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做妾

《她不想做妾》

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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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连绵不断的疼痛从胸口传来, 便是已经昏迷了,可秦明殊还是觉得好疼,那一箭真的好疼, 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在一直喂她喝很苦的东西, 她明明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喝这么苦的东西?

反抗了许久, 那人似乎真的放弃了。

就在她微微舒了一口气的时候,没想到忽然有人动作蛮横地用勺子压住了她的舌根, 紧接着一口一口的苦涩中药就被接二连三灌进了她的口中。

秦明殊下意识就想要将这些汤药全都吐出来,可惜那柄是勺子死死地按在她的舌根, 她根本没办法将汤药吐出来, 僵持许久过后,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将这些汤药都咽了下去。

汤药入口后, 她只觉得满口都是苦涩, 就连身上那股疼痛的感觉也似乎在慢慢褪去, 很快她的头脑就再次变得昏昏沉沉,不多时就再次沉沉睡去了。

喂完汤药以后, 裴钰并未马上离开, 他坐在床榻边看着秦明殊逐渐蹙起的眉心, 目光中的寒意未曾有半分的融化, 她不是连疼痛都不害怕吗,又岂会在意这碗区区苦涩的中药?

若是她连这碗苦涩的中药都无法忍受, 只怕将来也没办法忍受他的雷霆震怒。

冷笑一声, 他从床榻边起身,将药碗递给守在一旁的侍女后就离开了。

康宁府,三殿下顾长容自从身受重伤回到康宁府以后, 整个人的性情更显暴戾,当日回来的时候他身上的鲜血都已经干涸了,衣衫黏着皮肉紧紧贴在身上,大夫虽然用了一些麻沸散,可是将衣料取下来的时候,顾长容还是觉得疼痛难耐,又是发了好大的脾气。

除了腹部的伤口,因为在荒郊野岭被裴钰直接从马车上扔下来的缘故,他身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等到浑身的伤口都处理好以后,顾长容早就痛的昏迷了过去。

翌日,等到醒来的时候,顾长容对裴钰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想都不想就撑着病躯写了一封折子,准备连夜加急派人送到京城,可等他刚刚写完折子的时候就后悔了。

放火烧山的事情,他确实手段太过残忍,原本是打断全都灭口、死无对证,然后将这件事情嫁祸给太子,可惜当日他为了泄愤留下了那卑贱婢女的性命。

本来算好的事情,偏偏多了一条漏网之鱼。

当日的知情者都已经死了,参与此事的人全都是他的心腹,断然不会出卖他,区区一个卑贱婢女说出来的话语,并不能更改任何事情。

想过往这么多年,在京城,他是身份尊贵的三殿下,母妃是当今圣上的宠妃,平日里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不痛快。

可偏偏在裴钰这里,他受尽了屈辱,还有那卑贱婢女,居然敢用剑刺伤了他,便是万死也难以平息他心中的愤怒。

反正经过此事,裴钰早就将他得罪了个彻底,他也对裴钰恨之入骨,事情的结局早已注定,那还顾忌这么多干什么?

况且,他可是身份尊贵的殿下,便是这件事情被裴钰揭露了,父皇顶多是责罚他几句,他并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

想到这里,顾长容顿时就释然了,想都不想就派人将这封折子连日加急送到父皇手上,只是可惜哪怕已经传到了父皇手中,却迟迟都没有任何动静。

三殿下更是气急败坏,那裴钰不过是个小小的世子,他都敢伤害皇子了,父皇为什么还不下令处置他,当真是可恶。

这些日子原本就在卧床养伤,顾长容本就受不了,加之那日的屈辱缠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他一时间更是气急败坏,脾气也就越发暴躁,对府中的下人非打即骂,府中整日都是乌云密布,府中的下人更是战战兢兢、越发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就招惹了三殿下不快,平白惹祸上身。

可即便是已经行事如此小心谨慎了,三殿下却还是不肯善罢甘休,每日总能找到各种错处惩罚他们

九月上旬,在床卧病养伤几日后,腹部的伤口虽然还没有痊愈,可是顾长容这些日子早就受不了了,非要带着伤出门游玩,出去游玩不说,还非要骑马。

顾长容骑着马出门游玩,秋高气爽,日头还算是不错,金黄色落叶铺了满地,一眼看去黄澄澄一片、煞是好看,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没想到等马匹走了一段时间之后,竟是忽然发狂了。

