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提督太监善增领旨下去,过不多时就又回来。
“回禀陛下!”
“那侍卫说,万贞儿从南宫里面夹带的,是钱皇后、周贵妃为太子缝制的几件衣物,和一些小玩意儿。”
“前几天的十一月初二,乃是太子的生日。”
“这也是几位娘娘给太子的寿礼。”
“至于其中的东西,也并没有什么违碍的物品。”
善增过去问了个一清二楚。
“衣物?”
朱祁钰细细品味,
“我堂堂大明,竟然还会缺了太子几件衣物不成?”
“竟然还要一个掌衣女官、太子近随扮成乐工,前来这南宫讨要?”
朱祁钰不由得冷笑几声。
“对于先帝遗孀,对于见深这個大明太子,朕从来没有克扣供养所需。”
“她们这是在打朕的脸,她们这是在说朕刻薄了自己的侄儿!”
朱祁钰虽然不喜欢朱见深,毕竟朱见深是朱祁镇的儿子,而不是朱祁钰的儿子。
只不过,朱祁钰也对朱见深讨厌不起来。
历史上的朱见深可是帮着朱祁钰恢复了一部分名声,朱见深也是明朝比较优秀的几个皇帝之一。
“你们几个,朕再给你们说一次。”
“太子和先帝妃嫔该有的物资供应,必然要得到保证。”
“今后谁要是再伸了不该伸的手,那可就不要怪朕无情,朕就砍了这些手!”
朱祁钰知道,皇宫里面确实就是捧高踩低。
太监宫女们见到朱祁镇的妃子和儿子失势,宫人们就会侍奉得不尽心尽力。
还有一些胆大的宫人,说不定就会贪污原本属于朱祁镇妃子和儿子的供养之物。
王诚、舒良、成敬、郝义、善增。
这几个都是朱祁钰的亲信,都是在皇宫大内权势滔天之辈。
朱祁钰对着他们说话,其实有着两个意思。
要是他们也有从里面分一杯羹,那么朱祁钰就是警告他们收手。
要是他们没有参与,而是他们下面的人在作恶,那么朱祁钰就是让他们查一查,到底是哪一个不开眼的家伙,在毁坏朱祁钰的名声。
“对了,朕看那个万贞儿到有几分忠心护主。”
“朕十分欣赏于这种品格。”
“你们想办法,把万贞儿弄到朕的身边做个女官。”
朱祁钰开口之后,就下了弹子房。
万贞儿就是后来朱见深的万贵妃,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那种。
万贞儿比朱见深年岁大了两位数,这也让朱见深被人说成是有恋母情节。
为了自己侄儿的声誉,朱祁钰只能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万贞儿,朱祁钰决定收了。
最主要的是,万贞儿只是比朱见深大,她朱祁钰却是年岁没什么差距。
“去慈宁宫,朕要去拜见太后。”
下弹子房以后,朱祁钰又上了暖轿。
暖轿慢慢行到慈宁宫外,远远就见宫门内,吴太后、汪皇后、杭妃等人的轿子都在。
朱祁钰知道,这后宫之中毕竟以他的嫡母孙太后身份最尊。
今天是佳节之期,宫眷们也只能前来向孙太后拜见行礼。
就连朱祁钰自己,不管心里愿不愿意,他不也是前来这慈宁宫,来维护皇家表面上的和谐融洽吗?
朱祁钰才跨进宫门,便听见慈宁宫内欢声笑语一片。
孙太后身边的主管太监,已经从一年前的李永昌,变成了如今的郭安。
李永昌是因为他侄儿勾结地方官为非作歹,所以被如今的内阁大学士徐正给弹劾,然后被送去凤阳守陵。
至于现在的慈宁宫总管太监郭安,早就已经被东厂给收买,成了朱祁钰在孙太后身边的眼线。
“奴婢拜见陛下!”
郭安带着内侍宫人们,站到慈宁宫大殿外迎接朱祁钰。
“今天慈宁宫有什么事,太后居然如此高兴?”
