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二两三钱半

《大道二两三钱半》

第25章 石桥村里无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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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三睡了一觉,睁开眼睛看看,还是黑夜。他习惯性翻了个身,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屋子格外冷一些。

一时之间,,他有些睡不着,就睁着眼睛看头顶的茅草。有些漏风的窗户不时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下一刻,他猛地弯腰坐起来,右手一把探入床垫底下,悄无声息抽出那把无鞘的长刀。手碰到刀的一瞬间,他整个变了一个人,一双黑色的眼睛寒气迫人,如黑森林最深处潜伏的花豹子。

在他动身的一瞬间,云清动作迅捷地翻身爬起,一个侧翻就无声地落在了地上。叶三一把拦住他的肩,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漏风的窗户摇晃得更响,冬日里的寒风传来新鲜的血气,让叶三一时头皮发麻。

而常年在黑森林里与地形和野兽打交道的叶三,在越是紧张的时候,就表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冷静。他沉默地握着刀,很慢地掀开被子,很慢地站在地上。他看见云清空着双手,就朝灶台的方向指了指,示意他拿起那把柴刀。

石桥村的建筑破烂,房子稀稀疏疏,一眼看上去就很乱。这个乱糟糟的小村庄里,村门口的花狸猫安安静静伏在地上,木栅栏中的大黄狗也没了声息。

带着浓重血气的冷风刮过烧饼摊,吹过杂货店,走进东巷西街,却没有激起半点声响。往日每夜都会哭几声的娃娃,今夜也睡得格外安静。

叶三的手很稳,他很轻地将窗户抬起,屋外的冷风瞬间扑面而来,吹得他一个激灵。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黑森林里被野兽们追着疯狂逃命的日子,虎豹相搏遍地鲜血的气味,一瞬间涌入了脑海。叶三闭了闭眼,他握着那把刀,从窗户里猫身钻了出去。

云清光着脚,无声无息跳在地上。他跟着叶三,紧紧贴墙站好。石桥村的地形并不复杂,从这堵墙外面,可以看见一大片空阔的泥地,上面散落着稀稀疏疏的屋子。

一个带着竹斗笠的男人站在黑夜里,宽大的长袖遮住他的双手,只有那把刀上的血,仍旧在不停滚落下来。

他站在屋檐下,檐上挂着几串火红的辣椒和一块腌猪肉,肉还在往地上滴油。

东边十三个屋子,西边十五个屋子,南边八个屋子,北边六个屋子。

石桥村的人,一向并不多。

他身边的木门猛地被推开,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女人穿着睡衣疯狂往外跑。赤着的双脚刚刚踏到门槛上,她猛地脖子一凉,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不敢置信地慢慢扭过头来,发现一双幽黑的,来自地狱的眼睛。

啪的一声,一只老鼠从叶三脚边飞速爬过,像是受了什么巨大惊吓一般,那只老鼠简直像在逃命,而四只爪子留下的足印,分明是模糊的血迹。

叶三沉默地看了那只老鼠一眼,他的脑壳突突地跳,无数的鲜血疯狂挤压进了脑海,巨大的杀气弥漫在整个背后,将石桥村包围得密不透风。

像一根巨大的长箭,已斩破长空,朝后背猛烈地刺来。

逃。叶三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词。诡异的压迫感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不逃命,只会死。

下一刻,他一把拽住云清,两个人猫着腰,在矮墙和建筑的遮掩下,疯狂往黑森林的方向逃命。

男人将竹斗笠扶正一些,微微笑道:“我忘记问他们了,还好没来得及杀你。你们村有没有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前两天带一老一少去黑森林?”