不单是将顾长容甩下了马匹,甚至还一马蹄踩在了他的右腿上,顿时荒郊野外就想起了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顿时,跟在三殿下身后的奴仆都吓傻了,吓得六神无主、七窍都散了,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明明和煦的阳光照在了身上,可是他们却觉得如坠冰窖。

完了,彻底完了。

不知道是哪个奴仆率先反应了过来、尖叫了一声,顿时所有的人都如梦初醒,重新忙活了起来,找了一辆马车拉着三殿下回到了府上,可是一连找了许多个大夫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

府中乌云密布,奴仆们都是愁眉苦脸,这算是怎么回事,三殿下只是受了一些伤就脾气如此暴戾,若真是知道自己的右腿断了,那还不得将他们所有人都杀了泄愤?

顾长容尚且在昏迷中,等到他睁眼醒来的时候,便见屋内的奴仆都是愁容满面、浑身发抖,顿时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神情间带了一丝慌张,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看着自己的右腿,问道:“本殿下的腿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这样看着本殿下,本殿下只是受伤了,还没死呢,现在还不到哭丧的时候。”

看着床边愁容满面的奴仆,顾长容就更加觉得头痛不已,伸手随便指了一个人,不耐烦道:“就是你了,你倒是说说本殿下的腿到底是怎么了?”

闻言,那奴仆颤颤巍巍看向了三殿下,浑身都在发抖,他实在是不敢说实话,可都这个时候了,也没什么撒谎的必要了,只能连忙跪下,嗓音发颤、愁容满面,“回殿下,大夫说您的右腿伤的比较严重,可能……可能再也无法恢复了。”

这话说完,顿时那奴仆就整个人伏跪在了地上,可该如何是好,恐怕往后这府上再也不会有半日安稳日子了。

果不其然,听闻此话,三殿下顾长容顿时就炸开了,什么叫他的腿再也不能恢复了,他不过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怎么后果就这么严重,顿时他就动怒了,伸手将床边桌子上摆着的茶盏和杯子都拂袖扔在了地上,顿时噼里啪啦的碎瓷碎裂声就在屋内响起。

屋内乌泱泱跪了一群奴仆,在主子的震怒之下,所有人都是浑身颤抖,他们还真是命苦,原本费尽心思到了三殿下身边为奴为婢,本就是希望能够在主子开心的时候得到一些奖赏,可是一转眼半年的时间过去了,除了责罚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们真是命苦。

惊惧之下,顾长容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眼眶发红看着满屋子的奴仆,喃喃自语道:“杀了你们,敢骗我,不过是卑贱的奴仆居然也敢开口骗我,本殿下要杀了你们,要把你们全都杀了。”

“该死,你们都该死。”

平日里胡作非为习惯了,他当时便想要从床榻上下来提剑讲这些人都杀了,可是稍微一动,他的右腿就会传来钻心的疼痛。

剧烈的疼痛勉强让他恢复了一丝理智,顾长容双眼泛红像是一条疯狗,咬牙切齿道:“滚,去将大夫给本殿下请来,本殿下不信,不信,你们都在骗本殿下,都在骗人。”

往日奴仆们听见“滚”这个字都是浑身胆战心惊,偏偏此时闻言却像是听见了天籁,一个个都迫不及待朝着门口跑去,生怕稍微晚了殿下就会改变主意,要让他们留下来。

请大夫,对,请大夫去。

反正这话又不是他们说的,等大夫到了就有人替他们背锅了,殿下便是要杀人也应该杀了大夫泄愤才是。

吼了许久,顾长容早就觉得口干舌燥,他原本是想要吩咐奴仆给他倒一杯茶,可是一抬头却发现屋内早就是空空一片,所有的奴仆都跑了。

方才他还将茶壶和茶杯都摔在了地上,现在便是他想要自己伸手倒一杯茶也做不到。

只能愤怒地喊人进屋伺候他。

府中的奴仆们实在是太害怕了,哪怕是听见了三殿下的声音也不想进屋,只能磨磨蹭蹭拖延时间,半刻钟以后才进屋伺候殿下。

一刻钟过后,奴仆总算是请大夫到了府上,那大夫也是不想来、却不敢不来,等进了屋子以后就低着头,谨慎诊脉过后开口道:“殿下,您的腿怕是要好好养一段时间了,便是养好了,也只怕将来再也不能骑马了。”

