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仵作

《绝世仵作》

第95章 拨开云雾(三)

上一章 本书简介 下一章

萧玄奕看着她抓住矮几棱角的手,泛白的指关节往上已然鼓起的青筋,他抬手便覆在她的手背上,安慰道:“你若不想去,我让人去回了他。”

手背上传来的温热,瞬间让沈舒窈骤然紧绷的情绪舒缓下来,她诧异地抬起头,迷惘的眼神望着他许久,强制压抑自己的情绪亦让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本就是我闯的祸,早应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如今阙长史单独见我,势必已经知晓我将丕威尸体剖开的事了,应该是想要我给他一个说法。”

“如果我不去,他一定会认为我不识抬举,若是把他惹极了,跑到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我被处置了不打紧,若是因此连累到王爷,这会让我于心不安。”

他凝视着她低垂的面容,低叹道:“解剖丕威尸身本就是我首肯,此事自然由我出面周旋,你不必担忧其他,如果他因此为难与你,你尽管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我已经欠王爷太多恩情。”她将手从矮几上抽出,决然地站起身,“此事就让我自己去解决吧。”

话罢,沈舒窈旋即转身出去,虽然她很清楚在这件事情上,逃避责任是明哲保身最稳妥的做法,可是她终究还是不想亏欠他太多。

萧玄奕见她如此倔强地离去,她太过有主见,即便知道这样做并非明智却依旧一意孤行。

他紧抿着唇望着她轻盈修长的身姿,如青烟萦绕般盈盈拂过庭院的玉簪花丛,转瞬离开月门便失了踪迹。

她走到一棵繁茂的白兰花树前,忽然顿住了脚步,如翡翠般葱郁的叶脉,清香润白的花瓣,虽不及艳丽雍容的牡丹,亦没有丁香的婉约端庄,但却有一番与众不同的傲然风骨。

阳光透过徐徐流动的叶脉间隙,在沈舒窈身上照耀出跳动的金色光芒,柔和的光芒绽放出勃勃生机,让这秋日逐渐萎靡的花枝在瞬间恢复生气,以昂首的姿态迎接循序渐来的萧条深秋。

她淡然的唇角忽然展开了一抹笑意,这不就是她的人生吗?多年来她在独自面对凶险时何曾畏惧过,纵然她孤身一人,但也不想此生碌碌无为。

何况阙长史还用了客气的方式宴请她,他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她不知道,但她却知道他和丕威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私下里谁又知道谁怎么想?

是以,她想要在自作主张里抽身而出,这一点的确是可以拿来利用,思及此,她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那便以不变应万变,就算是鸿门宴又有何妨?

心情霍然明朗后,沈舒窈的步伐也加快了一些,纵然她已在晋王府居住了几个月,但是这里的一切与她而言还是那么陌生。

而这陌生的感觉自始至终都伴随着她,因为这里终究与她毫无瓜葛,既然危机已然解除,那么接下来她也确实应该另做打算,毕竟暂居晋王府并非长久之计。

她走出大门就见街对面听着一辆马车,车辕前站着一位异国装扮的人,她通过对方的衣着判断此人应是阙长史的仆从,她正沉吟之际那人便朝她而来。

“沈姑娘,长史派小的来接您。”

沈舒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利落地跃上马车。

仆从随即坐到车辕边上,朝车夫看了一眼,车夫便心领神会地驾马而去。

马车内布置得简洁舒适,小几上放着几盏点心,骨瓷茶壶的鼻壶还冒着热气。

看来这些都是刻意准备的,一切看似却为待客之道,可这也越让沈舒窈参透不出其中的意味。

她无力地吐了一口浊气,纵然不知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还是极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她倒想看看,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阙长史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转眼之间,广福楼已近在眼前,马车徐徐停下时沈舒窈已经打开车厢,她站在马车上凝望着广福楼紫檀雕琢的匾额。

