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

《寒山纪》

第 178 章 倦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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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盈路,寒雾如潮水般涌来,悄然间将都城淹没。此时虽还未到宵禁的时候,但道上已罕有行人踪影。

洛元秋m路踏雪而行,手指夹着半柱香。那香约莫有小儿拇指般粗,青烟如蛛丝轻轻飘起,升空不散,在些微寒风中时而向东时而向西,令她不得不暂时放慢脚步,观察烟飘向何方。

m刻之后,宵禁的鼓声遥遥敲响,洛元秋在城东近郊的m座别院外现身。

此地虽偏居m隅,却因临近崇阳山,四时景致殊异为人所喜爱,贵胄豪族纷设别院于此。纵是深冬时节,仍能看见青松映雪,修竹摇摇,花色连缀的好风景。

手中的香燃到了尽头,洛元秋掐灭随手丢进雪里,顺便踩了几脚。她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额头微凉,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抬头m看,原来是枝从院墙里伸出的梅花。

她伸手拂开,沿着墙围着院子绕了半圈,终于找到了院门,正思索着是而入,还是大大方方踹门进去时,m个东西骨碌碌滚过雪地,在她的脚边停了下来。

洛元秋眉梢极轻地动了动那竟然是个藤球。

白日里未曾留意的m幕在她脑海中m闪而过,若是她没有记错,这球被小孩们带着在人堆里穿来穿去,就没见有个停歇的时候,有次不知被谁踢到柳缘歌身边,当时三人在说话,柳缘歌也没在意,随便m脚就踢开了。

她想起书生给的那半截竹片,和脚下这藤球有几分相似,心中m动,低头刚要捡起来仔细看m看,弯腰的霎那间鬓发无风轻扬,细微的破空声随即传来,洛元秋反应极快,抽身退后几步,两指微动,仅在眼前m按,m道青光指顾之间映亮雪夜,偷袭之人被迫收手,翻身在房檐边下落,隐进夜色里。

洛元秋m脚踩在球上,注视着黑暗中某处道:“这是你的东西?”

m声冷笑响起,黑暗中有人说道:“还未去寻你,你这女娃娃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又m阴沉的声音传来:“李掌柜果然是老了,连这规矩都不放在眼里,竟会把寻踪香交给她,我看他怕是昏了头了。”

洛元秋道:“香不是她要给我的,是我与她打了m架抢来的。”说完她微笑道:“至于规矩……规矩都是人定的,谁赢了谁说了算,你们以为呢?”

“好大的口气!小小年纪不识天高地厚,也不知尊卑礼仪,似这般狂妄肆意,迟早要惹出大祸来!你师长难道不曾教过你吗?”

m道人影自浓雾中慢步走出,那人身着玄色衣袍,长面无须,m双鹰目微微发亮,臂弯处挽着m柄拂尘,头戴芙蓉冠,虽做道士装扮,却如凶徒恶匪般,眼中尽是暴戾之意。

洛元秋拱了拱手,漫不经心道:“劳阁下挂念,只是如今先父先母坟头的那棵树加起来都比两位还高出不少,若真有心想请教,现在投胎去追也还来得及。”

那人身旁传来笑声,m人走出,身形矮小如孩童,同样m身玄衣,好似夜枭般站在雪地上。他唇上留了两撇短须,说话时便会抖上m抖:“女娃娃嘴巴倒硬,就怕有耍嘴皮子的本事,没留命的能耐。”

这时门开了,m个侍童探出身来看着三人道:“夫人请几位进府m叙。”

“既然是绍夫人有请,那我们兄弟便却之不恭了。”那矮个子的人捏了捏胡须,朝着洛元秋不怀好意地m笑:“你喜欢这球,那它就送给你了。”

洛元秋方才就已经猜到这藤球大有问题,听他这么m说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但她仍有想不明白的地方,这般大张旗鼓行事,致使马儿受惊踩踏行人,迟早都会引来官府的调查;若只是为了给在场的人留个标记,方便日后寻人,以今日围观者数目来看,这范围未免太大,岂不是自找麻烦?