郭安既然是自己人,朱祁钰也就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回万岁……”
“回陛下,是宫里来了一个小孩。”
郭安连忙改口。
郭安间谍的身份,只有朱祁钰和东厂善增知道。
为了不暴露,郭安只能把对朱祁钰的称呼,从亲近的“万岁”,变回了中规中矩的“陛下”。
“顺天府府尹,把上回说的那个神童李东阳给送进宫来了。”
“太后见了甚是喜爱,此刻正让那孩子表演写大字呢。”
郭安说完,就引着朱祁钰入了慈宁宫。
朱祁钰这才想起来,之前一次和二位太后闲聊,有人说京城里有个名叫李东阳的神童。
只不过是个四五岁大黄毛小儿,就已经能够通晓诗书。
孙太后喜欢孩子,当场就来了兴致,说要把李东阳接进宫来瞧瞧。
”这个顺天府尹,平日没见他这么麻利。”
“今天他倒也算是认真了一回,这才没过几天,还真的把这孩子给送进来了。”
朱祁钰笑着,踏进殿内。
李东阳,原本明朝历史的一号人物,大明内阁首辅。
朱祁钰也想知道,这个大明神童,到底有多厉害。
随着朱祁钰入内,一屋子的女眷纷纷起身行礼。
孙太后坐在上首,以下便是吴太后、汪皇后、杭妃。
吴太后身后,站着一个身着水红素纹交领上襦、月白绣遍地金莲六幅裙、容貌光润秀美的女官,正是万贞儿。
“拜见母后。”
朱祁钰的目光在万贞儿身上一触即收回,只向两宫太后行了礼。
坐在上首孙太后,气色看起来不算太好,隐隐有乌青之光。
不过孙太后还是起身,将身边一个男童揽进怀里。
“陛下,你看看,这就是我们大明的小神童!”
可以看得出来,孙太后对李东阳十分疼爱。
“臣李东阳,叩见吾皇万岁。”
李东阳却甚是懂事,连忙冲着朱祁钰跪下,恭恭敬敬磕头行礼。
“平身。”
朱祁钰笑了笑。
“谢陛下!”
李东阳稳稳站起,躬身退到一边。
朱祁钰见李东阳应对得礼,便更加的细细打量。
只见李东阳红衣红裤,白袜红鞋。
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长长的睫毛留下两弯淡淡的阴影。
“三岁看到老。”
“若是将来长大了,定然是一个美男子。”
说罢,朱祁钰饶有兴趣地走到李东阳面前,和颜悦色的问了起来。
“你是哪里人,爹爹是做什么的?”
朱祁钰还在李东阳粉嫩脸上捏了一下。
能够捏大明首辅的脸,朱祁钰也是为数不多之人。
“臣祖籍湖广茶陵。”
“国朝洪武初,本家以戍籍隶燕山左护卫,后改金吾左卫。”
“臣从小长于京师,家父名淳,如今在私塾教书。”
李东阳大大方方,也不怯场。
“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只可惜竟然出身军籍,父亲又只是个私塾先生。”
朱祁钰生母的吴太后,不觉起了叹惋之意。
她还以为李东阳是官宦子弟。
“却是无妨。”
“朕已经废除贱民贱籍,天下士子不以出身君高贵。”
“只要是有生员资格,都可以通过科举入仕。”
朱祁钰不能给与世人彻底的公平,至少能够给与相对的公平。
而且朱祁钰还觉得,明朝的科举其实相比于后世的世袭,公平多了。
明朝的进士,虽然大多也都是士绅阶层的子弟,不过寒门贵子也不少。
哪像后世口口声声说着公平,其实就是权贵世袭。
后世身居高层的人,其父辈也是高层。
一个祁同伟,都已经是寻常百姓家最高的奋斗目标了。
明朝的尚书、大学士,还是有从民间升上去的。
后世就连卖油卖烟的小吏,都是家族世袭。
所谓公平,不过是奴役人民的一句空口白话,一句欺诈之言。
朱祁钰在明朝废除贱籍,后世却是努力把人分出个三六九等!
“听说你会写字,写两个字给朕看看可好?”
朱祁钰收回了心思。
“臣遵旨!”
李东阳转头环顾殿中,见一旁窗下放着一张黄花梨大案。
见到上面笔墨俱全,李东阳便走了过去。
然而李东阳走到了桌边,才发现那桌子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
便是椅子,也到他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