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后

《哀后》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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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跟聆风亭向来是宫中一景,死过人也埋过骨,可是并不代表它就不漂亮了。

说来,御花园毕竟还是皇帝的私有花园,皇帝可能会换,但这花却不会,春有瑞香冬有白梅,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但凡君恩常在,到哪儿都是漫天花海。

有心细宫人日日打理,颇为用心,此处的花倒是远远要开的比别处好,甚至大能赶上我的昭圣宫,只是昭圣宫里有傅祾为我移来的鸢萝,可惜这花儿太过娇贵,放哪都开不得,便只能我有。

同样,凤凰非梧桐不栖,宫中的梧桐木,一向也只能凤阳宫才有。

忽失偈琍离去前的告诫音犹在耳,是箴言......亦是诅咒。

“若太后想同圣上厮守,少不得除去面前阻碍,届时后位之争必不可免,朝堂必然四分五裂。”忽失偈琍深深地看着我:“微臣,拭目以待。”

我承认,他说的对,我说不过他。

不爱他,自然就不恨他,更谈不上讨厌,我只是觉得忽失偈琍说的很对,我须得想个法子,不叫他预言的事情发生,那样对所有人都好,只消有人肯稍稍牺牲自己,这宫里的一切便各归各位,就都完美了。

回去时阮娘已经布好午膳,我施施然走来,倒把她吓一跳,问我面上是怎么了,唇角破了一块儿,得用药酒好好擦擦才行。

“不妨事。”

我摆手表示不用在意,又问道:“含凉殿那头有什么消息没有,圣上今日还是在内殿歇着,哪里都没去么?”

阮娘称是:“圣上自晨起便开始忙碌,一上午见了少说三拨人,听说陈国公也带人进了宫,正在里头说话,东浔说今日圣上就不过来了,让太后好好歇息,明日再来看您。”

我点点头,傅祾不来这午膳就吃的少了一点,几筷子就说饱了。

阮娘一去多月,在府中照看,不晓得我身上出了什么事,只能是私下嘀咕,询问最常伺候的柳绵她们,怎么如今太后越发嗜睡,连东西也吃的越来越少,人见瘦算是应该,怎么面上什么都瞧不出,该怎么就怎么,气色并不算差。

她不晓得是对的,不晓得就不会伤心,至少会有短暂的快乐。

我歇着,傅祾也忙着,忙的几乎抽不开身,却还顾及到我,前日早膳时司膳房做了一份如意糕,他尝着不错,便也叫要叫人原封不动地送来,他晓得我嘴馋,甜津津的东西是一定少不得的。

昨日是什么?昨日是坠金步摇,他亲手画的样子,说是我们分明已是在一起的,可他作为丈夫,却连赠予妻子的第一支步摇都晚了这么久,实在是对我不住。

...........

我还能说什么呢?这样的爱换做旁人怕是消受不起的,可我自知受不起却也要受着,因为他是傅祾啊。

帝王之爱素来是一柄双刃,利弊皆有之,傅祾于我执念已深,眼下压着陈氏的位份闭口不言,多半是在谋划如何扶我登上后位,我若不顺他心意,难免叫傅祾心寒。

可反过来讲,我若真是纵容他一意孤行,那才是眼看着国将起祸,不可不防。

此时朝纲未稳,若傅祾想偷梁换柱,硬要将百里氏盖过陈氏,此举必定引起众怒,加之前有圣祖丽姬之故为前车之鉴,敌国之女为后已是天下不容,如今先帝贵妃摇身一变,又成当朝皇后,父妾子继,又是何等败德辱行之举.......

这必然不是我想见到的。

以前见不到时天天在想,如今傅祾回来,我倒有些害怕见他了。

可含凉殿那头日日派东浔前来问安,更时不时传族中女眷入宫陪侍,对乐薇乐霞她们更是屡有赏赐,做足姿态。

我跟傅祾心意相通,心知他这是在物色人选,只待太后得病暴毙的消息一出,便可下旨宣族中之女入宫,可此举太冒险了,朝臣畏惧是应该,奉谏直言亦是肩上之责,傅祾总不能逼他们个个都装成聋子变成傻子,朝里有几个刺儿头我是知道的,仗着年纪个资历便敢蹬鼻子上脸,对着皇帝指手画脚,连先帝都奈他们不得,何况是傅祾?

这样的事儿很简单,要么从,要么杀,不要说二十年前,便是我再年轻个几年,也定不会手软,必要将这帮老匹夫给杀个干净。

可杀了这一批之后呢?接下来该怎么办?与所有人为敌,与天下为敌么?

我与傅祾名义上终究是母子,名不正言不顺,若想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便只得不断制造杀戮,扫除眼前一切阻碍,这是一条不归路,踏上了,便不能回头。

怕见他,却又不得不见,只盼傅祾不要看出来,我其实并非存心,只是为难。

皇家的孩子都挺早熟,傅容阴狠,傅昃刻薄,而傅祾,他只是装作熟的比较晚而已,当初的皇子还是少年,他是亲眼见过自己的父皇如何宠爱旁的女人,也知道那些女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见过,才更懂得。

男人和女人终究不同,情深也有度,寂寥终有头,我们能求的并不算多,我与傅祾求的也并无差别,只是为了彼此能有一个结果。

可惜被傅容横插一脚,这个结果怕是难了。

最迟半载,最长也不过一载,我便要离开他了。

当初我怎么逼死傅容的生母,现在他自然也要一点一滴的回报给我。

傅祾毁了他,那他便要冲我下手,很公平。

如今我并不后悔,也无意再杀人以造罪孽。我只是愧疚,愧疚能给傅祾的日子太少,原来我为他做了那么多,终究还是不过,依然是对他不起。

我能见任何人伤心,唯独舍不得傅祾伤心。

傅容给的毒药很苦、很难喝,可是喝过后,该如何便如何,身上并不会疼,何况我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忽失偈琍自然也是好的,可是他伤心,我不伤心。

我只是怜悯。

有些事,不是我说,它就是有差别待遇,这是无解之题。

若是换了个人,若那人是傅祾,他痛了,那么我的心便也会跟着痛,这就是差别。

十数年的相伴,早已不能用普通的男女之情加以蔽之,这样的深爱多难得,便如季妃孤傲一世,谁又得到过了?

谁都没有。

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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