何止是不能骑马,只怕是将来行走都会有一些问题。

只是这话大夫却是不敢直说。

闻言,顾长容并非是蠢人,他听出了大夫的言外之意,如果他的腿真的能养好的话,那大夫又何必是这样的神情、府中的奴仆们又何必是这样的态度,可便是如此,他心中人仍然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只能相信了。

忽然所有的理智都回笼了,顾长容摆了摆手让那大夫退下,他冷笑一声看向了府中的奴仆,吩咐道:“都听清了吗,大夫都已经发话了,本殿下的腿只是需要好好养伤一段时间,并不是腿断了,若是你们还敢这样胡说八道,本殿下就要将你们的舌头统统拔掉。”

顿时,屋内的奴仆又是乌泱泱跪了一片,一个个都忙不迭磕头认错道:“殿下息怒,奴婢(奴才)明白了。”

一个个的模样都宛如惊弓之鸟,就只差对天发誓了。

殿下的腿能好当然是好事,若是一直都好不了,只怕将来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奴仆。

摆了摆手,顾长容就让大夫和奴仆们都退下了,瞬间屋内就再次变得静悄悄的,屋外金光点点,伴随着木门彻底关上的那一瞬,落在屋内地面上的所有光亮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瞬间,顾长容的神情就变得阴鸷了许多,他阴恻恻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的右腿上,他的右腿怕是再也好不了了,这件事情千万不能传出去,尤其不能传到父皇耳中。

古来身有残疾者不得入仕做官,更何况是太子、天子。

他如今残了一条腿,若是父皇知晓了,只怕此生他便再也与太子之位无缘了。

想到此,他的视线就越发阴沉了,好端端的马匹会突然发狂,定然是有人在背后算计他,查,派人查个底朝天。

这件事情查下去倒也不难,自从三殿下吩咐下去以后,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最后查出来了是一个养马的小厮在马鞍上做了手脚,往马鞍下藏了几根银针。

人刚刚骑上马的时候还是都一切正常,但随着骑马时间的增长,那藏在马鞍下的银针便会逐渐刺进马背,马儿吃痛就会发狂。

听见属下审出来的消息时,顾长容正在饮茶,明明茶水早就已经放凉了,可他却还是觉得茶水滚烫,一气之下就索性就将茶壶直接扔在地上,他气得浑身发抖,竟然只是这样下作的方式,几根小小的银针竟是就毁了他的一条腿,当真是可恶至极,果真是罪该万死。

几根银针竟是就彻底断绝了他继承大统的希望。

这一招还真是又阴毒又高明,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高人在背后出的主意?

想到此,顾长容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沙哑的嗓音中满溢出来的阴毒,“查,我就不信了一个小厮有胆子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他背后肯定还有人,给本殿下仔细查出来。”

哪料说完这话,跪在地上的探子却迟迟都没有起身,面容上浮现一丝为难,开口道:“回殿下,属下已经仔仔细细审过了,确实没有旁人在背后指使……”

“那小厮与府中的婢女情投意合,可是那婢女前些日子伺候殿下的时候犯了错,被殿下您下令乱棍打死了,那小厮见那婢女死得实在凄惨,便心生恨意,这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闻言,顾长容简直是觉得匪夷所思,他素来看不起那些出身贫寒的草芥,却没想到如今却被这些草芥狠狠算计了一把,明明出身微寒、只是伺候主子的下人,伺候不好主子就应该去死,居然还敢对主子心生怨恨。

“五马分尸,将他五马分尸,连同家中亲人一同死无葬身之地。”

出身贫贱就该认命,顾长容永远不会后悔如此对待下任,他只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手段再残忍一些,让这些人看见他就害怕,彻底断绝了他们的心思。