站在家门口的女人绝望地看着石桥村,这地方安静得和死了一样,下一刻,她用尽全身,在苍茫的夜空下尖锐疯狂地喊道:“快逃!!叶——”

长刀毫无声息地扑进了她的后背,发出斩断血肉的轻响。竹斗笠摇了摇头,道:“逃?往哪儿逃……”

叶三听到了那声喊叫。他没有停,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两只脚疯狂地在地上跑。

叶三大口喘着气,喃喃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总有一天……”

不逃命,就只能死,背后的杀气一瞬间咆哮起来,叶三和云清在黑沉沉夜色下,狂奔如疯魔。

这是石桥村黎明前的黑夜,也是新春前的最后一个月。他们在低矮的房子里疯狂奔跑,脚下不时踩到有些黏稠的液体。叶三握着刀的手越来越紧,身后的那道杀气疯狂地在地里翻滚。

男人慢慢解开竹斗笠,斗笠里面有一把小小的刀,手掌那么长,上面挂着一条红布。刀锋上,隐隐有灰色的□□在流转。

那把小刀很小,但和他手上那把杀人的长刀长得很像。

忽然之间,小小的刀在空中浮了起来,灰色的□□不停逸散,哧啦一声,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响彻整个石桥村。

那把小刀无风自动,居然在空中急速地飞了起来。

它在半空中,拖着灰色的□□,刹那之间狂风大作,酒铺外的旗子飞上了天,豆腐店门口的石磨一瞬间粉碎。

巨大的风声在背后急速追击,叶三感受到后背灼人的热度,尖锐的寒意直击后心。他一把握住长刀,脚猛地顿在地上,由于停顿得太急,他的身子一个前倾,差点滚到地上。

他站在原地,小刀自黑夜里飞来,被卷动的巨大气旋在石桥村里嗡嗡地响动,仅有的树叶被撕扯成无数碎片,木屑和石块在空中狂飞乱舞。

叶三的马尾在空中微微地晃动,下一刻,灵秀的长刀猛地挥到空中,他用尽腰腹和手臂的力量,凭着直觉,一个拧身将长刀朝背后劈去。

长刀,瞬间隔绝了灰色的□□。

属于修士的霸道灵力从小小的弯刀上迸射开来,两柄刀相撞的那一刻,叶三感觉手骨寸寸龟裂。疼痛从手腕蔓延到全身,强横的力量瞬间袭击了他,并在原地爆炸开来。

轰隆一声,叶三整个人被甩飞出去。他飞出去的时候,头顶上由石块砌成的村门,瞬间粉碎。

叶三倒在地上的瞬间,整个人已经弹跳着站了起来,他的身后,云清敏锐地感知到灵力涌动的方向,他飞速躲避掉溅开的石块,紧紧跟在叶三后面逃跑。

叶三的牙齿缝里全是血,他跑得极快,一喘气,血就从喉咙里涌出来。

汹涌的刀光在后面停了下来。

竹斗笠啧了一声,道:“逃得比兔子还快。”那柄小刀飞了一次之后,歪歪扭扭像喝醉了一样,从空中慢吞吞飞回来。

无数的烟尘在竹斗笠身边哗哗地往下掉,像下暴雨一样。

那柄小刀落在竹斗笠的手掌心,灰色的□□已经比刚才黯淡了很多。他轻轻抚摸着小刀,犹豫了一会儿,道:“那把刀……有点意思。”

“既然这么有意思,那只好带回去研究了。”

话音刚落,他灰色的袖子猛地鼓胀起来,筋骨咯啦、咯啦响了几声以后,他开始动了。

一息功夫,他已从屋檐下走到了杂货铺外。再两息功夫,他就走到了粉碎的村门下。

走到村门口的时候,他的袖子有些萎靡地缩了回去,竹斗笠摇了摇头,道:“还是要用跑的。”

说着,他慢慢弓起腰,朝叶三逃命的方向猛地冲了过去。

叶三在逃命,云清也在逃命。鲜血滴答滴答顺着脚步往下一直淌,云清一把拽住他的手,往黑森林方向一直跑。

黑色的夜空,黑色的风,黑色的血和黑色的杀气,所有的东西都疯狂往叶三脑子里挤,但他这时候什么都不能想,他只能用尽所有的力量,活下来。

丁的一声,很细的,刀锋的声音。

叶三顿时像身体着了火一样,整个人跑得几乎跳了起来。

方才是一把长刀直扑后心。

现在是无数股灵力,排山倒海。

他看着前方几百米的黑森林,忽然朝左侧的枯树踢去。脚踏到树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飞身而起,握着手里的长刀朝无形的灵气斩去。

可小刀尚且有实体可以斩,无形的灵气,从何下手?

