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

《寒山纪》

第 181 章 微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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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竟没有告诉你……”素衣女人肩背颤动,竟无故笑了起来,“真是没想到啊,他也会有害怕的一天!”

她不顾横在脖颈上的剑锋侧过身看向洛元秋,神情似笑似忿,状若癫狂,眼底是古怪的兴奋:“你是不是已经见过他死后的模样了?怎么样?他像不像……像不像个怪物?”

记忆中血光割裂夜色,月夜山涧下的那一幕扑面而来,纵然年月已久,后背的伤痕依然会隐隐作痛。洛元秋眉梢微挑,仿佛明白了什么,负手在身后画了道符,不露声色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女人仰起脖颈看她,像透过她的面容在寻找什么东西,半晌才道:“他逃不过,他的女儿却侥幸逃过了,或许这便是宿命……”

洛元秋藏于身后的手腕向上翻转,闻言抬起手在女人眉心轻轻一划,手腕空悬,五指在女人眼前慢慢舒展收拢。

那手势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女人不知不觉双目微阖,如同陷入了荒诞的幻觉之中,以气音轻声道:“但你一定没有见过,那些人……那些行尸走肉,他们会从棺木里爬起来,无知无觉,不生不死,逢人便杀,谁也不放过……”

洛元秋索性抛开雷泽剑,一手按住女人的肩,低头在她耳边问:“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服药受法,本是……本是理所应当。”女人气息急促,两眼微微向上翻。

“那洛鸿渐呢?”

女人低声道:“他们选了我,我不敢去试药,是他、是他替了我……”她啜泣起来,双手不住挣扎,“我不想像那些人一样死了!我还不想死!”

洛元秋还要再问,余光一瞥,瞬间侧身而避,后退了半步

铮!

一道暗光凭空而出,斜斜避开主座上的素衣女人,如鬼魅般向着洛元秋头顶斩下!

束缚在女人手臂上的青光霎时消失,凝成长剑出现在洛元秋手中,她迅势出手,青光运转如风,漠然道:“别来碍事。”

那暗光竟绕过她直接扑向素衣女人,涌入她的口鼻之中。女人眼中光芒一闪,如梦初醒,脸上的惊惧悉数化作怒火,她立刻倾身向前,召来雷泽剑,怒吼道:“你竟然敢无耻!我要杀了你!”

洛元秋轻易避开一剑,觉得有些好笑:“是你出尔反尔在先,毁约在后,不用这道符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女人额角青筋隐跳,她发衣凌乱,持剑而立,连退数步至堂上,众人见状急忙围上前,却被女人不耐烦地喝退。她紧握剑柄的指节微微泛白,不曾想却温柔一笑,目光仿若寒冰:“我改变主意了,剑留下,至于你,还是下去陪着你爹吧。”

洛元秋道:“巧了,我也改变主意了。”她神情淡然,手一翻现出道令牌,“想来诸位来此也不全是心甘情愿,如果是受人挟制,遭人要挟,那天亮之前离开这里还来得及。若之后仍逗留在城中,就要请诸位去太史局大牢里坐一坐了。”

一旦朝廷介入此事,后果可想而知。众人不禁色变,堂上顿时慌乱了起来,一人大喊道:“急什么!此地设有法阵,绝不会轻易被从外攻破!谁知道这小丫头说的是真是假?!若是你我被这三言两语吓唬住了,自乱阵脚才是大麻烦!”

又一人附和:“太史局如今式微,被司天台打压的抬不起头来,哪里还有这等功夫来管此事?诸位千万不要被她轻易哄住了才是,咱们族人上下一心,岂有欲成不成之事?”

如若他们真如话中所言,能齐心协力一致对敌,洛元秋也会觉得十分棘手,一时也拿他们没办法。只是他们推推搡搡,神态各异,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一盘散沙,终究难成气候。洛元秋看他们像是一群大难临头的走兽,随时都能抛下同伴各自逃散,心想倒也有意思。

洛元秋笑道:“前朝覆灭已有百年之久,难道你们还想举事推翻朝廷取而代之?然后过几十年又被他人所替代,如此反反复复,这又是何苦呢?你们眼下借人声势趁虚而入,押上身家性命来豪赌,若侥幸赢了,也未必能坐上那个位置;若不幸输了,诸位是否想过,下场又会如何?”

