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踏云志

《少年踏云志》

第八章 叶少回山二老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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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看东方初欲晓,道长道阻君行早。

六月初五。

晨。

叶子灰回山。

他先前下山之时,老道士本在他身上留了一道改换其形貌气息的术法印记,而那术法印记在维持了十二个时辰之后,便自行消散了。

叶子灰这次上山来,只做了些微的乔装打扮,他收敛自身气息,戴了顶宽檐竹斗笠,斗笠檐下制有下垂的黑色薄绢,其长到颈部,以作掩面,此外他还换上了一身北州极为常见的黑色劲装,在衣服内也略作填充,以稍稍改变自身体态。

接着他就混在此时登山的大队伍中大摇大摆地上山了。

今日已是跃龙门前的最后一日,而日落时分龙门山便会进行封山,在众士子休憩一晚之后,于明日清晨时分,九州将共襄跃龙门盛举。

此时正不断有年轻修士结伴登山,而在他们身前不远处,则是护送他们前来的师长们,大多是每年都来送新人们参加跃龙门考核的老面孔了,所以一群老家伙们也各自寻些相熟之人,凑在一起往山上走着。

原是龙门山那地界内,每年举行跃龙门仪式期间,官方是明令禁止修士飞行的,所有修行者,不分境界高低、身份尊卑,便就是各州人王,甚至是当代人皇此时亲临,亦要一步一步地登山而上。

当年玄元人皇初立此规矩时,本意是提醒那些整日飞来飞去、高高在上的修士们切记脚踏实地,莫忘了当年刚踏上修行之路时的一颗本然道心。

唉,只是人的心,又怎会因脚踩着地,就不飘了呢?

后世修行人,大都辜负了当年那位人皇的良苦用心了罢。

而就在叶子灰混在登山队伍中,约莫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其身后的数位年轻修士的一阵交谈之声传入他耳中,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些修士最初只是在各报身份、互通姓名,又互相说着些恭维之语,所谓人捧人高、人踩人低嘛,他们几番互捧下来,只觉着自个儿那可真是当世天骄,都几乎快要是百年不出的人族俊秀了。

这几人面上的志得意满之色,比那斗鸡场上战败所有公鸡的“鸡王”的骄傲神情也不逞多让了。

难不成今年的北州少年王就在这几人之中?

殊不知,这便是所谓的——捧杀。

呵,这世上但凡能被傻乎乎地捧起来的啊,基本都是些挨宰的货。

而引起叶子灰注意的交谈内容,当然不会是这些垃圾话……

“听闻宋仁兄不日前曾破境,敢问仁兄如今是何等境界了?”

叶子灰身后,一位相貌普通、穿着青袍长衫的年轻修士,正抱拳向另一位身穿白衣,头顶扎着丸髻,又手持折扇正缓缓扇动的同龄修士恭敬询问道。

只见那白衣修士,面带温文尔雅同时又暗含某种高深之意的笑容,淡淡开口道:“嗐,区区不才,于此次动身参加跃龙门大考的前一夜侥幸破境,现已入了洗口境,是那浊士三品境界的微末修士了”。

白衣男子说话间又将手中折扇合上,右手持握扇柄,将扇子轻轻敲打着左手掌心,道:“这波实属侥幸破境啊,嗨,纯属侥幸而已,侥幸侥幸”。

这“侥幸”一词竟在他口中被翻来覆去地说了四次,倒不知他究竟是否认为此次破境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是侥幸而已呢?

所谓负负得正,而这负负负负,应也得正?

恐怕他心里只觉得这“侥幸”也不是真的侥幸,而“微末”也便不是真的微末了。

但事实上,若算着他上句话的那一次“侥幸”,最后真正的结果却是——负。

青袍修士闻言,作惊讶状。

“哦?!仁兄而今竟然已将人体精窍和气窍都贯通了,那等仁兄再豁通神窍,便是立足于浊士境界上端的修士了啊,距那浊士境界最高品阶的洗神境也仅一步之遥了呢,当真厉害!仁兄这修行资质,实在是令我等望尘莫及啊。”

此话音刚落,却见那白衣男子嘴里尚说着谦让之词,但神色间俨然已是今年北州少年王的姿态了。

又见青袍修士身边的其余数名少年人亦向那白衣修士拱手道贺,口中也满是不要钱的各种溜须拍马之语。

啧,这少年人全无半点少年人的样子,那口花花的世故模样倒是和菜市场上侃八卦的大妈们一般无二了。

他们许是以为这叫早熟?

当部分少年人将大多成年人称之为“人情世故”,而实则只是阿谀奉承、油嘴滑舌的的这一特质学过去之后,可能正觉着自豪呢吧,以为自己那待人接物的工夫颇有了什么气候。

唉,却不知已是暮气沉沉,全然丧失了少年气性。

……

叶子灰正走在那群人前面,闻言嘴角挑起一抹弧度。

“呵,一顿吹嘘猛如虎,一看战力二点五。”

本来他说这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嗓音。

因为叶七少爷向来是如此的,在路上夸人家姑娘漂亮和腰细腿长以及骂人时,那都是直接说的,从不避讳,当然也不大声宣扬就是了……讲实话嘛,叶七可是叶家第一老实人了。

而这笑语却被后方几人中耳尖者听到了,登时就有一位尖嘴猴腮的修士冲着前方叶子灰的身影喊话。

“兀那小子,你笑什么?”

