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仵作

《绝世仵作》

第96章 炳如观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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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毕竟是王爷掌管的刑部之中人,阙长史派人来接我时并未避讳您,足以说明他心存忌惮,自然不敢刁难我。”

沈舒窈站在桌案前,看着矮几上正安静啄食肉糜的七彩鸟,它身上散发着令人舒畅清明的香气,纵然被圈禁在这一方小小的笼子里,却依然欢快愉悦从不知忧愁。

萧玄奕没有问她在广福楼都和阙长史讨论了什么,而是起身将鸟笼的阀门打开,将七彩鸟捉出来直接放飞。

得了自由的七彩鸟振翅高飞,如一缕青烟,眨眼的功夫就不见踪迹。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鸟笼,思索着这应该是他第二次放归它了。

他冷清的脸庞凝望着蔚蓝的长空,而他无谓的眸光中配上他此时的表情,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冷若冰霜。

沈舒窈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望着长空长久思索着,浓长的睫毛一眨不眨,平静得像是深谷静止的湖面,她咬着下唇,许久,“既然舍不得为何又要放走它?”

“天高海阔任它翱翔,何必要将它绑在自己身边。”

他微微一扬眉,终于转头望向沈舒窈,他的眼眸深邃而又望不见尽头的幽远,在此时略带着沉郁意味,“若它能从此自在快乐,即使永不相见又有何妨?听说鸟类记忆力大相径庭,最短的是一天,最长的是几年,你觉得它能记得我多久?”

她抿嘴沉吟了许久,转头望着纤尘不染的长空,悠悠地说:“迦楼陀耶不同于一般的鸟类,王爷待它如此好,我想它会一直记得您,直到生命的尽头。”

萧玄奕望着她,目光在轻扬的微风中流转变化,仿若四季交替,百转千回演绎着自然界春夏秋冬的变化,在这漫长的交替之中,他终于缓缓地开口:“那你呢?”

她诧异地睁大眼看他,对于他始料不及的询问显得有些迟疑,她垂在双侧的手微微地动了动。

在他平静和缓的神情之下,下意识地问答:“王爷对我有恩,纵使我穷尽一生都报答不了,无论我身在何处,都将永世铭记您的恩情。”

他转头望向西南处清幽的翠竹,微风轻舞的枯叶,在半空中旋转翻过几圈后终于落下。

穿透翠竹的光线一点点流泄到他颀长的身躯上,垂落的广袖在光照下飘然流动,将他冷清的气质展露无遗,就连这温暖的阳光亦在冷清中渐渐失去了光彩,变得暗淡无色。

他转而仰望遥不可及的长空,抬手挡住那道强烈的光线,仿佛这样才不会刺痛他的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起案子,你已经彻底了解清楚来龙去脉了?”

沈舒窈点点头,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只是又会掀起一场风波。”

在此时清朗风清的秋季天气,暑气悄然褪去的时节,落叶萧萧恍若梦境涟漪中。

许久,萧玄奕的目光才转向她,徐徐开口:“不必考虑其他,尽管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如实说出来,说不定此次还能换来恩赐,达成你终日所愿。”

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疑惑地望着他,那目光里有众星聚集的明亮光彩,亦有烟花散落般稍纵即逝的璀璨。

萧玄奕在夕阳西斜的逆光中看她,云淡风轻的面容上惯常平静的眸光,望着空旷无垠的天际,天际上除了黄昏后的红霞,便只有那遥远飘浮的云彩。

忽然,空荡荡的上空掠来一个模糊的黑点,随着黑点逐渐下降靠近,它身上夺目的七彩斑斓胜过此时世间万物的艳丽。

七彩鸟又飞回来了,以绚烂灵巧的身姿徐徐落在庭院的树梢上,纤细的双足在树梢分叉上欢欣跳跃,他长久地望着那只灵活的小鸟,微微扬起的眉宇似在思索。

沈舒窈沿着他的目光看去,轻抿着双唇静静地沉默着,良久,说:“看来它并不愿离去,才会去而复返。”