“我的话是真是假,等天亮后自见分晓。”她干脆坐下来,姿态随意地把玩着令牌,“不妨再等一等,怎么样?”

众人惊疑不定,纷纷私语起来。素衣女人忽然看向一人道:“谁想走?”

她手中雷泽剑电光缭绕,众人立时噤声,女人一字一句道:“今日谁跨过此门便以叛逃论处,从此以后就再也不必回来了!”

语毕电光如游龙疾驰而出,竟将方才说话那人击倒在地,那人被无形之力捆起,重重摔向屏风,他求饶的话还未出口,又被电光倒拖了回来吊在梁上。

女人向身后一瞥,道:“洛泽。”

方才与洛元秋交手的少年走了出来,迟疑道:“夫人。”

女人提剑道:“拿着剑,我要你现在就杀了她!”

少年与洛元秋对视,不知为何忽然面红耳赤。他转头看了眼女人手中的剑,低声道:“我……我已经败在她手下了。”

“先前你未做好万全之备,又兼一时不慎大意轻敌。”女人轻飘飘道:“现在我就在你身边,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眸光凌厉一转:“你到底是不敢,还是根本就不愿意?雷泽剑你还想不想要了?你不肯接,那可别怪我把它毁了!”

少年紧抿双唇,未等他下定决心去接剑,一道青光从眼前掠过,劲风将他向后一推!

洛元秋身姿轻盈落地,手中剑芒悍然斩下,轻而易举就掀翻了堂上众人,转身剑尖指向女人,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何必要劳烦旁人?”

她步步逼近,青光横掠而过,如一片青叶飞旋轮转,只听铛铛数声清响,剑锋攻势一收,青光敛去,片刻后随她剑指自上而下跃至空中,悍然劈下!

素衣女人不得不以雷泽剑作挡,不过数息便难以抵挡这疾风暴雨般的攻势,竟抓起身旁的人朝洛元秋推去,同时她袖中甩出一道符光,森冷道:“受我所请,速速归来!”

她厉声喝道:“飞光!”

那符光细如烟丝,洛元秋碰到便觉手腕一僵,随即她手中青光展开,凝成一柄碧色长剑,在女人震惊注视下里一脚踹开阻拦在面前的人,似笑非笑道:“看来这道夺剑的符未必管用了呢,你想取回这柄剑,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说话间两人连过数招,剑光所过之处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眼看洛元秋屡次从雷泽剑的剑锋边缘避开,女人才明白这不过是一种变相的戏弄,万丈怒火自心头而起:“我一定要杀了你!”

洛元秋轻快道:“就算是杀了我也取不回这柄符剑,我赌你不敢看着它被毁去,不然为什么你们当年只把洛鸿渐关押起来,而非就地格杀?”

女人催动灵力,雷泽剑剑光暴涨,两剑铿然相撞,其声如击玉敲金,气劲浪潮般向四方漫去,但见幔帐翻动,满堂烛火随之一荡,尽数熄灭。

昏暗中剑光一触即分,洛元秋无声无息在她身侧出现,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快出手啊,你到底是怕了,还是根本就不敢呢?”

须臾间她的身影再度消失在昏昧的屋中,女人急退半步,剑尖向地一拄,喝道:“风雷召来!”

长龙般的电光顷刻穿屋而过,璀璨光芒映出屋中狼藉的景象,女人目光疾扫满堂,最后停留在一角,下一刻电光裹挟着风暴飞速向着某处翻飞的幔帐后袭去!

“夫人住手!那是”

女人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蓦然回首,但为时已晚,电光猛炽之下冲荡出夺目的白光,整座屋宇都为之撼动,紧接着冰裂般艰涩的咔嚓声传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窗外。

棉絮般的零星几点滚在青砖上,醒目异常。风卷着雪花涌进屋门,但在这之前,此地分明温暖如春,丝毫不受风雪侵扰。

即刻有人惊恐地叫道:“夫人,万万不可,那、那是阵眼所在之处!”

“……法阵破了!”

此言一出,屋中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叫嚷起来。

“法阵既破,此地不宜久留!夫人,我们还是赶快离去罢!”

“不行!剑还没有拿回来,这时候走不就功败垂成了?!不能走,都留在此处,找到那人夺回剑!”

