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莞没落下多久，便看到邬南孛也跟着坠落。
他抓住了她。
“别飞！”见他提气，陆莞轻声制止，“我来减益。”
她就想制造两人均已无力飞行的假象，赌那个赤发不会来找。
等到了赤发看不到的地方，陆莞催动减益术放缓了掉落的速度，平稳落地。
骑虎山的另一面是峭壁，四下荒无人烟，只有一片鬼哭狼嚎之音。
见那个赤发没有追来，陆莞稍稍放松，失血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自己口渴得厉害：“水、水……”
很快便有一只手撑起了她的脑袋，嘴边流入一丝清凉。那股清凉很快便消失，她只觉得自己只是润了润唇舌，又唤了开去。不多久，又是一股清凉。
她觉得这根本不够，拉住那只又要离开的手，低头去够那片清凉。
“这不能吃！”
她哪里听得进去，直到嘴中一片苦涩，这才吐了出来，眉头皱成一团。江南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那只是一片苦苦的叶子，她挣扎着身子要去找水。
“别动，你在流血。”
邬南孛本就已经焦头烂额，他们落在一片毒雾弥漫的荒泽，只有离荒泽八丈远的山洞附近是安全的，他只能接天水喂给她……看到那些猩红的液体从她腰间不断渗出，彻底慌了：“莞莞、莞莞别动！”
她能听懂话中的焦急，不再动弹，憋屈地抿嘴。
后来她又被晃醒了，耳边全是自己的名字，长长短短，带着她听不出的战栗。她觉得烦，盲眼去捂他的嘴，只触到了湿漉漉的脸颊。
她真正醒来时，睁眼看到的是石壁——她躺在山洞里。洞壁跳动着火焰的颜色。她觉得十分温暖，动了动身子，便发现自己是倒在一片柔软里的。
陆莞斜着眼睛望了一眼：她居然躺在一张兽皮上。
邬南孛呢？
正想找他，洞口处传来脚步声——是他。
他还没有发现她醒了，手里提着一只湿漉漉的红色灵兽，半人大小，不断地往地上滴水。
不只是灵兽，他也是湿漉漉的。
他走到篝火旁，展开了那片巨大的毛发，开始烘水。
陆莞这才看清，这只是条红色的狐尾。
他要这么大的狐尾做什么？
陆莞浑身乏力昏昏沉沉，懒得去问，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目送他离开洞穴。
“咕噜噜”，她的肚子叫了。
陆莞勉力坐起，环顾四周：这个洞穴很大，且十分曲折，一眼望去全是嶙峋的石壁，遮遮掩掩与夜色融为一体。她所躺的地方是洞穴中唯一干燥的凸地。
石壁后面藏有一株白色的草——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想起来了，这是戚戚草，山魃以此为食。
山魃？陆莞惊出一身冷汗。那可是极其难缠的小兽，能令人陷入幻境不能自拔，成为山魃圈养的盘中餐，直至最后精血被抽干，变成一具干尸。
她要怎么判断自己处于幻境还是现实？想到这里，她愈发觉得那只半人大的狐尾有些离谱——这是真实的吗？
陆莞扶着石壁往洞穴外探去，雨声渐渐变得清晰，淅淅沥沥，她望着一片漆黑的雨夜，感到深深的迷茫。
她受了伤，淋雨离开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她得找点什么遮蔽物。
陆莞最先想到的就是她躺过的兽皮，然而那张兽皮太大太厚重，她都能想象等这张皮毛沾上雨会变得多么沉重，转而向洞穴深处探去。
洞穴深处发出幽幽的蓝光，陆莞很快明白了那是什么——地上纵横着不少骷髅。它们的皮肉已经化了，只留下些破碎的布料边角。
骷髅上长着不少戚戚草，蓝光下几近透明，漂亮到有些灵异。
这里绝对是山魃的洞穴！
陆莞腿脚发软，整个人怔在原地。
她该怎么从幻境中醒来？疼痛吗？
陆莞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腰间，往下一按——快点醒来、一定要醒来！
除了疼痛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陆莞很快放弃了这种自残的行为，大脑一片混乱——不行，她太累了，根本不够清醒，她需要休养，而不是自己先把自己折腾死。
她扶着石壁极其缓慢地往外挪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将她摧毁，龟速回到篝火燃烧的地方。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了邬南孛。
邬南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兽皮，面色苍白，身前有青色的野果滚开来，呆愣片刻后往前走了两步。
“邬师兄？”她试探性唤了一声。
他走向陆莞，步伐沉缓。
“这是山魃的洞穴。”
