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

《寒山纪》

第 180 章 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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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元秋揉了揉手腕,算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叫做为他人做嫁衣,沉着脸说:“这剑无论怎样都不会伤到你分毫,不然就凭你那道拖拖拉拉的符还想碰到我的衣角?花样倒是多,可惜若真遇到强敌,你未必有画完它的机会。”

少年怀抱两柄剑神情恍惚,连话也说的颠三倒四:“它明明已经被……不,这绝不会是我的剑!”

“原来你也不知道。”洛元秋嗤了一声,从他手里拔出雷泽剑道,“那这柄剑又是谁借给你的?”

少年闻言登时一僵,洛元秋倒提长剑负于身后,随手在他肩上一按,偏过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是让你来夺剑的那个人吗?”

她拽着少年的衣领迅速转过身,雷泽剑如同受到召唤般嗡地一声脱手飞出,没入茫茫雾气当中。随后一道耀眼的光芒贯穿迷雾,朝两人重重斩下!

洛元秋一把扣住少年的手腕,将他向后推去,手中青光一闪而过,悍然与之对抗,顿时掀起了剧烈的光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只见碧金二光如流云般相互缠绕,身处风暴中心的洛元秋屹然不动,眼中似有几分了然,她衣袖在狂风中猎猎飞舞,右手手背上隐隐浮现出一道繁复的青金色符文,形如昂首欲飞的凤鸟。

而此时此刻,随着风暴的高涨,那道符的光芒却越来越淡,青光如烟如云,不断向上飞去,被金光一丝丝从她手上剥离。洛元秋若有所思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夺剑。”

她忽然回头对身后少年道:“把你手里的符扔了吧,看来他们也没想要你活着。”

少年眼瞳微颤,看着风暴不断向两人所在处逼近,那冰冷的光风间饱含杀意,他只是倾身靠近了些许便觉脸颊忽而传来刺痛那风犹如寒刃,只是稍加拂过,便轻易割破了他的脸,少年毫不怀疑下一瞬便会葬身于其中。

少年不知在想什么,抱剑的手缩紧又颓然松开,低声道:“也罢。”

一张薄薄的符从他指缝间滑落,符文鲜红如血,迎风飞旋而起,很快就被风暴所吞没。

这时候他听见面前的人说:“你的剑能不能借我一用?”

少年微怔,刚想问这要怎么借,猝不及防被她握住手,刹那间长剑绯光爆起,周遭金光骤然一滞。仿佛感应到威胁,风暴愈发高涨,在两人头顶汇聚成漩涡。

洛元秋目光落在风暴某处,轻声道:“我说放的时候,你就朝那里砍下去,懂吗?”

少年脸色难看,难以置信道:“你要我用它?!”

洛元秋瞥他一眼:“借我剑的人说,此剑能斩流云破东风,没本事的人是使不出来的。”

少年被她激了一下,神色阴晴不定,似略有不服,勉强答道:“这剑我用它画不了符。”

“有剑无剑,皆可为符。”洛元秋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淡淡道,“无形有形,意动即成。”

话毕她以微弱的青光飞快在半空勾画出一道符,随即用力一吹,青光化为碎片纷飞四散。光风寸寸逼近,在他们身周缭绕盘桓,少年飞扬在风中的衣角被割裂破碎,他心中已紧绷到极点,握紧手中剑,就等身边人一声令下。

洛元秋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放开了他的手,转而在他肩头一按,语气轻松道:“既然这是你的剑,不如就由你来决定该如何去做,怎么样?”

少年措手不及,心剧烈一跳,但此时轰隆的震响已由远及近,数道电光立时落下,已经容不得他再退缩,千钧一发之际他咬牙挥出一剑,怒道:“你这个疯子!”

洛元秋不以为然道:“彼此彼此。”

骤然掀起的绚丽绯光如同纷飞的花雨,很快被卷入了风暴中,化为丝丝流云与金光相绞,不到片刻,金光仿佛再难以维继,凝滞不动,无法向前行进。

时间如同停止在了这一刻,洛元秋看着那离肩头险险仅有半寸的光风,屈指轻轻一叩,凝固的风暴轰然碎裂崩塌!