在仆从恭谨谦卑的带领下缓缓踏了进去,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这个京城数一数二的奢靡酒楼,永远都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沈舒窈环顾门庭若市的四周,跟着仆从径直上了二楼,来到碧云涧门口侍从识趣地退下了。

她侧首瞥了一眼徐徐离开的仆从,众宾觥筹交错,耳际充斥着喧哗嘈杂声,随即叩响了厢房。

须臾,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鬓发花白的阙长史站在门后,略微沧桑的脸庞挂着笑意,嘴角胡须微动,“沈姑娘,请进。”

沈舒窈亦回以浅浅的微笑,随即从容地走进去,雅间布局宽敞别致,桌上已经摆上了各式佳肴。

镂空雕琢的花窗外疏影横斜,缕缕花香随风浮动,凉爽的清风至外流转而来。

她不动声色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直接开门见山,“不知阙长史找我何事?”

他关好房门,徐徐落座,然后提壶替她斟茶,“姑娘聪慧,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事,咱们还是先用完饭吧。”

“长史有所不知,我在来广福楼之前就已在王府用过饭,现下腹中还有些撑,实在是吃不下了,不如您还是先说说到底找我何事吧。”

她的话里没有几分客气意味,因为在她看来若是有人肆意找麻烦,却不会因为这几句软话而就此放过她。

阙长史又拿起一个茶杯,替自己也斟了一盏,而后不慌不忙地放下茶壶,几息之后,才缓缓开口:“我已经知道姑娘剖开了丕将军的尸首,难道姑娘认为晋王在验尸房外安排了人手,你所做的一切就能瞒天过海吗?”

果然,沈舒窈没有猜错,他这是要找她算账了,既然尸体是她亲手剖的,而又做得不那么天衣无缝,眼下她不认栽都不行。

她垂眸看着琥珀色的茶水,徐徐荡开随即消失的水纹,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我从未想过要瞒天过海,丕将军死得蹊跷,刑部但凡遇到这样的命案,都会第一时间选择剖尸,并以此来寻找更多破案的线索。”

“而我也只不过是按章程办事,至于您不同意剖解丕将军的尸体,此乃聃狎习俗而已,倘若丕将军泉下有知,我虽解剖了他的尸体,但也因此找出了那个处心积虑要谋害他的人,那么,我想他也不会怪罪于我。”

他哈哈大笑,“姑娘不愧是奇女子,说话当真滴水不漏,如若我还坚持己见,倒显得是我处心积虑阻止你们查找谋害丕将军的凶手。”

她顺势端起茶盏浅抿一口,将头转向窗外,看着清风中摇曳生姿的凤尾竹,须臾才回首漠然地望着他,不言亦不语。

然而阙长史似乎也不在意她冷漠的态度,反而问道:“那么,姑娘可查清丕将军的真正死因了?”

“自然。”她简言意骇。

“是以你会把你所查到的证据,如实陈述出来,从而将凶手绳之以法?”

沈舒窈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对于他这种明知故问的说辞显得有些不耐烦,“职责所在而已。”

阙长史缓缓倒了一杯酒,一仰而尽,或许是不善酒量的缘故,他的脸瞬间便呈绯色,“如此,我回聃狎后对大王也有了交代。”

“长史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说着,她就站起来朝房门处而去。

阙长史不疾不徐地又倒了一杯酒,似是无意地说:“行军打仗之时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士卒明知前方是死路,却依旧奋勇奔赴杀场,纵然马革裹尸亦无怨无悔,此等气节令人佩服。”

“犹记得幼时长辈们最津津乐道的便是在战场杀敌的壮举,常年的战火纷争令百姓苦不堪言,凡是家中的壮劳力都去报名参军。并不是他们有大义凛然的觉悟,而是长年躲避战乱家中早已断粮,若去报名参军,那么每月便有军饷可拿,若是不幸死在战场上,自会有专人将抚恤金送到家中的妇孺手中,她们也能凭这笔抚恤金继续生存下去。”

他转过头看着停在门前的沈舒窈,道:“有的士卒得以在战场厮杀中存活下来,却因殊死搏斗时弄丢军饷而悔恨不已。然而在面对战火硝烟的战场,随身携带军饷是不明智的,最后只能将其沉入河中,并在此作上记号,待战役结束后才将其捞起带走,长此以往但凡军中缴获的战利品,若无法携带时都效仿此法。”

沈舒窈道:“长史感慨良多,可是曾经上过战场?”