叶子灰不想理他,继续往前走。

只是此刻那位身着白衣、手持折扇的宋仁兄见身边之人此等行状,虽未听到之前叶子灰的嘲讽,但他在心里也暗暗将此事估摸出个大概了。

白衣男子抬手,示意那尖嘴猴腮的修士止声,向叶子灰问道:“敢问兄台,你又是什么境界?”

叶子灰闻言后,又是轻轻一笑,也并未转身,只是稍缓脚步,同时将声音放大了点,向身后那白衣男子答道:“哦,我啊,境界平平无奇,只是二品而已”。

而白衣男子听到叶子灰只是二品境界,比自己还低了一品,料其最多也就和自己之前一样处于浊士二品境界巅峰而已。

所以宋仁兄再度将手中折扇打开,缓缓扇动,面上也又清晰地浮现出了那种“鸡王”的神色,其正欲开口对叶子灰挑衅羞辱一番,但他眼角余光又瞥到前方不远处同行的二位老者,且他顾念到自己此时尚处人群之中,还在身遭数位年轻修士的围绕下……

白衣男子就觉得自己作为强者,得表现出对弱者的极大的包容,也便不和叶子灰计较了。

于是他对着叶少爷说道:“朋友,小心祸从口出啊,今日你遇见的若不是我,恐怕免不得要为先前的失礼吃上些苦头了。”

白衣男子身边的那位相貌普通的青袍修士立马接话道:“宋仁兄大度,颇显高手风范,果然是浊士三品境界修士的肚量啊。”

之前喊话叶子灰的尖嘴猴腮修士也跟着说道:“确实,宋兄这是大人不记小人之过,年纪轻轻便有宗师风度了。”

青袍修士闻言先是左边眼角微微一跳,似乎觉得这话实在过了,浊士三品境界距离宗师境界宛如天壤之别,就好似那蝼蚁和巨龙的差距……但他也随之连连称是。

周遭数人也随着不断赞美白衣男子,而白衣男子面上神情也显得很是受用。

前方的叶子灰则不再过多言语,在竹斗笠和黑色绢纱的遮掩下,只是无趣地摆了摆头。

旋即他加快脚步,路过前方的二位老者,径直往山上去了。

白衣修士这批人所在的登山队伍的成员,原是来自两家小宗门的年轻修士们,而因两家带队的师长又十分熟稔,他们几人便凑在一起上山了。

那两位老者也就是护送这批年轻修士们参加今年跃龙门考核的两家带队之人,二人年岁皆已近百,一位姓张,有着两只动人的明眸大眼,另一位则姓严,长着一双聚光的小眼睛。

事实上这俩老头儿早先都在竖起耳朵注意着后方之事,但皆碍于面子没人转过头去仔细打量后方的情形。

而此刻老头们正悄悄嘀咕着呢。

严姓老者:“老张啊,这带着斗笠的黑衣小子是浊士二品境界吗?虽然他已收敛了自身气息,我查探不到具体境界,但这小子方才从我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其隐约间散漏的气息似乎远不止于此啊?”

张姓老者:“呵,老严啊,你是清士二品境界,而我则只是清士一品境界,你的境界比我还要高上一品呐,你都摸不清这小子的底细,我又怎么能查探得到呦?”

猛然间,严姓老者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略带迟疑地开口道:“呃……老张啊,你刚才说我是什么境界?”

张姓老者闻言气得吹了吹胡须,瞪了个白眼儿,没好气地说道:“嘿,你这老东西,故意显摆境界比我高是吧,还是你聋了啊?”

严姓老者:“不是,刚才那黑衣小子说他是什么境界来着?”

张姓老者:“你是真的聋了吗?那小家伙说他是二品境界……二品?”

严姓老者面上带着某种惊疑和恍然交杂的神色,开口道:“果然,我没听错,那小子没说自己是浊士二品境界还是……清士二品境界,对吧?”

张姓老者听到这话,顿时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道:“(⊙o⊙)你的意思是……怎么可能呢?”

严姓老者则缓缓摇了摇头,面带苦笑,说:“我也觉得不可能,只是为什么我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好像就是那种可能性呢?”

张姓老者猛地揪断了自己的几根胡须,倒吸了一口冷气,说:“嘶,老严你别说了,你这么一说,我似乎也觉得……”

严姓老者:“唉……老张啊,你今年多少岁了?”

张姓老者:“害,也老大不小啦,已经九十三了,就比你小三岁么。”

严姓老者:“你说,我们大半辈子是修行到狗身上去了么?”

张姓老者闻言立马道:“你住嘴,你和他境界一样,那我的境界比你们还低一品呢,我是连狗都不如了吗?”