听闻此话,跪在地上的探子似乎是有些什么话想要说,可惜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殿下如今都如此动怒了,总要让他找个口子宣泄出所有的怒火,要不然倒霉的还会他们这些属下。

那小厮家中的人早就死绝了,在审讯的时候吐出真话后,在牢房中就已经撞墙而死了,临死前手中还死死攥着那侍女亲手给他绣的帕子。

只是如今殿下下令要将那小厮五马分尸,他也只能按照殿下的吩咐行事。

也只能希望殿下看见这小厮如此凄惨死状的时候,压在心底的怒火能稍微消散一些。

探子领了殿下的命令后就退下了,出了房门的时候,他看着院落中满地如火如荼的枫叶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殿下行事之风素来是霸道,便是他们这些死侍面对殿下的时候也会有些害怕,更何况那些下人?

原先在京城的时候还好,奴仆们都有亲人在殿下手上捏着,做什么事情前都要思量一下自己的家人,可是到了江南以后,挑选奴仆难免有些束手束脚,能找到人伺候就算是不错了,也没什么可挑选的。

果然如今遇见了这种不要命的奴仆,殿下就吃了如此大的亏,往后若是殿下不改改自己的处事之风,只怕还有的麻烦。

可惜,三殿下素来猖狂惯了,便是连陛下的话都不愿意听,更何况旁人?

江南渡津府,惊春院中一片空荡荡的,前些日子世子刚刚发话,要将院子中的柳树都拔了,院子中顿时就变得寸草不生,原本奴仆们还觉得不习惯,可日子久了也便慢慢看习惯了。

怎料今日世子又突然发话,吩咐奴仆在院子中栽种些新的枫树,且不要幼苗,让能工巧匠直接移栽长得枝繁叶茂的枫树,秋日正是枫树生长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倒也不难找,很快就按照世子的吩咐找好了。

奴仆们就开始在院中栽种枫树,参天的枫树移种过来有些麻烦,一直忙活了将近一日的功夫,才总算是移种好了所有的枫树。

到了黄昏的时候,满院枫树在暮风中微微摇曳,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原本光秃秃的地面就落了许多火红如血的枫叶,一眼望去满地鲜艳,煞是好看。

这时候裴云在外奔波许久总算是回到了府中,一进入惊春院,他就看见了满院摇曳的枫叶,顿时,他步伐微微一顿,有些出神地盯着地上的枫叶,奇怪,世子明明知道那些事情,为何还要命人在院中移种枫树?

猜不透主子的心思,裴云便行色匆匆朝着书房中走去,等到进了书房后他就将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一一禀报而来, “世子,三殿下的腿已经毁了,那小厮也撞墙而死,只是死后仍被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便是受尽刑罚,也没有招出来世子,看来还是感念当初世子帮忙给那侍女敛尸的恩情。”

虽说三殿下已经让人封锁了消息,可是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各地的探子早就将消息全都传回来了,消息根本就拦不住。

裴钰一直在低头处理公务,闻言,也只是嗓音淡淡吩咐道:“既然如此,你便派人将那小厮的尸骨收敛起来,一并同那侍女合葬吧,记得派人多给他们烧些纸钱。”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裴云的神情间浮现一抹担忧,纠结之下,还是开口道:“世子,太子那便一直驻扎在渡津府外,这段时间太子一直在飞鸽传书到京城,我们拦截下了所有信鸽,可是长久如此,只怕陛下也能察觉到不对劲……”

“无碍,你不用管这些事情,退下吧。”不等裴云将话语说完,裴钰就打断了他,他清俊的眉眼间一直都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一切事情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哪怕是天塌下来也不足为惧。

看见世子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裴云顿时就放心了,这么多年来,世子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失败的。

等裴云退下以后,裴钰提笔在折子上落下一道朱批,处理完所有事情后,他拉开抽屉里面露出一卷明黄色的密旨,轻嗤一声,他重新阖上了抽屉。

莫说太子的书信根本到不了京城,便是到了京城、送进了陛下手中也无妨,他谋反已经是既定的事事了。

况且,是当今天子要他的性命。

是与不是又有何妨?