“夫人请听我一言,我们既然与那位六殿下有约在前,可现下取不出剑,干脆把人绑了送去,任凭那位殿下处置便是,何须这般麻烦?”

“这还不如去请教那位青仑护法,他定会有办法的!”

……

女人只觉得头晕目眩,悔怒交织,身形晃了晃,脚步微错向后仰去。她身后便是一架多宝格,此时被幔帐掩住了大半,退后的瞬间忽然有人从幔帐下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女人心中猛一沉。

“多谢夫人肯出手相助,破了这法阵。”洛元秋如鬼魅般在她身后现身,轻轻低下头说,“为报答夫人的恩情,在太史局的人到来前,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洛鸿渐终生奉道,持静守心不沾世俗,他其实并未留下血脉。至于他告诉你他有一女……”

洛元秋话音微顿,又道:“他将我扶养长大,虽然是我的师伯,但传道授业远在我师父之上,论及情份说是父女也不为过。”

女人喉头发出咯咯的声响:“你、你是……是来为他报仇的……”

洛元秋眸光冰冷,低声道:“他确实是为了救我才回来找你的,这一点不假;但如果当年不是你怀恨在心将他扣押下,他后来也不至于毒发的那般快。他到死也没有只言片语提及过你,更别说什么报仇的话了,你与他的恩怨就此两清,互不相欠,这就是我留你性命的原故。”

女人挣脱开她的手,面色发白,冷冷笑道:“驭使此符剑极耗费心神,洛鸿渐的下场难道不是他咎由自取?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飞光只能传予我们一族的人,你若是真与洛鸿渐毫无干系,他能将此剑授予你?简直就是荒谬!”

洛元秋闻言微微一笑,手中青光化为绳索缠绕在两人手臂上:“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如果夫人想听,不如用这剑上所藏的秘密来换吧,再不说快些,我怕下次只能在太史局的大牢里与你相见了。”

女人沉着脸不答,洛元秋耐心十足地说:“天就快亮了,不知夫人又有何打算,还要与我这般继续耗着么?今天得不到答案我绝不会放你离开,夫人不如猜猜看,这些人会不会弃你而去?”

法阵被破,庇护既失,早有人在两人对峙间偷偷离去。女人心知大势已去,道:“相传此剑上藏有一秘法,与长生不死有关。”

这柄符剑陪伴洛元秋多年,又一同经历生死,如果上面真藏着与长生有关的秘法,她又如何会不知?

此刻一旁有人靠近,小心翼翼道:“此地非久留之处,夫人还是与我们一同离去……”

洛元秋一脸怀疑道:“当真?不是你胡编乱造的吧?”

“不怕死就拿着剑到北冥白塔前,到时候你自然就一清二楚了!”女人寒声道,“还不快解开?!”

洛元秋心想她的话倒与那幻境中承天宗宗主曲善说的对上了,或许飞光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但绝非与长生有关。

她勉强点了点头,勾着女人袖角悄然画了道符,片刻后才依言收回青光,兴致缺缺地倚着柜子道:“罢了,反正也是半真半假,就当随意听听算了。”

女人气急败坏拂袖而去,离开前回顾一眼,阴冷道:“不管你与洛鸿渐是何种干系,我都奉劝你一句,还是守好你的剑罢!只盼下次再会,它仍能在你手中!”

洛元秋歪头看向别处,对此不以为然:“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听得脚步声匆忙远去,洛元秋在乱糟糟的屋里站了一会儿,抬脚走到院子里,此时天色将明未明,下起小雪来,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她索然无味地把令牌塞回腰间,掐指算了算时辰,不知太史局的暗探是否已经开始顺踪寻迹追查这些人。

洛元秋思忖着待会见了林宛月要如何交代今夜之事,又惦记着柳缘歌的伤,正当她要离开之时,身后忽有人道:“你是……你是元秋吗?”

她惊讶地转过身,紫袍男人难掩激动,快步走到她身边:“洛鸿渐果然没有骗我,他当真将月凝阿姐的女儿扶养成人了!”说着他仔细端详起洛元秋,感慨道:“方才一见到你我便想起她来,你……你与她生的真像。洛鸿渐离世后,这么多年你仍住在寒山上?”