他轻轻抬手,七彩鸟便明白这是对它的召唤,不过须臾,便缓缓落在他修长的手上,七彩绚丽的彩虹与莹然出尘的玉指,轻扬而遥远,仿若千林万壑般的空谷悠然。

萧玄奕低叹了一口气,看着它安静地伫立在手背上,淡然的嘴角上扬,“人生寄一世,万物之逆旅,终归是我陪伴了它八年,或许这便是它不愿离去的缘由吧。”

她静默无言,凝视他徐徐将七彩鸟重新送回了鸟笼,八年的时光过去,一切早已习惯成自然,也许在它现在的认知里,待着他是身边远比在天空肆意翱翔来得惬意。

夕阳火焰般的光辉映照在两人身上,这光芒万丈的红霞仿若要将他们的身体穿透,周身金碧辉煌,如梦如幻般的涟漪。

涟漪之下汇成两道修长笔直的身影,两条平行的直线,似要重叠交汇,却无法掠过那道疏浅的沟壑,只能这样一直默默地保持下去。

天青色的长空被无数条瑰丽秋阳徐徐笼罩,今日是朝廷休沐日,亦是皇上下旨三日内让刑部破解聃狎使臣身死之谜。

一大早刑部侍郎魏启章就在晋王府外蹲守,这起案子错综复杂,迄今为止他仍旧一头雾水,所以他便把所有的期望通通寄托在沈舒窈身上,因为她曾说过此案的大致情况已然成竹在胸。

他坐在马车里焦急地望着紧闭的晋王府大门,思索着还有多少时辰这扇门才能够开启,他乌青的眼睑足以说明近些时日休息不佳,时不时就挑帘遥望的神情,更加说明他此刻焦急的心情。

好不容易等到王府大门开启,却见萧玄奕还在泰然自若的用早膳,然而被委以重任的沈舒窈却不见她的身影,这样的情形之下未免让魏启章有些忐忑,可亦没有胆量敢在晋王安静用膳时,打破这种悠闲的局面。

他只能这样安守本分地垂首侍立,祈祷这位从不去刑部点卯,只有在命案现场才出现的沈舒窈能尽快来到他的面前,因为他的心中有好多的疑问等着她来解答。

皇上说给刑部三天的时间查清案件,其实自始至终这些查案勘察的事,都是刑部侍郎的责任,并非是萧玄奕懈怠,而是自古以来侍郎作为副职,几乎涵盖了所有的大小事务。

而刑部的最高长官通常做的只是在依律定罪的文书上,提笔落下最后的帷幕,毕竟所有的论罪皆由刑部尚书抉择。

萧玄奕缓缓放下玉箸,轻抬手接过侍女呈上的漱口水,而后又用洁白的麻巾擦了擦嘴角沾染的水渍,与此同时沈舒窈来到了庆霄堂。

她看着门外忧心忡忡的魏启章,打了声招呼,“魏大人,你来了。”

魏启章赶紧将她拉到一旁,紧锁着眉头,压低声音道:“沈姑娘,趁现在时辰尚早,你赶紧将丕威遇害案的始末详细讲与我听,此事事关重大,需确保我在圣上面前称述时绝无遗漏之处。”

沈舒窈刚准备开口说话,冷清沉稳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此案由沈舒窈当面向圣上陈述,魏侍郎从旁协助即可。”

原本打算洗耳恭听的魏启章,在听到萧玄奕这席话后顿时舒了一口气,终究这起案子他掌握的线索不多。

若是将这一连串连接起来,至少得记住各个的关键的步骤,而对于临时抱佛脚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眼下由沈舒窈来叙述是再合适不过了。

“是。”沈舒窈和魏启章齐道。

沈舒窈觉得自己这个渺小的庶民,居然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宫面见圣上,于她而言也不知是喜是忧,可眼前萧睿还囚禁在宗人府,她既答应会救他出来,自是不愿失信于他。

毕竟没有人会愿意被圈进在一方狭小的宅院里,即便皇上不杀他,只是将他囚禁一阵再释放出来。

可是背着弑杀异国使臣的恶名,于萧睿这样的性格来说,长此以往下去必定会使他情绪奔溃。

她垂首望着自己有些干瘪的腹部,眼下怕是来不及用早饭了,萧玄奕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然,道:“你的那份早膳在桌上,用完再去吧。”

“不必了,正事要紧。”开什么玩笑,沈舒窈可没那么大的心,需要两位上司在旁边督促她用早饭。

萧玄奕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外走去,魏启章紧随其后,两位上司都先行一步了,沈舒窈这样的小角色当然不敢懈怠,于是,疾步跟了上去。