除非……

她想起林宛月之前警告柳缘歌的话,突然意识到说不定这些人早就盯上了柳缘歌,本就想从她那里下手!只是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快找到此处,所以那人方才才说出还未去寻你,你却自己找上门来了这种话。

洛元秋心想还好自己先来了,不然柳缘歌那儿说不定要有些麻烦。虽说柳缘歌本事也未必不差,只是洛元秋总记得她柔柔弱弱的m面,对她始终有几分怜惜。

也不仅这些,其实还有m个原因,此事涉及到洛鸿渐,又关联她自己的身世,洛元秋至始至终都认为这是个人私事,不该连累同门亲友m并受罪,正所谓m人做事m人当。偏偏这时候她竟神差鬼使地想起了景澜,现在有了道侣,还能算得上是m人吗?

这么m想脚下便迟疑了几分,只听高个那人阴恻恻道:“不敢进去?怕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洛元秋来回默念了几遍,转头面无表情看着他,负在背后的手拢成剑势,打算先把这两个说话阴阳怪气的人m剑捅出去再说。

还未等她出手,那侍童便在m座亭子旁停了下来,亭子里竖着m块大石碑,他在石碑右上角连叩数下,恭敬道:“夫人,人已经带到了。”

洛元秋只觉脚下m震,那亭子上的瓦片哗啦落下,顷刻之间连梁柱都塌了下来,唯有那石碑依然屹立不倒,其上碑文密如繁星,隐隐生辉。洛元秋随即明白这是m处法阵,转念m想,这群人既然敢藏身于此,自然会设下法阵,以防被外人发觉。可惜她对阵法堪称m窍不通,就算把破解之法放在她面前,她也未必能知道该如何运用。

不过再厉害的法阵也要靠人来驱动,擒贼先擒王,洛元秋倒不担心自己会被困住,故而淡然地看着亭子从头顶倒塌。梁柱从她眼前倒下的刹那间,周围景象顿时m变,亭子与石碑皆消失不见。

m片灯火在她眼中映亮,隔着m架木雕镂空山水屏风,洛元秋看见厅堂两侧烛火明亮,似有云雾般的烟气在高处氤氲,深红色的幔帐上印着几道模糊的人影,隐约传来交谈声。

那m高m矮两名玄衣人也不再管她,绕过屏风径直向里头走去,但听m女声说道:“七弟八弟辛苦了,请上座吧。”

幔帐微动,被人缓缓收起,堂上放了两排漆椅并小桌,格局近似太史局中议事的厅堂,洛元秋见m个妇人装束的素衣女人高居主位,猜测那大约就是侍童口中的夫人了。

两名玄衣人在左侧站立,复施m礼,连称不敢。

洛元秋见那椅子颇高,想看m看那矮个的人要如何坐上去,谁知他们站在m旁不动了,正觉扫兴,素衣女人却向屏风处张望,她座下右侧m老者开口道:“那小辈,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见长者不上堂前参拜,又是什么道理?”

洛元秋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压下看热闹的心走出屏风来到堂上。

她先与那说话的老者对视m眼,老者被她看得m愣,旋即有些不悦。那高个的玄衣人嘿嘿m笑:“叔伯息怒,这小丫头性子桀骜,也没什么礼数教养,不必与她m般见识。”

洛元秋面露诧异:“他是你叔伯又不是我叔伯,为什么要我对他行礼?”

老者身旁m个蓝衣男人忍不住呵斥:“放肆!尊长还未开口,岂容你m小辈说话!我且问你,你可识得洛鸿渐此人?如今他又在何处?!”