从太子离京的那一日起,他惨烈悲壮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或许说,自从他出生的那一日,他的下场早就已经落下了。

抽屉重新阖上的那一瞬,明黄色的密旨重新隐藏在黑暗中,所有的皇室秘密也都湮灭在黑暗中、再也不见天日。

待到秘闻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便是天下分崩离析、血流成河的时候。

裴钰踱步走到了木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户,日光在那一瞬间便洒落,目光倾泻而下,金澄澄的暮光穿堂而入,将他长身玉立的身影拉得愈发颀长。

他视线落在地上火红一片的枫叶上,唇角微微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眼底也是一片冰凉,她不是要给他的亡夫守丧吗,他让她守个够。

临死前,那傻子好像还在给她找果子,想必她定然也很喜欢那果子,如此,他便好人做到底,都成全她。

他会让她明白到底什么才是相思入骨、不敢忘怀。

又到了服药的时辰,裴钰出了书房进了秦明殊的屋子中,动作熟练地接过了侍女递过来的药碗,坐在床榻边用勺子压住秦明殊的舌根,不一会儿就将中药全都给她灌了进去。

中药中加了许多黄莲,单单是每天闻起来都苦的很,更遑论喝起来?

是以每次喝了药,秦明殊都是眉心紧缩,哪怕是昏迷不醒,她也本能觉得很排斥,每次都是想要偷偷吐出来。

裴钰垂眸见她故技重施又想要将药吐出来,他长眉微挑,伸手掐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将那些中药全都咽了下去。

不是疼都不怕、死都不怕吗,还怕苦?

喂完药以后他便离开了,屋中的侍女时时刻刻都守在秦明殊身边,生怕她醒来后又会做出什么傻事。

屋中的各个角落都仔细检查过了,保证没有任何利器。

所有人都在等着秦姑娘醒来。

届时,等到她的将是雷霆之怒和密不透风的牢笼。

伴随着霞光的蔓延,满地如火如荼的枫叶色泽更加艳丽妖娆了,像是用无尽鲜血染红的一般,看着很是渗人。

深秋时节,夜色来临的本来就要早一些,渡津府十里之外驻扎着一些营帐,为首的营帐灯火通明,太子顾长明坐在营帐中,听着属下回来的消息更觉得心烦意乱。

没用,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这么久了,就连飞鸽传信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

当日他不过是想要借机戏弄裴钰一番,便派人去府中传信告诉了裴钰那婢女出城的时间,果不其然他就来了。

太子分外自信,他带着弓箭手事先在城楼上埋伏好了,定然能给裴钰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哪料刚刚放了几箭,城楼中的一些官兵便趁机反水了,裴钰也带着一群人从城池下追了上来。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早先时候太子自以为设下了天罗地网,提亲遣走了所有的百姓,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哪料这个时候费尽心机的一切,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竟是正好方便了裴钰对他的屠戮。

这个时候都为了逃命,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太子顾长明万万没想到裴钰不过是区区一个世子,忽然真的敢对当朝太子动手,竟然还敢带着侍卫追了上来。

刀光剑影、血气冲天,厮杀到半夜,为了逃命,顾长明只能带着手下匆匆出了城门,原本准备等到第二日的时候再回来,可是哪成想这一出来竟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这一群人总不能真的住在荒郊野外,正好太子在渡津府内还有一些探子和属下,便派这些人出城送来了一些东西,当时并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哪料不足一个月的功夫,便传出了太子谋反的消息。

顾长明顿时就慌了,这些时日从城中送来的粮草和物资,还有那些暗探和手下,都成了他谋反的铁证。

好端端的,他不过是想要铲除裴钰,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他要谋反了?