他身旁廊柱后一角白衣荡了荡,那名叫洛泽的少年显身,闻言疑惑地看着洛元秋:“爹,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因借剑一事,洛元秋对他颇有好感,当即拱手道:“没认错,我就是洛元秋,还未谢过阁下方才点出阵眼一事。”又对那少年道:“剑是好剑,你要好好爱惜。”

少年又想起方才落败之事,不禁面上一红,偏过头去不再看她。洛元秋目光转向那紫袍男人,轻轻道:“阁下与我母亲是旧识?”

男人怔了怔,随即苦笑道:“岂止是旧识,她是我的亲姐姐,你应当叫我舅舅才是。当年洛鸿渐归族后我曾私下与他见过一面,他将一切和盘托出,我方知晓月凝阿姐竟已不在人世,只留下一女交予他照看扶养……之后洛鸿渐被打入水牢,是我冒险将他放出的。他虽告诉了我寒山所在之处,但多年来我被困在族中,难以脱身,直到后来族长离世,我才得了机会前往,却只看见山丘土坡,哪里有什么寒山!”

他见洛元秋不言不语,愧疚更甚,两眼微红道:“你都长的这么大了……这样很好,你的符术是洛鸿渐传授的吗?”

洛元秋原有些怀疑,但听他叫出了母亲名讳,又提起往事,已有七八分信了,可她对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舅舅一时也无话可说,只道:“是,他也是位符师。”

院中风声呜咽,洛元秋察觉天色渐亮,刚想劝他们快些离去,那男人却道:“也是,他确实是端方君子,重诺言信,他既然都把那柄剑传给你了,想来自要倾其所有,岂会有私藏。”

洛元秋经他一说便想起前事,不由问道:“那位夫人为何想要这柄剑,这剑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藏光飞光,一弓一剑,想必你应当也听过,我便不多赘述了。”男人说道,“供奉藏光的一族,在前朝时世代皆为宫廷祭司,与皇族关系极近,他们叛变之后,藏光便就此销声匿迹。”

洛元秋心道谁说销声匿迹了,前天她才从师弟手中接过这张弓把玩过呢。

“绍夫人之所以想要得到这柄剑,是因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言,你姑且一听。”

洛元秋道:“什么传言?”

男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他身边的少年却突然开口:“有族人在外游历多年,从一处地陵中得到一卷古卷,依卷中所载录,飞光与藏光相合之时,便能重新开启北冥之中那座白塔的大门。”

风雪骤然一顿,洛元秋心头微滞,瞬间想起了墨凐。

“那开启白塔之后呢?”洛元秋又问。

少年道:“你不是符师吗,连这也不知道?北冥乃符术源流之地,自然是求大道,问长生了。”

洛元秋略感无趣:“怎么又是为了长生?就这么怕死吗?”

少年不悦道:“难道你不怕?”

洛元秋想了想道:“有时怕,有时不怕。”

男人听他二人说完,便道:“你若是遇上碰上了那一族的人,定要远远避开,不可在人前展露此剑。他们手中握有藏光,传言那张弓百发百中,你是躲不开的。”

洛元秋不解:“我为什么要躲开?”

男人答道:“藏光与飞光一样,原本只有洛氏族人才能驭使,他们叛变后以秘术收为己用,因畏惧前朝遗族报复,将藏光夺回,便立下誓言,若遇见手握飞光之人,必要射杀之。”

看来王宣还是个好师弟,从头到尾也不过对着她射了一箭,最后还射偏了,洛元秋作为师姐大感宽慰,点点头又问:“那位夫人方才说的服药受法是什么意思?”

男人欲言又止,片刻后迟疑道:“洛鸿渐离世时,你也陪伴在他身旁吗?他临终之前,可有告诉你要如何处置他的遗体?”

洛元秋回忆了片刻:“他好像是说马上烧了,但我和师父都狠不下心,便将他埋在他最喜欢的水谭边。”

男人面露不忍:“那他有没有……”

洛元秋知道他要问什么,平静答道:“他死后化为傀离开坟墓,从山谷下爬了上来,正好被我撞见。”

男人叹了口气,道:“每年族中会挑选适龄的少年人服下丹药,以秘法洗涤经脉,只要熬过这段时间,此以后他们的修行便可日进千里,远超常人,直到死为止。只有一点,他们死后肉身不腐,与生时无异,只是无知无觉,如一具行尸走肉,遇人便杀。为防止他们化作活尸作乱,待他们死后,自会有人砍下他们的首级,再放把火烧了。”

