从善说:“天机不可泄漏,走着瞧!我们在此济济一堂,蚊虫快乐得嗡嗡唱歌。我被咬得又红又痒,我拍打蚊虫,巴掌总打在你身上。”

永昌说:“你是借打蚊虫来表达对我的不满。”

从善说:“你睡相不好,如松又似铜墙铁壁,把我挤得似馅饼。偏偏蚊虫还欺负我,我总得伸伸手脚。这段时期,我们这百号人没红过脸,没大声叫,臭汗滴进咖啡,也还香喷喷。蚊虫虰身子,打打不关痛痒。如松:谢谢你把你哥交给我。”

大家喝着浓香的咖啡,谈论着家乡和亲人。有人吹口琴,有人哼小曲,有人沉思默想。不知是谁唱起了《告别南洋》,于是大家齐声和唱,隔壁的寝室也一同响应,哀婉悠扬的旋律冲破了沉寂的夜空,经久不息。

《告别南洋》歌词:再会吧,南洋,你海波绿,海云长,你是我第二故乡。我们民族血汗,洒遍了这几百个荒凉岛上。再会吧,南洋。你椰子肥豆蔻香,你受着自然丰富供养,但在帝国主义剥削下,千百万被压迫者闹着饥荒。再会吧,南洋,你不见尸横着长白山,血流着黑龙江,这中华民族存亡。再会吧,南洋,再会吧,南洋,我们要争取一线希望。

接着又唱起了《运输救国歌》。

同学们,别忘了我们的口号,运输救国,安全第一条。车辆的生命,同样地重要。好好保养,好好驾驶,快把运输任务达到。再把新的中国来建造。同学们,别忘了我们的口号,生活要简朴,人格要高超,不许赌钱不许嫖,快把烟酒齐戒掉。听啊,哪怕到处敌机大炮,宁愿死,不屈挠,努力保家,忍苦要耐劳,要耐劳。同学们,别忘了我们的口号,团结着华侨,不怕山高,不怕路遥,收复失地,赶走强盗,把民族的敌人快打倒,快打倒。

荡气回肠的歌声冲破了黑夜,迎来光明。

3200名南侨机工先后分9批抵达昆明,经短期军训后,先后被编入第11、12、13、14运输大队。其中第1和第2两个大队组建成“华侨先锋运输队”,上述六个大队全部由南侨机工组成。此外,还有南侨机工混编在第3、5、9、15等五个大队。至于机修工人,则被分配到沿途主要车站及昆明、贵阳、重庆等地的汽车大修厂。

那时,在滇缅公路从事运输的共有17个大队约3000辆汽车。而6个全由南侨机工组建的运输大队,驾驶的汽车占了三分之一,达1100余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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