听闻明春桥断了以后,太子更是心乱如麻,明春府可是地处南北要塞,这桥修建了几十载都没有坏,偏偏出了他要谋反的消息后,桥就坏了,这下子恐怕所有事情都要推到他身上了。

果不其然,翌日陛下便下旨彻底断了南北往来,看样子也是真的相信了他谋反的事情。

为此,顾长明简直是头痛不已,放了许多只信鸽到京城传递书信,可是一个多月都过去了,却还是音讯全无,派人连夜快马加鞭传信,也都无果而终,不是音信全无、就是根本到不了京城。

南北断绝,根本无法进城。

时日越久,压在他身上的罪名就越重,等真到了覆水难收的那一步,天下人都相信了他谋反的事情,这个时候无论父皇相不相信都没用了。

六七月江南梅雨时节,水患频发的时候,群民激愤,那时候父皇便能为了平息民怨,将他们这些皇子都贬谪成了庶人,若不是朝中世家连理成气、上书恳请父皇收回成命,父皇恐怕连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们。

现在传出了他谋反的消息,他那些皇弟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怕不管江南发生了什么坏事,他们都会不约而同推到他身上,且还会在暗中嫁祸给他许多事情。

他可是太子,他的外曾祖父在夺嫡之争替父皇打下了大片江山,他的母后是后宫盛宠不衰的皇后,他可是生来就被寄予厚望的太子,可是到了现在,一个个都想搬倒他。

做梦,他们都在做梦。

便是父皇不相信他,母后总会相信他的,还有外曾祖父。

离京之前,外曾祖父曾经派人给他送来了一块兵符,随他到江南治水的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士兵,原本是希望他能在江南有所作为,哪料如今却成了他养私兵的铁证。

桩桩件件事情都是半真半假,但是桩桩件件事情却又都是铁证如山。

他就算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刚开始太子并不想在书信中解释这些事情,可是眼看时态日复一日变得更加焦灼,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提笔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在信中讲清楚了。

可惜,他送出去的信鸽没有一直能飞到京城。

甚至是连明春府都到不了。

夜色深沉,太子顾长明坐在首位上,看着自己的属下忍不住动怒,“这么多日了,你们难道连个解决之策都想不出来吗?”

属下都是眉眼低垂不敢说话,倒不是他们无能,只是现在他们派出去的人连南北边界都进不去,便是他们再足智多谋,眼下根本连消息都传不出去,又能有什么用呢?

况且如今他们的粮草越来越少,若是再不谋出路,只怕真就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只是看太子这段时间如此震怒,他们也不敢说实话,只能先在暗中想办法。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营帐的时候,顾长明原本停止的腰背瞬间就弯了下去,他伸手倒了一盏茶,想要饮茶却觉得烦心,想要将茶盏直接摔了,却只能端起茶盏又放下,落得这般进退维谷的境地都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当日一意孤行非要算计裴钰,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这时候发火只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想到近日发生的山火事情,顾长明一时间就更加觉得头痛难耐,果然这些皇弟都是一个个居心叵测,他只不过是暂时身陷囹圄、处于困境,可他们一个个却都想借着这个时机彻底将他置于死地,做的什么坏事都想要推到他身上,当真是可恶。

放火烧山的事情肯定是推到他身上了。

太子猜的没错,不约而同,这个时候发生的任何坏事,他的皇弟们都想要推到他的身上,反正太子都已经谋反了,这太子之位肯定是坐不稳了,那不妨他们就再推一把,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譬如三殿下顾长容,将放火烧山的事情都推到了太子身上,看着自己断掉的右腿,若是那小厮临死前讲的话都是真的,那便是他平日里苛待奴仆、以至于奴仆有了反抗报复的心思。

整件事情都成了他作茧自缚、咎由自取了。

历朝历代皇帝昏庸无道、性情暴戾,推行苛政以致百姓不堪其苦、奋起反抗的例子数不胜数,先帝在世时,皇子成群,为了抢夺帝位争相厮杀,当时战乱频起、民不聊生,父皇登基以后便潜心吸取教训,推行儒学和佛教,这些年来民心才一点点稳固下来。

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他腿摔断的真实原因,只怕会动怒,连带着迁怒于他。

想到此,顾长容的眼底浮现一丝若有所思,索性提笔写折子都将这些事情都推到了太子身上,道太子知晓了他状告黑风寨起火的事情,心生报复,便暗中收买了他府中的小厮,行了这般手足相残、天理难容的事情。

反正平日里太子不是最喜欢营造兄友弟恭的假象吗,如今弟弟有难了,身为兄长帮他一把不是理所应当吗?

