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的小眼珠子一转,顿时便有了办法。
只见他伸出双手按住椅面,便欲翻身撑上。
然而毕竟年小力弱,李东阳竟是连试几次爬不上去。
一张原本雪白的小脸,顿时就涨得通红。
“真是一个可爱的小人!”
见到李东阳的模样,朱祁钰忍不住哈哈大笑。
随即朱祁钰便走了过去,将李东阳一把抱起,然后放到了椅子上面。
“多谢陛下!”
李东阳又是一本正经,向着朱祁钰拱手道行礼。
礼毕之后,李东阳这才抓起一支中锋羊毫的毛笔,在尺寸见方的宣纸上悬腕而书。
不过眨眼间,便见到一个工工整整的“龙”字,出现在纸上。
“这是颜体,可还会别的么?”
颜体,颜真卿的书法字体。
朱祁钰穿越过来一年多了,他也是习惯了笔墨纸砚,也是对于琴棋书画有了一定的了解。
李东阳清脆的答道:“会!”
然后又换了一张纸,却是用柳体写了個“凤”字。
柳体,柳公权。
朱祁钰虽然如今的毛笔字也是长进不少,不过他觉得李东阳比自己写得好了太多。
“笔力不弱!”
孙太后等一干女眷,围上来见了字过后,都是越发觉得眼前这孩子可人。
“再写两个来!”
七嘴八舌之下,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李东阳也不见羞涩,他便又提笔挥毫写下了“龟”、“蛇”、“麒”、“麟”这几个大字出来。
李东阳所写的每一个大字,都是用了不同的字体,每一个字也都是黑亮端正。
“陛下、太后、娘娘,臣献丑了。”
放下了手中笔,趴下了黄花梨的凳子,李东阳逐一行礼。
“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朱祁钰说罢,就要随意坐了下来。
“陛下,上面有李东阳的脚印。”
“要不,奴婢先擦擦!”
王诚躬身上前。
“要是我大明再多几个这般的神童,别说是脚印沾了龙袍,就算是朕被人踢屁股,朕也愿意!”
朱祁钰笑着对王诚摆了摆手。
朱祁钰坐下后,一把将李东阳抱到了自己膝上。
拿起案上一个黄澄澄的佛手,朱祁钰逗起了李东阳。
“这个可见过么?”
“香香的,可好吃了!”
朱祁钰也是喜欢上了李东阳。
聪明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
“这是佛手,不是吃的!”
李东阳眼波一闪,略带委屈的撅了撅嘴。
“还有就是,都说天子无戏言。”
“陛下是大人,是天子,怎么可以骗小孩呢?”
李东阳的童声很是清脆。
“真是个人精!”
一殿女眷俱,都被李东阳逗得大笑起来。
“陛下瞧瞧,这孩子可当真是招人疼爱。”
“这般有趣的孩子,陛下几时才能给哀家也多生几个来?”
“哀家不怕苦,哀家愿意给陛下带孩子。”
朱祁钰生母的吴太后,却是话中有话。
朱祁钰子嗣单薄,吴太后这是让他多生孩子,以此来巩固帝位。
“不是有见济么?”
“还有固安和文安两个小公主,也够母后含饴弄孙了。”
朱祁钰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就在吴太后开口之后,朱祁钰觉得自己有和前世一样的感觉了。
“你能找一个女朋友吗?”
“我觉得单身挺好!”
“隔壁你王叔的儿子都生小孩了。你还是单身狗一个。”
“你只要带给女朋友回来,我们其他什么都不管,只要她是女的,她是活的。”
“你生一个孩子,我们给你养,不要你花一分钱。”
“有了孙子,我们才没空搭理你!”
朱祁钰的脑海里面,闪过了前世被逼婚、逼孕的画面。
“臣妾也常劝陛下要雨露均沾,皇家最重要的便是开枝散叶。”
“臣妾也是知道这个礼数的。”
朱祁钰的发妻汪皇后,面上却有些不自然。
汪皇后虽然也给朱祁钰生了两个孩子,不过都是女儿,不是儿子。
古人重男轻女,生不出儿子,就是罪过。
“妹妹若是喜欢孩子,皇宫里倒是有几个聪明伶俐的。”
“镇儿的长女重庆公主只比见深、见济小两三岁而已。”
“虽是个女娃子,可也该和兄长们一起念些书了。”
孙太后一开口,就是心机深沉。
朱祁钰生不出儿子,孙太后最是高兴不过了。
而且孙太后在这个时候提到朱祁镇的儿女,就是在重点说朱见深太子之位的正统性,也是告诫朱祁钰于皇位不过是暂代。
只不过孙太后说完后,就是一阵剧烈咳嗽。
伸手握紧绣帕,孙太后不想让人看到里面的血丝。
“太后保重凤体!”