洛元秋参与的追猎数不胜数,该如何处置傀自然十分清楚,闻言随意点了点头,面上毫无惊异之色。

“绍夫人那时本应入选,但后来不知怎么,她的兄长洛鸿渐替代了她。试炼何其凶险,谁也没想到洛鸿渐竟然侥幸熬过了试炼,还阴差阳错得到了飞光……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洛元秋道:“师伯从未提过他还有个妹妹,我一直以为他与我一样无牵无挂。”

男人本想说你怎么会是无牵无挂?可思及多年来自己所为,也从未尽过一日亲长之责,顿时哑口无言,勉强笑了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与你本就无关,绍夫人心有怨言,错把你当作洛鸿渐的女儿,才会这般责难于你。不过她却没想到,你却反过来为难了她……”

说到此处他不禁觉得好笑,摇了摇头道:“绍夫人冒险入城向六皇子献上赤光,本是为表诚意。但她为了找到藏光的下落,有意向六皇子泄露了藏光与飞光的秘密,期冀能借六皇子的势力寻找到藏光。未想六皇子却反过来向她讨要飞光,她骑虎难下,这才到处找你,想从你手中夺过回此剑。”男人稍作思量又问:“你那块太史局的令牌是真的吗?”

洛元秋道:“当然是真的,我一入城就进太史局做掣令了。”

男人似有些不解,顿了顿道:“也好,你在太史局为掣令,绍夫人便多有顾忌,不敢再这么大张旗鼓的来为难你。”

语毕他解下佩剑,神色痛楚,低声道:“这剑本应是阿姐的,她离开的时候我年纪尚幼,不知她的心意,多年以后才明白过来……这剑原是由二哥保管,他病逝后交给三姐。她因服药受法的缘故,命难长久,早早便去了,最后这剑才传到了我手中。”

“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洛元秋垂眸看了眼那剑,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必,我已经有一把剑了。”

“你是说飞光?”紫袍男人一脸凝重,语重心长道:“此剑极耗心力,万不能再用了!”

洛元秋微微低头,掌中青光随她心意幻化成一只青色的鸟儿停在手指上。她不止一次听人说这剑是如何可怖,就连师伯教给她时都曾说过,需慎之又慎,不到紧要关头不可妄动此剑。

她少年时召出飞光亦觉得吃力,事后人总免不了难受上一阵,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感觉竟慢慢消失了,飞光就仿佛她身体的一部分,毫无凝滞之感,仅凭心意而动,便能轻松施展出诸般变化。

少年耐不住心中好奇,便回头看了一眼。那青鸟展翅跃起,朝他飞来,他侧身避让,却被淋了一头雪,登时大怒道:“你怎么能这么对它?这可是传世之宝!如此轻浮……”

洛元秋笑道:“剑不就是让人用的吗,莫非神兵就要束之高阁?如果是你得了此剑,那这辈子是不是都难出一剑?”

少年语塞,冷冷道:“那就等你失了此剑再说,我必不会像你这样!”

他说完也不管二人,跃上房檐飘然而去。

男人在院中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只得道:“他性子急躁,一向如此,我的话他也从来不听。”

洛元秋想到那柄雷泽剑,道:“他不会又回去找那位夫人了吧?”

男人苦笑道:“我早就和他说了,绍夫人岂会平白无故借剑与他?经此一事,他也看清绍夫人别有用心,我们不会再回去了。还未谢过你手下留情,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洛元秋看了看天色,打断他的话:“你们该走了,离开这里后天亮城门放行便立刻离去,不要在此久留。”

男人惊讶道:“难道你不走?”

“我不走。”洛元秋答道,示意他跟上自己。两人一同向外走去,穿过院子后来到门外,地上凌乱的脚印已有些模糊,洛元秋向外望了望道:“趁着他们还没来,你快走吧。”

风雪愈盛,男人静立片刻,仿佛仍想再劝两句。洛元秋忽一抬手道:“别说话,有人来了。”

北风卷地而来,一时只见雪雾微隐,洛元秋心中莫名一悸,目光在雪中几番搜寻,最终在某处落定。她果断转身道:“那就这样罢,这位舅……舅,山高水长,咱们有缘再见。”

她说完也不等身后人作答,阔步投向茫茫风雪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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