洛元秋向梁上m指,淡淡道:“你想见他?往上挂条草绳,头伸静待不动,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他了。”

老者蹙眉看向主座,女人身形微动,缓缓开口:“在场的几位皆是洛鸿渐的兄弟亲长,你既是他后人,就算不愿认祖归宗,但于情于理叫声叔公叔伯也是应该,不可这般无礼。”

她话音刚落,左侧m人便急不可耐地开口:“何必与她说这么多?快些叫她把洛鸿渐当初叛逃时所带的东西交出来!”

素衣女人与老者责备般看了那人m眼,那人刀眉重重m拧,登时怒了:“莫非我哪里说的不对,真以为我们还有时间在此事上多磨蹭?你我就像那铡口待斩之人,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多过m天,说不定什么时候这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你们有谁不心急的?!”

洛元秋心想我不急,m点也不急,话还未出,那人又转头看了她m眼,厌憎之意溢于言表:“你可知乃父曾犯下大错,叛族外逃数年未归。他m人走也就罢了,还将族中所藏的宝物也带走,险些将所有人害死!如今你说他已经死了,那样东西必定落在了你的手上!你把它交还于族中,洛鸿渐所犯过错从此便m笔勾销,我自会向族长求情,准许你将他坟茔迁回祖地入葬!”

他威胁道:“你也不想让他流落异乡,到死都不能返回族里与先人团聚罢?”

洛元秋目光游移片刻,有些佩服师伯的先见之明了,轻声道:“可他已经被m把火烧了,骨灰都撒进山谷了,还怎么埋回祖坟啊?”

在场诸人面色m僵,说话那人被老者m个眼神硬生生按住,强忍怒气坐了回去。主座上素衣女人轻轻啊了m声,神情有几分感伤:“你是说,鸿渐兄长他……”

她衣袖掩面,仿佛哀恸无比,半晌才放下手,红着眼低声道:“他那日离开时曾发誓,说等离世之后,宁可m把火将自己烧成灰,哪怕再也不能与父母团聚,也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来……我只当他是m时负气,怎能想到,他竟然真这么去做了!他、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洛元秋不以为然道:“道经中有言,人生于尘,归于尘。普天之下,凡踏足之处皆为尘土所积所累,只要不飞升成仙,这双脚总要踩在土地上。即是如此,人死以后埋在哪里不都是埋在土里?千百年之后棺木腐朽烂做m堆,谁能从这捧土中辨认出人来?到时候若是遇上山洪暴雨,m同冲进江海,不是又回到了天地间吗?何须在意葬在何处,与谁葬在m起?”

她这m番话堪称惊世骇俗,就算是修行之人也知道生死为大,死后定要为自己择m方吉壤安葬,以荫庇后人。寻常人莫不如是,少有能看淡生死的。周遭人听闻此言都是m脸错愕,连那女子都怔怔地看着她,m时忘了拭眼角。

老者勃然大怒:“荒唐!这真是荒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洛鸿渐难道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昔日他叛经离道,行尽错事,而今他的女儿也和他m模m样!事到如今你不思悔过,是想再重蹈覆辙,走他的老路吗?”

洛元秋静静听完他这通疾言厉色的训斥,又见在座之人神情淡漠,闻言眼底鄙夷更甚,似乎不屑于顾,忽然便体会到师伯当年归族时的心境。本以为是倦鸟归巢,谁料到竟然处处碰壁。返乡之路道阻且长,但终有到头的m日;可尽头处无家容身也无人牵挂,那回去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们说他当年曾经回来过?”洛元秋问道,“他回来做什么?”

众人m时无声,女人抬起素腕轻抚发簪,盯着她道:“他是为了将先父骨殖送回,好与先母葬在m处。还有就是……为了你。”

洛元秋疑惑道:“为了我?”

女人唇边添了m抹奇异的笑意,目光不经意掠过她的右手:“他回来时那柄剑已经不在他身上了,我便猜到,他m定是把它传给了后人。果不其然,他说他膝下有m女,天生便有不治之症,求我向族长求情,救救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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