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坐秦笑观楚汉争》

第七章 甘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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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皇帝怕什么,”赵高嗤的一声乐了,“李斯他们在东巡中日日都见皇帝,又如何了?”

赵高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这老货都带什么人来的咸阳?身边有没有跟着什么小童之类的人?”

阎乐舒出一口气:“婿也问过隶役,姬夷仁只是一辆轺车,一个御手和一个家仆,没带其他人。”

“大惊小怪。”赵高放下手中奏简,伸了伸腰:“且不说他身边没什么童子,就算有,也不可能是皇帝。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一点异动,不要太敏感。”

“嗨。”阎乐答应了一声。

“甘泉宫那边,除了(赵成每日一往,常驻的人就是你的族弟了吧。”

“是,(阎央为车郎将,常守于宫门侧,如有人出入宫门,他,或者外舅安插到车郎中的以前那些中车府卫,都会马上注意到。”

“这样就够了。”赵高思忖了一下,“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找你收纳的那些市井游侠跟着姬夷仁,看其在何处落脚,拜访何人。不过某还是认为,无需如此小题大做。不若让央盯紧甘泉宫门,有任何想要入宫之人统统拦下。这样吧,你去找成,让他设法在十日内,把央调任户郎将,这样就更万不失一了。”

姬夷仁入城后快速接到胡亥,立即驱车前往公子婴府。

胡亥上车后让姬夷仁放下车旁黑纱车幕,自己卧于车内。这样从车外透过纱幕只能看到姬夷仁端坐车内的身影,而不会注意到在他身旁还躺着一个童子。

公子婴府前,姬夷仁下了车,胡亥仍然在车上“端卧不动”。门上通禀之后,公子婴亲自迎出府门,延请老头进去,表示对这个礼仪大家的尊重,车子则一同赶入了府内。

进入正堂落座后,公子婴恭敬地问道:“博士昔年因身体有恙而辞朝堂,今回咸阳,可复康健否?”

姬夷仁回答道:“谢过公子垂问,老朽回雒阳数载,身子倒是日益向好了。”

“那此番博士来咸阳,是否是蒙召复为博士?”

姬夷仁笑了:“非也,此番老朽来咸阳,是携有公子故人,特造府拜望。”

公子婴四下望望:“婴只见博士两仆,故人何在?又是何故人?”

此言刚出,堂门外一个公子婴熟悉又有些许陌生的童声传了进来:“五载前,与兄之仲子隐攀树摔破头、在此间居十三日躲避皇父责的顽劣小童,算不算兄之故人呢?”随着话音,一个白衣童子微笑着缓步走进了堂中。

胡亥坐在主位上,下手两侧分别是姬夷仁和公子婴。

公子婴,赢姓赵氏,其父公子成蟜为秦王政(即始皇帝同父异母之弟,封长安君,食邑一万户。秦王政八年,成蟜与樊于期率军攻赵,在屯留被樊于期胁迫降赵,后秦军攻破屯留而死。

算起来,秦王政八年始皇帝只有二十岁左右,成蟜作为王弟不过十七、八岁,主动造反的可能性很小,不过是当时秦国王廷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所以始皇帝深恨樊于期(也直接促成了燕太子丹派荆轲刺秦王时,用樊于期的头颅当礼物来麻痹秦王,却并没有为难成蟜的家人。

其子公子婴虽没有听说继承了公子成蟜的长安君爵位,但仍然保留有部分食邑。在始皇帝后面几次东巡时,公子婴多次作为卫尉临时的后营主将随扈,与经常跟随始皇帝东巡游玩的胡亥和赵高关系都很好。这也是他上书二世劝谏不要滥杀,胡亥(或赵高却没有对他有任何处置的原因。

公子婴看上去身材显得很单薄,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表情也经常显得谨小慎微的样子。可能因为其父叛乱的影子一直追随他的一生,所以特别低调。不过在史书中,胡亥登基后大开杀戒时他既然敢于上书劝谏,说明胆子也未必像所表现出的那么小。

公子婴此刻正处于震惊之余并颇感庆幸的情绪中。姬夷仁代胡亥把皇帝被调包、以及以后皇帝的经历说了一遍,公子婴对皇帝东巡以来朝堂上发生的所有乱政,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本来在胡亥登基时,公子婴虽觉得总角童子为皇帝会在治政时稚嫩一些,但自从二世皇帝登基,总体上都还是仍在正轨中。可自皇帝东巡,突然就风格大变,杀兄姊、征徭役、筑宫修陵、修驰道……要说杀兄姊是皇室内部之事(那帮东西也确实不成器,敢质疑始皇帝遗诏本身按秦律就是大罪,其他事情完全不像皇帝登基先期的风格了。东巡回来后没多久就躲到甘泉宫去玩乐,这就连一点赢姓王族认真理政的传承都消失殆尽。

现在,一切都顺理成章有了合理解释。

公子婴很确认这个小童就是皇帝,因为他在进门时所说的事情,只有他、他的二儿子隐和当时来府中接胡亥回宫的郎中军郎将赵贲知晓。

始皇帝最宠爱的小公子在自己家中爬树摔伤,对公子婴而言是个不大不小的过失,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但被始皇帝一通斥责是不可免的。同样,对胡亥来说,如此顽劣也少不了被皇父臭骂,闹不好还会打几板子。所以两人串通,恳请赵贲回报宫里就说胡亥要在公子婴府上居住几日。

胡亥与公子婴一向关系很好,和他的两个儿子也玩得很投缘,留宿公子婴府是经常的事情,所以始皇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胡亥摔得并不重,出了一阵血就止住了,所以赵贲也不会没来由做什么恶人。

能说出这件事来,此人必为真皇帝无疑。

何况,他还拿出了皇帝私玺。

“陛下,”公子婴整理了一下头绪,“现今之计,陛下有何预想的对策?”