她眼疾手快拈了一片碎光,朝着西南角重重一弹,此处阵法连成的幻境霎时被破除,只见满堂雾气散去,喧哗声陡然一静,厅堂之上神色各异的面孔朝她看来。

素衣女人站在高处,电光隐现的雷泽剑就在她手边。她注视着洛元秋,缓缓摊开手,一团闪烁的青光悬浮在她掌心,她唇角愉悦地一勾:“南北相望十八年,俯仰飞光如转烛……从此以后,它不再是你的了。”

洛元秋身后的少年快步走向一人走去,压低了声音叫道:“爹!”

那人霍然起身,正是先前借她剑的紫袍男人,少年收剑入鞘,将剑交还,他却不要,又把剑放回了他的手里。

两人目光一碰即分,紫袍男人眼中隐隐藏着感激,却是向着屋中某一角看了几眼,洛元秋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对那素衣女人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一开始就为了夺剑而来。”

素衣女人手握雷泽剑傲然而立,举止间多了几分轻慢之意:“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一人狠狠道:“还与她费什么工夫?!不如就地处决,正好抵了洛鸿渐的罪!”

洛元秋没理会他,只道:“我们之前所做的约定还算数吗?”

“剑如果还在你的手上,自然算数。”素衣女人轻蔑道,“但你已失剑,便要另当别论了!”

洛元秋忽以手背掩唇,莫名笑了起来。此举无疑激怒了堂上的部分人,又一人阴恻恻道:“说不定洛鸿渐临死前把族中秘密都告诉了她,不如暂且将她关押在地牢里,慢慢审,总能审个明白的。”

洛元秋回身看了那人一眼,轻笑道:“你们三句话不离洛鸿渐,难道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那人惊怒站起,素衣女人果断一指:“不必再说了!”

“诸位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他从未提起过你们。”说到此处洛元秋话音一转,道:“至于在你们眼中无比紧要的秘密,在他看来什么也不是。”

怒斥之声纷纷传来,素衣女人冷冷道:“口出狂言,真是不知死活!来人!先把她”

洛元秋抬指摇了摇,打断了她的话:“夺剑一事,向来是修为强于百倍者方可夺之,所以……”

她下巴轻轻一扬,漆黑的眼瞳中如有华彩闪动,带着几分冷漠的戏谑:“你何以如此笃定,它一定就是你的了?”

素衣女人眉心微拧,下一瞬青光从她指缝间迸射而出,化为绸带沿着手臂向上缠绕,轻而易举便将她的双手束缚住。这变故来的太快,不等堂上诸人有所反应,洛元秋已经先他们一步来到主座旁,一把接过即将落地的雷泽剑,轻轻松松便架在了素衣女人的脖颈上。

“这才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笑意未及眼底,将女人压在座椅里,剑锋慢慢逼近,“从现在开始,我们的约定应该能算数了。”

或许从未这般狼狈过,素衣女人发髻凌乱,不复方才的淡然自若,她眼中怒火中烧,仿佛恨不得将洛元秋碎尸万段。惊慌失措的诸人这才叫嚷着放开夫人,否则便要如何如何,只可惜底气不足,人声散漫。洛元秋索性走到座椅后,用剑挑起素衣女人的下巴,顿时厅堂上再无人再敢开口。

她目光冰冷,一一掠过众人:“不知道死在自己剑下是种什么滋味,夫人想试一试吗?”

素衣女人面色雪白,嘶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洛元秋道:“你和他真是亲兄妹?”

她口中的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洛鸿渐,女人咬牙切齿道:“我倒宁愿不是!有这种做叛徒的兄长,难道还会是什么幸事!”

洛元秋对此不予置评,继续问:“你说他是为了我才回来的,然后呢,他对你说了什么?”

女人紧紧盯着她,仿佛在透过这张脸寻找另一个人,半晌后她冷笑一声:“还能有什么?他说他女儿就快死了,想寻求族中所藏的一件珍宝来救人。”

她眼中泛起一抹残忍的快意:“我要他跪在我面前,跪满三天三夜才愿帮他向族长说情,他答应了……可惜他不知道,他就算跪一百年都难消我心中的怨恨,我又怎么可能把东西给他让他去救人呢?”

洛元秋不为所动,稍加思索后道:“他要的是不是赤光?”

女人反问:“什么东西?”