“嗯。”他肯定了陆莞的猜测，伸手将她头上的蛛网取开。直到碰到她，邬南孛终于定下心，缓过神。
嗯？嗯就完事了？陆莞慌得厉害：“山魃是会致幻的，这个洞穴不能待。”
“我已经赶走了。”
赶走了？陆莞稍稍放心，往兽皮挪步，忽然脚下一空，被邬南孛拦腰抱起。
他身上是湿冷的，面上有一层残留的水迹，衣裳的颜色较平时深了不少，但他的手臂是温热的，显然是汇聚了灵力聚热，怕冻到她。
陆莞心生感动，邬南孛竟然贴心至此。
“邬师兄，我饿了……有吃的吗？”躺回柔软的兽皮后，陆莞厚着脸皮问道。
“有一些野果子。”他从地上拣起绿色的果子，“这座山之外的荒泽连绵数十里，毒雾弥漫，能吃的只有长在山体上的果子。”
“这地方这么古怪？”
邬南孛点头：“山洞里应该有什么抑制毒气的东西。”
陆莞哦了一声，闷头啃起野果子。
“安师妹和邹子容，就在离这三里远的山地上。”邬南孛补充，“等我提炼出足够多抑制毒气的解药，便能带他们一起离开。”
陆莞点头。
洞穴之中陷入一片沉寂。良久，她听见邬南孛极其自责地说了一句抱歉。
陆莞甚至都不知道他因何道歉，半开玩笑式说道：“怎么，你是被毒出幻觉了吗？你有什么可道歉的。”
然后她发现他的视线是落在自己的腰部的，终于意识到他在为什么感到抱歉：“这不是你的错。”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好。”怕他胡思乱想，陆莞强调了一句。
如果真的要怪，也只能怪她技不如人。
他半垂着眼，眸间烁烁。
“那条狐狸尾巴……是做什么用的？”
听到这里，邬南孛取来了狐尾盖在了她身上：“山洞阴冷，小心着凉。”
陆莞摸了摸狐尾：毛茸茸的叫人爱不释手。
“哪只狐狸这么倒霉，被你取了这么漂亮的尾巴。”她忍不住调侃。
“它既有六尾，缺一条也无妨。”
“六尾火狐啊。”陆莞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咋舌，六尾火狐的尾巴他都敢薅，“欸，听说，这六尾火狐是有人形的，你见着了吗？”
邬南孛点头。
“漂亮吗？”
他的脸莫名地红了。
有这么漂亮吗？这铁树都开花了？
陆莞兴趣大增：“她长什么样？”
邬南孛沉默了，有些难以开口。陆莞愈加好奇：“说说嘛，要不然，画出来也行！”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陆莞听了这描述有些无奈，这未免太过敷衍了。
他其实还有后半句，两个眼睛一个鼻子，都和你一模一样。
狐狸一旦修到一定道行，无不会些幻术。他看到的狐狸，就是陆莞的脸。若非如此，他便不会于心不忍，薅下的也就不止一条尾巴了。
想起那只顶着陆莞的面孔的狐狸，被他薅得愁容满面，楚楚讨饶的模样，邬南孛忍不住轻笑一声。
陆莞惊了，他怕不是被那只狐狸勾走了魂。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笑——狐狸不愧是狐狸。
她裹着狐尾身上暖洋洋的，很快有了睡意，眼皮一搭，沉沉昏睡过去。再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洞口映着一道斜斜的光。
他坐在光里，低头炼制戚戚草，忽然抬头看她。
陆莞看着他靠近，伸手探向自己的额头。
“我发烧了？”陆莞后知后觉。
他点头，取来昨夜集起的一竹筒天水，扶起她喂到她嘴边。
陆莞顿觉得口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又停了下来——此处毒雾弥漫，这水来之不易，还是省着点喝好。
然后她看到这样的竹筒，她的手边有整整一排。
不只是竹筒，她还看到了一把木梳子……她记起来了，她昨夜迷迷糊糊，听到过簌簌的摩擦声，睁眼便看到邬南孛拿着剑削一截木头。
邬南孛见她看梳子，将梳子取来放到她手里。
她愣愣地接过，举手——这一举手便牵扯到了腰部，疼得她僵了手。他接过梳子，帮她梳理头发。
陆莞觉着这一幕幕十分熟悉——是啊，几个月前，她也喂过他水，也帮他梳过头。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腰间：那里也是被包扎好的。
但是她完全想不起关于包扎的任何记忆。
她当然想不起来，她在重伤之时过度施法，灵血两空差点死去，全靠邬南孛渡灵力才吊着一口气熬到了下半夜。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额头，陆莞觉得十分惬意，舒服地眯了眼，又开始犯困，随着他梳头的走势往后仰去。
邬南孛连忙用手撑住她的脑袋，以防她摔下去扯到腰部。
这一仰陆莞重新清醒，猛地睁开眼，邬南孛的脸近在咫尺。
他眼中满是红血丝，眼下浮肿得厉害。
见到陆莞一瞬不瞬地看自己，邬南孛因紧张而微瞪的眼眸渐渐变得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