胡亥又想懒散一下了,这几个月书童当的,谈不上多累,可不能随意懒散,心累。问题是,礼仪老师在座,还是不能懒散。

他略觉懊恼的用手扶着头,边思索边说:“想法是有,但需要得力的人手配合。皇兄认为在郎中军里面,有没有皇兄可信赖又完全信赖皇兄的人?卫尉当中,是否可以指望赵贲?”

公子婴点点头:“赵贲自赵成人五官中郎将后就调任卫尉军侯,军侯贲(秦汉史料中,通常采用这种称谓方式,即以官名加人名,如丞相李斯,史料中常被简称为“丞相斯”对皇室最为忠诚,也是知道陛下进门时所言之事者,完全可以倚靠。郎中军内,除陛下登基后郎中令从中车府调入的十数个车郎,其他人按理都可倚靠,但是否能相信陛下为真则臣不敢妄断。不过户郎将上官甲向与臣善,臣所言其应可信。”

他停顿了一下:“不若这样,将军侯贲与户郎将甲一并请来,且尚有博士夷仁,”公子婴对姬夷仁拱了拱手,“臣等三人共同认定,户郎将当无疑虑。”

“善,就由皇兄着手进行。”胡亥颌首,“如有卫尉和户郎可倚重,夺回大位并不难。使卫尉隔绝甘泉宫内外联系,由户郎将掌控宫内,即便车郎中有人异动,不过十数人耳。”

“陛下透彻。”公子婴更加相信这个胡亥是真的,很具赢姓王族的洞察和决断力。

秦二世元年六月十五日,戌正(晚2点。

胡亥并没有在到达公子婴府后就立即行动,而是耐心等了几天,由公子婴派出人手监视赵高、赵成的行动规律。

按照胡亥想好的方法,就算有此二人在甘泉宫,也不妨碍将两人一举拿下。问题是,皇帝居然被调包这种政治丑闻,一定要严格限制在最亲信的人当中知晓,限制在最少的人当中。所以,如果能打赵高一个措手不及则最佳,这样就需要摸清两人的行动规律。

历史上的甘泉宫在哪儿有不同的说法,秦甘泉宫和汉甘泉宫应不是一个地方,汉甘泉宫是在秦林光宫的位置,而有一种说法说,秦甘泉宫是在汉桂宫的位置,这里取这个说法。按此,甘泉宫在咸阳宫南三十里左右的地方,马车单程用不了一个时辰。

观察了七天,赵高对傀儡皇帝基本是浑不在意的态度,七天中只是每隔两三天来甘泉宫一次。赵成作为郎中军的五官中郎将,最大的职责就是卫护皇帝的安全。不过既然他也知道皇帝为傀儡假货,自然也不会很尽心,每日倒是都在甘泉宫,可在的时候不过是巳正到申正(上午1点到下午16点。昨日赵高已经来过甘泉宫,今日大概率的情况是不会来,此时赵成也离开了甘泉宫回家抱美姬去了,这一点有公子婴的家仆监视着。

就是今日吧。

一辆轺车向着甘泉宫门驰来,车上除御手外,只有一人一童。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昏暗,轺车前缘左右各有一盏提灯,车辕前端也挂有提灯。

行至距宫门三百步左右,一队卫尉截住了轺车,轻车上的带队将领与车上之人交谈了几句就挥手放行了。

车到宫门前,宫门侧的两名户郎举起大戟拦挡:“什么人夜至宫门?”

车上的人朗声说道:“赢婴,请见皇帝陛下。”

“这么晚了,有何等事要见陛下?政事请明日朝堂报与郎中令,再转告陛下。”户郎似乎没有通融的意思。

“非是政事。婴向陛下奏禀皇室内事,与郎中令无涉。”

另一个户郎瞪着公子婴看了一会儿:“宫内不得行车马,请公子下车少待,需禀郎将方可开宫门。”

公子婴偕童子下车,那个户郎高声喊喝:“门内听着,有公子婴欲入宫见驾,请速禀郎将。”

宫门内立即就有回应:“公子婴入宫见驾。”接着几十步外又有一个声音接力一般的喊了起来。

然后就是稍远处传来轻车向宫门驰来的隆隆声。

轻车驶到宫门附近停下,一个沉重的跳下车的声音,显示出此人的壮硕,隔着宫门都能听出行步间剑靴相碰的声音。接着,一扇宫门被打开了三分之一,一名将领大步而出。

“户郎将上官甲,见过公子。”来人咔的行了个军礼,“公子既欲见驾,请随本将入宫。”