叶三紧紧闭着眼,在巨大的风的漩涡里,寻找杀意最敏锐的那一点。

他置身于汹涌的海潮之中,每一股风都掀来滔天巨浪,海浪之中有一把尖刀,可铺天盖地的狂潮里,刀在哪儿?

叶三闭着眼睛,他看见了一片蓝色的海洋。

那片蓝色的、灵力汇聚而成的海洋,此刻如爆炸一般,朝他席卷过来。

所有的灵力,颜色似乎都是一样的,叶三拧紧了眉头,但有几点的温度,是不一样的。

冷而浅淡的冰蓝色,是刀光袭来的方向吗?

如果是,那究竟是这三点之中的哪一个?

忽然之间,他听见云清喊道:“向下!”

有灵气汇聚而成的魅灵,天生对于灵气有着异于常人的感知力。

叶三的刀猛地向下劈了过去。

很轻的一声金属撞击的响声。

剧烈到震碎整个人的疼痛。

叶三猛地睁开眼睛,竹斗笠手里带血的长刀,正被自己的刀截住。

竹斗笠看着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还不错。”

他一张嘴,血就顺着下巴往下滴。

他们两个,是怎么捕捉到自己的?

那走路和猫一样无声无息的少年,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后背的?

那一把砍在自己后背的,是一把柴刀?

云清双手紧紧握着刀,刀狠狠地劈在竹斗笠的后背。

血滴到尘土里,卷起一个个裹着灰的小球。

忽然之间,竹斗笠右手一翻,灵力从刀锋上爆射开来,两个少年再一次被撞飞出去。

叶三摔得非常惨烈,直接往外飞了十几米。云清掉在他的旁边,手里的柴刀上还有一点血。

叶三慢慢站了起来,面对着十几米外的竹斗笠。他微微低着头,看着中年男人的脚,接着,目光慢慢往上,看见了一双冷而瘆人的眼睛。

他微微一笑,复又看向手中的刀,骤然间,凌然的杀意从少年人十六岁的身子骨里,拔节生长。

竹斗笠也握住刀,道:“你想杀我?”

叶三自嘲一笑,道:“从我睡醒的时候,就很想杀你,可惜,你是个修士。”

竹斗笠的眼睛里毫无半点笑意,脸上却笑得温和而轻柔,他说:“有梦想是一件好事。虽然你杀了张师,我倒是挺喜欢你,如果你现在改主意,我或许可以考虑带你回圣教。”

“你是魔宗的人?”云清从容而冷静地站了起来,朝他看了过去。不等回答,他又说道:“杀害无辜,是魔宗的规矩吗?”

“我不喜欢魔宗这个词,”竹斗笠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仔细擦拭着带血的刀锋,“圣教在漠北,我潜伏在边关十多年,很想念家乡的风干牛肉啊。”

叶三双手的疼痛还没有消失,他隐隐察觉,自己的腕骨一定裂了一部分。

听到这句话,云清抬起头来,道:“我听说漠北是个很荒凉的地方,那里没有什么吃的,草从石头疙瘩里长出来,人们在冰雪里放羊,日子很苦。”

云清一边说,一边慢慢往后退了半步,道:“繁华最是迷人眼,哪怕是最荒僻的西北边关,一定也比漠北更适合人居住。这么多年了,你当真还想回去吗?”

中年人擦刀的手慢慢停下,他把那块布仍在地上,叹道:“在我的家乡,就连一块擦刀的布,那也是没有的。棉布只会留给族中最尊贵的人做贴身衣服。你说得没错,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圣教的人不能来中原,不能吃最新鲜的绿菜,不能看看森林长什么模样,不能在这样温暖的地方放牧种庄稼。”

“张师在中原苦心数十载,可惜啊,他这一死,几十年辛苦打通的关系和通道,废了一半。”竹斗笠看着他们,道:“圣教最讲究血性和意气,他死了,总归要想办法替他报仇的。”

叶三忽然问道:“那你去找罗致南不行吗?是他困住张清远在先。”

竹斗笠明显愣了一下,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现在不是罗致南的对手。所以只能一个一个来。再说,张师死前留下的最后一道讯息,是让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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