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收拾完，已经接近戌时三刻。

屋角上苍白的月亮，照在院里的落叶上，下头的蟋蟀时断时续地叫着。

二人洗了澡，干爽的坐在院里，就着卤肉，花生米喝酒。

喝到中程，楚白还是忍不住问道：“赵大哥，你真是自己想走的？”

赵大仰起头，望着星空，许久后说道：“我不想走。”

楚白道：“那为啥要走？”

“因为熬不住了。”

赵大灌了一大口白酒，说道：“楚兄弟，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

楚白摇摇头。

赵大道：“三十二了。”

“我儿时的玩伴，已经是爷爷了；而我呢？除了梦想，一无所有。”

他说道这里，吼了一声，只是不响，声音闷闷的。

赵大自嘲的一笑，又灌了一大口酒，说道：“你知道我为啥要当捕快吗？”

楚白又摇了摇头。

赵大道：“为了学武，为了翻身，为了证明自己能行。”

“但忙了大半辈子，才恍然发现，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他捂住脸，哀哀的哭道：“楚兄弟，我是真的熬不住了。”

“我他妈但凡能再坚持一下，我都不愿意走，可不走又能怎样？”

“修行没有资源，在努力都是没用的。”

“十几年，我最好的年华啊。”

“可得到了什么？”

“他妈的，什么都没有得到，连铜皮境都无法晋升。”

赵大蹲在地上，背着楚白，肩膀一耸一耸的。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给地上投了一团黑影，像一个没画完的圆。

.........

第二天清晨。

太阳微红，光彩不亮，小院里笼罩着厚重的白雾。

楚白站在院门口。

赵大把驴车牵出来。

转身给了楚白一个拥抱，说道：

“楚兄弟，你一定能行的，争点气，别跟哥哥一样灰溜溜的走。”

“一定要成功，一定要出人头地，也好让我将来能说，我认识一个捕头。”

“放心，我不但要当捕头，还要当天字第一号神捕。”

“好，有志气，比哥当年敢想。”

赵大拍了拍楚白肩膀，跳上驴车，扬鞭离开。

楚白看着赵大坐在车辕上，被驴车一点点拉远，心中不禁生出一种悲凉的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

努力的人，追逐梦想的人，不该这样的。

楚白想到这里，放声大吼，声音如同炸雷，在整个小巷回荡。

“楚兄弟，谢了。”

赵大没有转身，说道：“你让我终于响了一回。”

...............

半炷香后。

楚白心情闷闷，来到了一处酒铺。

这酒铺立在街边，用木棍立着一个挑子，写着‘三碗醉。’

楚白进到铺里，伙计见来人是一位捕快，陪着小心道：“差爷想吃点什么？”

楚白想喝酒，但最终还是说道：“上点特色菜来。”

“明白。”

伙计用搭布把临街桌面上的灰尘擦尽。

给楚白沏了杯茶后，说声‘稍等，’便进入后厨喊菜去了。

不一会。

二道分量十足的菜肴端上桌面。

一道是蒸的酥烂的猪蹄，另一道是青椒炒肉。

楚白道：“多少银钱？”

伙计道：“差爷，您能来是我们小店的荣幸，怎么敢找你要银钱。”

楚白摆手道：“你们做生意也不容易，多少就是多少，我不赖账的。”

这时，掌柜走上前，说道：“差爷，要不您帮我一个忙，这顿饭钱就当我请。”

楚白说道：“不知掌柜需要我办什么事？”

掌柜环顾四周，这才低声说道：“事情很简单。”

“只要差爷能够帮我办好此事，我愿意再出三十两白银，作为您的辛苦费。”

楚白道：“什么事？”

掌柜道：“三年前，我还在乡下时。”

“把女儿福娘许配给了好友的儿子张顺。”

“我们双方都很满意这桩婚事，于是谈妥后，便彼此交换了婚约。”

“然后呢？”

楚白道：“不会现在发达了，就想退了这桩婚事吧？”

掌柜道：“差爷说笑了，我虽然是个商贩，可也知道礼义廉耻。”

楚白道：“那是什么情况？难道对方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而是张顺死了。”

掌柜叹了口气道：“去年他家里捎信，说张顺被黑风寨强人劫掠。”

“我当时虽然担心，至少还存着一丝念想。”

“毕竟尸体没有找到，这就说明张顺还有活的可能。”

“可去年接近年关的时候，好友来到铺子，让我女儿别等了，另找人家吧。”

“我问道：尸体找到了？”

“好友点点头，说找到时，尸体都烂了。”

“我道：既然尸体烂了，你怎么判断出死的人是张顺。”

“好友道：因为服饰相同。”

“我听了非常难受，那一天都歇业在家。”

“等到今年三月，我心忧女儿婚事，便到法华寺求签。”

楚白道：“求了一支什么签？”

掌柜道：“是上上签。”

“解签的大和尚说我女儿红鸾星动，良缘就在今天。”

“我听了满心欢喜，感觉下山的路程很近。”

“不一会，就走到了半山腰的凉亭处。”

“在此处歇息时，远远看见一个汉子。”

“此人身形壮阔，手执短刀，腰间挂着几只野鸡。”

“我见野鸡毛色漂亮，便想买下，于是便上前询问价钱。”

“汉子是山里人，颇为爽利，说道：“你既然看的上，便送给你。”

“我哪里肯依。”

“汉子道：那你看着给吧。”

“我于是给出了一个市场价格。”

“他同意后，我便掏出银两付账。”

“谁知刚取出银两，他却忽然将我推倒在地。”

“我吓了一跳，以为他是见钱眼看，谁知他却没有看我，而是目光盯着前方。”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见十来步远，有一头体长七尺的花豹。”

“它静静的蹲在树丛旁边，身体下伏，巨大的前爪摆出随时猛扑的姿势。”

“我吓的要退。”

“汉子道：别动。”

说着话，他把几只野鸡扔了过去。

花豹嗅了几下，张嘴将野鸡拖进了树丛里。

汉子拉着我缓缓后撤，直到下到山脚，看见来往的人烟，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