公子婴回礼:“如此烦劳郎将。”带着小童进入了宫墙内,宫门立即又关闭了。

几人走到门内轻车前,上官甲伸手示意:“请公子登车,本将可载公子一程。”

公子婴笑笑:“谢过郎将。”接着就抬腿准备上车。

就在此时,忽然间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声喊喝:“且慢,何人擅入宫中?”接着昏暗中有几辆轻车快速的围拢了过来。

公子婴看了一眼上官甲,上官甲颌首一笑,抬手将腰间佩剑抽出了三分之一,然后一声铿锵,又插了回去。身边的小童则快步后退,站到了宫门洞内的一名户郎身边。

几辆轻车冲到近前,几柄长戈刷的指向两人。打头的车上站着阎央,看了看公子婴,一脸鄙夷的笑着下了车,踱到两人面前:“某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公子。公子夜深入宫,不知有何要事?”

也难怪阎央对公子婴很蔑视,全都是因为公子婴一向低调,没啥存在感,而阎央现在是赵高手下红人,自然不会把没存在感的这么一个皇族放在眼里。

“阎将军,某来见驾是要谈皇族内部的一些事情,阎将军应该没有操心这方面的权力吧。”公子婴一反平时缄口不言的态度,硬梆梆的顶了回去。

“呦呵,”阎央给气乐了:“本将军是无权过问皇族内部之事,但皇族的事务应由宗正府解决,即使宗正卿不能做主,似乎也不是公子应该以此见驾的理由吧。”

阎央一点不客气的挥了挥手:“本将军身负护驾之责,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见驾都可以的,公子还是请回吧。”

公子婴好像被阎央的话说得无言以对了,脸上露出既尴尬又恼怒的神色。阎央在火光中看到了,心中更为鄙夷,回过身摆着手就往自己轻车方向走,边走还边哈哈笑着。

公子婴和上官甲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公子婴突然向后急退,而上官甲则迅疾抽出佩剑伸到了阎央的脖颈上。

阎央尚未及反应就突觉颈侧一凉,上官甲趁势跟进,在阎央错愕之间揪住他的束甲绦顺势一转,挡开了伸过来的长戈。

“弃兵!”他命令着轻车上的车郎。

这些车郎都是阎央从中车府带进来的赵高亲信,反应也非常快。一看阎央受制立即齐刷刷的跳下车向上官甲四面合围过来:“放开郎将,汝欲反乎?”

只是他们的声音还没落地,身后脚步声起,三、四十个户郎涌出,让阎央带来的每个车郎都有幸分配到了五柄以上的尖利长矛。

上官甲再次低喝一声:“弃兵!”

车郎们无奈的把手中长戈丢到了地上,而上官甲也将阎央的佩剑抽出丢到身后,然后撤剑后退。

户郎们一拥而上,将那七、八个车郎捆了起来,倒是没人去捆阎央,只是有十把强弩对准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十数息的时间内。

阎央倒也不害怕,也不看上官甲,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十步外的公子婴:“公子勾连户郎将,欲谋刺皇帝乎?”

公子婴没说话,只是横跨了一步,身后现出了胡亥:“朕在此,大秦还有其他的皇帝吗?车郎将不妨请出来让朕见见。”

阎央借着宫门道路边的火炬一看,傻眼了。

诸位看客,话说公子婴陪同皇帝来找替身傀儡算账,又早已勾结了户郎将上官甲和卫尉军侯赵贲,进入甘泉宫易如反掌,完全可以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之所以在宫门前如此惺惺作态,目的就是把阎央引过来,同时谁跟着阎央一起来,那就铁定是赵高一党。

可怜有点儿缺心眼的武夫阎央,还想借着赵高和赵成的势力作威作福一把呢,结果自投罗网。

胡亥看着阎央的眼珠在一阵震惊之后就叽里咕噜的乱转,似乎想找个逃走的机会:“车郎将就不要多费心思了,甘泉宫外,三千卫尉已经围得水泄不通。朕就是现在放你出宫,你要么还是会乖乖的回来,要么就变成长刺的野彘。放心吧,朕不会诛杀你,郎中令一族,包含汝等阎氏一族,朕都不会杀。朕的一言九鼎,想必车郎将还是相信的吧。”

阎央被胡亥的王霸之势完全镇住,彻底泄了气。

胡亥冷哼一声:“上官甲,给车郎将寻个地方,让他和这些车郎好好歇息。召赵贲,带五百卫尉,把其他车郎去甲兵,也都先羁押起来。”

上官甲行了个军礼,冲户郎们摆手把阎央等人押走,自己则向宫门外走去传诏。

胡亥冲公子婴一笑:“皇兄,待户郎将和军侯到来,咱们就可以一起去一睹那位尊贵的皇帝陛下风采了。”

那个当了几个月皇帝的小傀儡,此刻正歪坐在甘泉宫正殿的丹陛上,一手执酒爵,一手搂着个宫人,瞪着两眼在看角抵(摔跤、相扑、徒手搏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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