果不其然,三殿下先后两封告状的折子送到京城以后,陛下看过更是震怒。

听闻此事,太子气得七窍生烟,一派胡言,当真都是一派胡言。

欺人太甚,当真是欺人太甚。

一个个都想陷害他,一个个都想让他死。

可真是他的好皇弟。

往日在京城一个个都对他毕恭毕敬,哪成想他如今不过是虎落平阳,他们就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逼到绝境。

与此同时,五殿下顾长晋和七殿下顾见微在背后也做了一些动作,天家兄弟向来都是心口不一,唯独这个时候他们倒是心照不宣起来了。

一股浓厚的苦涩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便是在睡梦中,秦明殊的眉心也在下意识微微蹙起,胸口的疼痛一直都是连绵不断地传来,况且方才喝下的中药又是那样苦涩,她身体疲累,可是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很想睁开眼眸,可惜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根本睁不开。

她只能拼命努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明殊总算是从睡梦中惊醒了,她睁开眼眸的那一瞬间就有些微微晃神,眼前亮堂堂的,根本一点都不像阴曹地府。

真是奇怪,她不是死了吗?

怎么这里是这样亮堂堂的。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两下,秦明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幔,眼前的景象是说不出的熟悉,她慢慢地反应了过来这里究竟是哪里。

原来她没死啊,原来她还在惊春院。

还在这件方方正正、密不透风的牢笼之中。

哪怕是豁出了性命,也永远无法跳出去的牢笼。

血肉之躯,一腔怨恨,毅然决然地赴死,都无法让她彻底跳出这个牢笼。

一念黄泉,死而复生,层层枷锁仍然是难以摆脱。

秦明殊眼神涣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尾不断坠落,像极了无穷无尽的江水。

正在床边守夜的侍女用手撑着下颌打了一个盹儿,顿时就从睡梦中醒来了,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为秦姑娘掖一下被子,却没想到垂首的时候,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一双伤心断肠的眼眸中。

微微一愣,那婢女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姑娘醒了、秦姑娘醒了,她笑着出门就告诉了旁人这个好消息,随后想起了世子爷的吩咐,又匆匆朝着书房奔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般慌慌张张的?”裴云见那婢女急急忙忙赶来,认出了那婢女是在秦姑娘身边伺候的,他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猛地一咯噔,语气透漏着一丝急切开口问道。

闻言,那婢女眉眼俱笑,嗓音中是藏不住的欢喜,“裴大人,秦姑娘醒了。”

虽说胡大夫说秦姑娘没有性命之忧,可是这些日子秦姑娘一直都没有醒来,实在是让他们都很担心,府中仍是人心惶惶,毕竟世子可是发话了,若是秦姑娘醒不过来,他们这些人包括胡大夫都要给秦姑娘殉葬。

如今秦姑娘终于醒了,他们当然是开心的。

听见这个好消息,裴云的面容上也浮现了一丝笑意,摆了摆手让那婢女先退下,而后敲门进了书房禀告,“启禀世子,秦姑娘醒了。”

裴钰正在书案前处理政务,听闻此话也没什么反应,仿佛根本是毫不关心,只是自顾自垂首处理事情。

见此,裴云也只是觉得奇怪,明明是世子吩咐若是秦姑娘醒了,需要第一时间向他回禀消息,可此时听见消息却漠不关心的也是世子。

良久过后,裴钰才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抬眸看向了裴云,嗓音淡淡吩咐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微一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对了,把她身边伺候的奴仆都换一批。”

见世子没了旁的吩咐,裴云这才退下。

秦明殊像个木头人一样躺在床榻上,劫后逢生明明是件好事,可惜她却根本笑不出来,耳边一片嗡嗡作响,就连方才那侍女说的话她都没有听清。

过了许久,她才偏头看向了一侧,只见屋内摆放着许多红烛,红烛将屋内照的亮堂堂的、恍若白昼,她现在根本笑不出来。

毫不犹豫用剪子刺进胸口的那一刻,她看见了裴钰面上毫不遮掩的震惊与恨意。

那样凶狠的眼神,便是在昏迷的时候,她也没能忘记。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激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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