三人穿过重重宫墙甬道,又一次来到了韶华宫,丹陛上坐着皇帝和汐贵妃,几个使臣代表分坐两旁,姗姗来迟的萧玄奕,在踏进宫殿的那一刻,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射到他身上。

魏启章先他们一步面圣,此时已礼毕起身,垂首侍立着,萧玄奕带着沈舒窈一齐向皇上行礼。

尤其沈舒窈是庶民,面圣时免不了要下跪,而萧玄奕是皇帝最器重的兄弟,自然是免去了跪拜礼,只是行了一个常礼。

这点道道她早些年就打听清楚了,是以在什么场合该行什么礼,她一直都心知肚明。

皇帝见萧玄奕到来,神情温和道:“四弟,三日期限已到,刑部可破解了此案?”

“回陛下,这起案子的始末已经查清楚了。”他消无声息地瞥了沈舒窈一眼,“臣弟今日特地将沈仵作带进宫来,就是因为这起案子是由她破解的,所有细枝末梢唯有她最清楚,是以打算让她来陈述。”

皇帝转头望着汐贵妃,笑道:“爱妃意下如何?”

汐贵妃翘着兰花护甲,轻柔地给皇帝揉捏手臂,满脸娇羞的姿态,“臣妾是后妃,历朝历代后宫皆不得干政,一切自然由陛下做决定。”

她的声音温柔似水,配着她保养姣好的明艳容貌,却有仙女降临的既视感。

还跪在地上是沈舒窈偷偷打量着她,这么多年能集皇帝的恩宠如一,自然是在容貌上,下足了不少功夫。

皇帝微笑着点头,抬手轻轻拍她的手背,“爱妃多年来聪明通晓事理,一直是众妃之表率,朕心甚慰。”

“陛下夸赞,臣妾愧不敢干,若说众妃之表率应该是皇后娘娘。”

“皇后这些年潜心理佛,心性越发宽厚,而你与皇后都是心底淳厚之人,又都育有龙子,是以你二人皆可是众妃典范。”

沈舒窈跪在僵硬的地板上,膝盖不由地酸麻,可是在这个场合她也只能咬牙坚持,看着皇帝和汐贵妃无视众人的打情骂俏,觉得简直是生无可恋。

然而早已落座的萧玄奕,目光却一直平静地望着沈舒窈,见她背脊挺直地跪在地上,连发丝都纹丝不动,直视略微低垂的脸颊上已然透着丝丝倔强。

两旁的使臣似乎也不着急,一个个悠闲地开始品茶,唯有呼延沁一直用羡慕的眼神望着汐贵妃,要知道这样的绝色美人在整个东陵也找不出几个来。

垂首站在旁侧的魏启章,用一种无比同情的眼神看着沈舒窈,想着昔日刑部尚书的千金沦落至此,不由地生出更多的同情心。

可是他也爱莫能助,毕竟上首的是掌管整个社稷江山的天子。

无论他是忘记了跪在地上的沈舒窈,还是故意为之,总之,若是得不到他的旨意,谁也不敢吱声,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庶人。

谁会闲得管这等小事,毕竟权势高于一切,无尚的权势更是令人生畏。

这时,汐贵妃终于注意到还跪在地上的沈舒窈,轻言细语地提醒皇帝,“陛下,沈仵作还跪着呢。”

“平生吧。”皇帝见她规规矩矩地跪姿,这份傲骨确实像极了沈明皓,随即出声,“你虽为女子,却有几分男子的傲骨,自古有之,虎父无犬女,既然四弟要你来陈述案情,那现在就开始吧。”

沈舒窈早已发麻的双腿,在微微起身时似被万千蚂蚁啃食般酸麻难耐,她轻咬着下唇,徐徐看向右侧的萧玄奕。

他深邃悠远的眸光凝视着她,她能看出那道目光背后隐藏的无奈,是无奈为了大局,在众目睽睽之下看着她跪了那么久。

她随即微微摇头,在对他的无奈作出的回应,她本就知道弱肉强食的道理,更何况皇帝无非是和汐贵妃多聊了几句,适才忽视了她的存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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