严姓老者听到此话又咳了两声,开口道:“咳咳,老张,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姓老者说道:“唉~老严,我明白你的意思。”

然后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们和那些天才没法比啊,在普通人眼中我们还算有些修行资质,可我们两个老家伙虽说年轻时跃龙门是都跃过去了,可那也只是刚刚跃过小龙门而已啊”。

接着他向严姓老者问道:“你当年成绩怎么样?”

严姓老者:“四百一十三丈,你呢?”

张姓老者:“四百零二丈。”

严姓老者:“你就刚过小龙门的及格线啊,这波算是飘~过?”

张姓老者:“你给我住嘴……”

严姓老者:“哈哈哈。”

但姓严的老者干笑了几声,就觉得笑不出来了,和张姓老者对视一眼,二人齐齐长叹一声,面上都露出了相当苦涩的苦色。

“唉~~”

张姓老者道:“虽然刚才那黑色劲装少年以斗笠和黑绢遮面,而并不曾显露样貌,但听其声音,是清澈的少年之音,料来应是未及双十年华吧。”

严姓老者道:“唉,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呐,也不知道这个变态的小家伙是哪家宗门蹦出来的,和今年那几位少年妖孽之中,究竟会是谁能坐上这一届荒州少年王的王座呢?”

张姓老者:“我说老严啊,你是不是过于高看刚才那个小子了?就算他真是达到了二魄境灵慧炼的清士二品境界,可我听说今年参加考核的少年妖孽中有几位可是都破入了三魄境气炼的清士三品境界了,有一位妖孽听闻是甚至已然达到了四魄境力炼的清士四品境界了!那小子和这几位的境界差距可是不小呀。”

严姓老者则是摇了摇头,正了正神色,神情显得严肃,极为认真地向身边的另一位老者说道:“老张你不懂,你的境界和资质都不如我……”

张姓老者马上打断了严姓老者的话,道:“住嘴吧你,诶?!你这个老东西说话怎的这么不中听呢?我看你这么严肃,本以为你是要说什么呢,好哇,你今儿个搁这是存心埋汰我呢是吧?”

严姓老者道:“老张你别急,仔细听我说完。”

张姓老者撇了撇嘴角,又摸着自己的胡须不耐烦地道:“行吧行吧,你说你说”。

严姓老者:“老张你的境界和资质本来就都不如我……”

张姓老者复闻此话,气得他额角青筋跳了跳,抓着胡须的手也用力了几分,不知觉间又拽断了数根胡须,只是他这次忍住了打断另一位老者说话的冲动,于神色暗恼间不再说话,就生气地盯着那严姓老者,看他要放个什么屁出来,大有一副若是严姓老者之后的话不能让他满意,那这俩老头就要在山道上动起手来的样子了。

严姓老者接着道:“兼之那黑衣少年本身又一直在刻意收敛着周身气息,所以有些细节你可能体察不到,那少年方才是从我旁边擦身而过的,而你和他之间还差着一个身位,但我和他距离极近之时,隐隐觉得有股压迫之感。”

严姓老者停顿了一下,向身侧的张姓老者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张姓老者此时也忘了生气,脸上带着极大的不信任的神情,道:“你的意思是……他在清士二品境界的路上走得比你还远?”

“不会吧老严,你的情况我可是知道的,五年前你就是清士二品境界第三层次的自如阶段了,而要不是你个老小子不信邪偏要试试,看究竟能不能达到通常来讲只有天骄才能触摸到的第四层次的自得阶段然后再破境的话,怕是你前几年都已经打通人体的第三脉轮——喉轮,晋升三魄境气炼的清士三品境界了吧。”

他脸上的惊疑不定之色愈发深重,接着道:“你个老东西可别唬我啊,难道说那少年已经到了清士二品境界的第四层次自得阶段了?”

严姓老者只是摇头不语。

另一位老头当下则是急坏了,顾不得山道上其他人的诧异神情,拉扯着严姓老者的手臂,急声道:“哎呀,你别憋屁了,快说啊!”

严姓老者道:“不……我觉得他可能要更高。”

张姓老者则是失声道:“通变阶段???怎么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啊!!!”

“哪怕你严老头就是现在,在这里超越极限!当场破境,不,你就算是连破六品,晋入清士境界的最高品阶,那八品的炼神境,这件事的可能性都比你所谓的那少年达到了清士二品境界的终极层次——通变阶段的可能性,要大得许多,要大得许多许多,要大得许多许多许多!”

张姓老者听到那严姓老者说叶子灰的境界可能到了清士二品境界的通变阶段,整个人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

然后张姓老者又揪着严姓老者的衣领,两颗脑袋凑得极近,张姓老者压低了声音,向严姓老者低吼道:“你是不是糊涂了?!”

“老严头,你个老东西是不是已经老糊涂了???你才九十六岁啊!在这修行界你现在顶多算个大龄男青年啊!你还嫩着呢,还年轻得很呐!!!”

“可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真的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清士境界便能通变,更何况是于二品的灵慧炼时就已通变!这可是将来注定成为一代宗师,有望化仙入圣,甚至成佛作祖的资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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