说完便觉雷泽剑冰冷的剑锋又逼近了些许,她只得闭嘴。洛元秋也无需她回答,自顾自道:“看来就是它没错。”

“最后一个问题,夫人,你一定要听仔细了。”她低下头,附在女人耳边轻声说道:“你们如此大费周章追查这把剑的下落,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这剑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让你们这么念念不忘?”

更鼓声隐隐传来,夜色微明,城东某处院墙上积雪哗啦啦滑下一大片,一人气喘吁吁翻过墙跳进雪里。

陈文莺连滚带爬把自己从雪里刨了出来,对着墙那头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小声说:“不行不行,只能出来一个,就先委屈你呆在那儿吧,等我回头找到元秋就让她来救你!”

她又是安慰又是许诺,说回来后一定带只周记的烧鸭,等到她把烧鸭的数量加到五,那只爪子才十分不甘心地缩了回去。

陈文莺贴着墙喘了口气,抬头看了眼这深宅大院,心想与嫂子再这么日日相对下去,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其实海瑶也没逼她做什么,但两人心意相通,陈文莺在她面前仿佛被扒光了一般,除了老老实实看那两本修行的书静心打坐以外,丝毫不敢有半点杂念,更不敢去细想那几本被藏在床后的话本。

想到这里她不免心痛起来,那是闻道书斋新出的一批传奇话本,她好不容易才抢到,到手之后居然连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顾不上唏嘘感慨,她费了大劲才从海瑶所设的结界偷溜出来,可不能再这么磨蹭下去了,若是海瑶中途醒来,说不定她又要被抓回去,那可怎么了得?

陈文莺提心吊胆地走过雪地,边走边回头,待离院墙数丈之后,才敢迈开步子。

此时宵禁未过,她摸了摸袖中的掣令牌,稍稍放心了些,打算依照之前的计划,先去找洛元秋。

城东到城南尚有一段距离,又加上夜色昏昏,雪雾朦胧,她在坊间绕了许久仍寻不到出路,想效仿洛元秋潇洒,却不如她身法轻盈,一个不慎便惊动了院里拴着的狗。那狗在院子里一通乱吠,引得周围几户人家里养的狗也跟着狂叫起来,不一会便有人点起灯出来了。

陈文莺心中慌乱,怕引来巡夜的人惹祸上身,想也不想拔腿就跑,连路也来不及看,等听不见狗叫了才停下脚步歇了口气。

这时她才想起看看周围,却见一条小道通往夜色深处,道路两侧被浓浓的雾气所掩。四下寂静无声,连一丝风声都不可闻,陈文莺呆怔了会儿,背后冷汗浸衣,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原路返回了,就算被巡夜的抓住了也无妨……

陈文莺心跳怦怦作响,装作满不在乎地转过身去,结果倒吸了口气,她身后是一片浓重的夜雾,早已看不见来时的道路。

寒冬腊月,荒郊野外,这不是见鬼还能是什么?!

浓雾中难辨方向,她慌不择路,一时半会也不知道究竟要往何处去,虽然怕得要死,仍然踏上了那条小道,只求沿路能碰见几户人家,不然就等天亮再绕回城里。

陈文莺一路狂奔,仿佛后头追着妖魔鬼怪,片刻都不敢停歇。这条小道竟出奇的长,她走着走着越发心虚,脚步也有些沉重,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就在这时一片昏黄的光晃了晃,透过雾气照来,陈文莺顿时热泪盈眶,精神一振,朝着光所在处走去。那光时远时近,始终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显得有些怪异。陈文莺突然想起从几个哥哥那里听来的民间传闻,登时打了个冷颤,心生怯意,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岂料那光居然主动向她靠近,昏光照在雪上,持灯人头戴斗笠,蓑衣上尽是雪,他背上背了一捆柴,看装束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樵夫。

陈文莺松了口气,将心放回了肚子里。那人似乎也觉得有些奇怪,把灯笼举高了一些,沉默地打量着她。

那人的双眼在光中格外幽深,陈文莺正想着要如何开口搭话,但一对上他的眼睛,便无端恍惚起来,如在云端行走,神魂飘荡不知身在何处了。

她神情呆滞双目无神,仿佛一具傀儡,身不由己迈出步子走到那人身后,僵硬地站着。

提灯人压了压斗笠,雪粉洒落在昏朦的光里,他慢慢放下手,喃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果然就在这座城中,刺金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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