“我这一生只经历过一次惨烈的战役,可那一次我却失去了所有......”他又喝了一杯酒,似乎要将所有的苦涩通通咽下肚里,“若是没有战争,何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但看着他眼中满是悲鸣,亦只好说:“如今聃狎和东陵已然达成和谈,百年内不会再起战事,两国百姓也能安居乐业了。”

他沉郁的脸上随即露出笑意,虽然看起来有些勉强,“是啊,两国国书都已交换,自然是不会旁生枝节。”

沈舒窈对这个阙长史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单独把自己叫来就只说了这些,原本还以为事情有些难办呢?然而在她起身要离开时,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为难的话。

但随即她又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两国现在已经是和睦国了,现在同样的目标是查出下手杀死丕威的真凶,若是一方使臣刻意制造摩擦,致使何谈事件崩塌,于聃狎而言也没有半点好处。

虽然之前聃狎大王对丕威的死一时难以接受,甚至扬言要与东陵开战,但是后来她曾听萧玄奕说聃狎方面因为阙长史传回的消息,而没在表露出激烈的言辞了,至少在现在看来,这势头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沈舒窈漠然转过身,打开房门便出去了,本以为的鸿门宴就在这种平淡的氛围中结束了,此时此刻她紧绷的心才完全松弛下来。

她在走出广福楼的那一刻,觉得今日的天气格外清朗,就连洒在自己脸上耀眼的阳光,都是那么柔和美好。

她在身上找了一圈,终于搜刮出了一两银子来,她心满意足地捏着这点银子,跑到街对面雇了一辆马车,洋洋洒洒就朝晋王府驶去。

回到晋王府,沈舒窈径直朝着自己住的揽月阁行去,在途径曲桥岔路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望着斜对面镂空窗棂,那道垂眸批阅公文的身影,沉吟了片刻,最终决定还是先向萧玄奕汇报。

曲桥的湖风徐徐吹来,沈舒窈的衣裳瞬间被吹拂飘扬起来,仿若一朵纤尘不染的白莲花,从这湛蓝的长空缥缈坠下,徐徐游移在微波荡漾的湖面上,遗世而独立。

她垂于腰间的长发,亦在此时的波光潋滟之中翩翩起舞,时而肆意飘扬盘旋云霄,时而清徐婀娜饶人神思。

她轻盈的身姿笔直挺立,既有青竹的屹立,亦有垂柳的柔韧,两种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相得映彰,将这湖光风荷衬托得更加旖旎。

此时的萧玄奕也注意到了回府的沈舒窈,他平静的目光望着前面艳若桃李的她,廊前垂挂的宫灯在清风中摇曳不定,仿佛要给这秋日的风景印上一道更加亮丽的风景。

而她就站在曲桥正中,不远不近地距离遥望着他,心里思索着或许不应此时过去打扰他,于是,她远远地朝他摇头,这是在告诉他之前的担忧是多余的。

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之际,他却微抬左手,掌心向上轻勾手指,这是让她过去的手势。

可不为什么,沈舒窈觉得他这个动作好像在招唤小狗似的,她一双幽黑的大眼珠子绕眼眶转了一圈。

想着他到底是自己的上司,下属在上司面前怎么可以消极怠工,于是她直接忽视这个逗.弄的动作,带着莫名悲催地心情过去。

萧玄奕将公文丢到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阙长史并未为难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存书签

热门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