朱祁钰面上顿时掠过一层不悦之意,然而他的笑容却是不减。
“重庆公主还小着呢,等过两年再说吧。”
“何况宫里如今也只有她一个年长的公主,还不如等到固安、文安她们也能识字了。”
“她们姊妹再一起念书,也胜过和男孩子们混在一起。”
朱祁钰笑起来人畜无害。
孙太后身体的每况愈下,就是朱祁钰让慈宁宫主管太监郭安努力的结果。
“公主念书,原本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孙太后缓缓坐下,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说着。
“倒是太子,如今已然有五岁了。”
“只是不知陛下,打算什么时候让他出阁读书?”
“若是定下了出阁的日子,那么东宫官和太子师傅,也该是要早一点物色起人选来了。”
孙太后看似无心之说,她还伸手搂过李东阳,在他雪白的脸上捏了捏。
“怎么说都是我们大明老朱家皇室的太子,可不能叫一个私塾先生的孩子,给比下去喽!”
说完,孙太后她莞尔一笑。
在座的朱祁钰的嫔妃们,亦是只能跟着赔笑。
只不过她们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却是颇有几分勉强。
李东阳只觉孙太后手上的指套尖锐,刮得他脸上颇不舒服。
虽然不敢闪躲,李东阳却是隐隐皱起眉头。
“之前太后不是请了商辂和彭时两位状元郎,以为太子师吗?”
“只不过后来他们两人都入了内阁,成了我大明的大学士。”
“内阁公务繁忙,他二人先后多次上表,说自己没多少时间,害怕耽误了东宫的学业。”
朱祁钰怎么可能,不知道孙太后的心思?
只不过朱祁钰却是不打算让朱见深住进东宫,他不会让朱见深成为东宫之主的。
“他们可真是我大明的忠臣!”
“为了国事,他们连教导太子的荣誉都不要了!”
孙太后得话,尖酸刻薄。
大殿中正说着话,却听得外面一个小太监进来通传。
“哥儿们下学了。”
小太监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孩子,如风一般冲进殿中。
小孩一把搂住朱祁钰的脖子,甜甜叫道:“爹爹,孩儿回来啦!”
原来是朱祁钰的长子朱见济。
朱见济的身后,还跟着个穿着绛色袄儿的男孩子,也就是现在的大明太子朱见深。
朱见深年纪,比朱见济大一些。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天性内向,朱见深的眉目间便有几分迟钝。
“皇叔万安。”
挨挨拶拶地走近殿里,朱见深只对着朱祁钰拱手行礼。
“深儿,免礼。”
朱祁钰示意朱见深随意后,伸手刮刮朱见济的鼻头。
“小东西,连礼数都不懂吗?”
“还不见过两位太后、皇后和母妃?”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朱祁钰疼爱朱见济,要多过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
“儿臣知道了!”
朱见深连忙站正了身子,向着几位宫眷一一问好。
然而朱见济的眼晴,却是早早已落到了,站在孙太后身边的李东阳身上。
朱见济毕竟是天潢贵胄,也不懂得多少待人接物的礼数。
“说,你是什么人?”
“我怎么之前在宫里,没有见到过你呢?”
朱见济伸出小手,直指李东阳。
“臣叫李东阳。”
虽然作答了一句,可李东阳却也正在犯愁。
他进宫前曾听自己父亲说过,大明如今的太子,和自己一样是个小孩。
然而眼前却有两个男孩,一个管皇帝叫爹爹,一个管皇帝见叔叔。
纵然李东阳聪明,却毕竟不懂得这其中奥秘。
见朱见济出言相询,只怕失了礼数,李东阳也不敢细思,只能问什么回答什么。
“臣李东阳,参见太子殿下!”
李东阳想起自己刚才没有参拜,连忙就补了一个见礼。
随着李东阳跪拜朱见济,殿中刹那间就静了下来。
哪怕就算一根针掉落地上,也是清晰可闻。
尴尬众人的脸色,各不相同。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微微冻结。
孙太后的脸上,陡然铁青一片。
汪皇后暗暗揪了揪裙裾。
吴太后和杭贵妃,却是有着一丝得意神色。
唯有朱见济不明其中奥妙,忙摇头摆手。
“我不是太子,你不要拜我!”
朱见济他一指身后的朱见深,又说了起来。
“你看,他才是太子呢。”
“你要拜,过去拜他就是了。”
朱见济毕竟年幼,他那里知道宫廷的勾心斗角?
“你不是?”
李东阳大大的眼晴,先是望了望朱见济,然后又才望了望朱见深。
“你不是管陛下叫爹爹吗?”
“他不是管陛下叫皇叔吗?”
李东阳越问越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