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林若溪和母亲一起把小屋简单打扫了一遍，然后她放松地躺倒在久违的小床上。
“对了，溪溪啊，我明早要出门办点事，早饭你自己准备吧，冰箱里有冻饺子，就放在最下面一层。我就不给你煮了，不知道你几点起。”赵敏说。
“OK，我能饿着自己吗？不用管我。”林若溪不在意这些，此刻她只觉得好累、好困、好想睡觉。
“那行，你早点睡吧。”
赵敏离开房间。正当林若溪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手机响了。
来电人居然是顾炍。
林若溪早就把顾炍微信删了，但是保存的手机号一直没删。
“嗨，若溪姐，没打扰到你吧？”手机另一头的顾炍很客气。
“嗯。”林若溪敷衍地回应了一声。
顾炍犹豫了一下，说：“今天……冬茵旁边的人是你吧？”
“怎么了？”
“好久不见了嘛，今天真的很巧，我想，择日不如撞日，有空一起坐坐吗？”
客厅的灯光从门缝透进来，细细的一条爬上了林若溪的脚。她想了一下，说：“今天没空了，我还要陪我妈呢。”
“嗯，这样啊，”顾炍有点失落，“也是，要多陪陪家人嘛。那，下次，有机会再聊。”
“嗯，拜拜。”
挂断电话，林若溪翻了个身。
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放肥皂剧，她想到了自己未曾说出口的少女心事。
02
高一上学期即将结束，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班里的新年联欢会也快结束了。
林若溪隔壁班同学兼初中同班同学，徐心同学，发来一条□□消息：“老班长说一会儿回初中看班主任，去不去？我现在在你班门口。”
林若溪看完，收起手机，从后门溜了出去。
“什么情况啊？”林若溪问徐心。
“就刚给你发的情况啊！老班长他们班的联欢会已经结束了，她说今天咱初中也开联欢会了，赶紧过去说不定还能看到最后一个节目。”
“你去吗？”
“当然去啊，我书包都收拾好了，随时开溜！你也走的话咱们就一起去找老班长。”
“那行，我也回去收拾一下书包，等我噢！”
林若溪收拾好东西，悄悄从后门溜走了。
加上其他初中同学，一共六位，打了两辆出租车。
到达曾经的初中，果然赶上了学弟学妹们的最后一个节目。
一个穿着旧白色T恤的男生抱着吉他在讲台上弹唱《情非得已》，下边的同学们跟着大合唱。
最后，班主任还让林若溪他们几个上台发言，讲了讲学习方法和高中生活。
林若溪完全没有准备，几乎只是做了个自我介绍就匆忙下了讲台。
空位只有一个了，在刚刚那个弹吉他的男生旁边，林若溪只好不自在地坐在那里。没办法嘛，那男生真的很帅，难免会紧张。
“若溪学姐，你好厉害！”男生主动搭话。
“我吗？”林若溪往另一边看了看，确定男生是在跟自己说话。
“是啊，考上实验真的很厉害啊！”男生由衷的赞叹。
“啊？没有啦，”林若溪摆摆手，“我们班长比较厉害，她能考到a班！”
“你们都很厉害啊！不像我啊，要是能考上高中就不错了。”
“别这样说嘛，还有半年时间呢！”
“谢学姐安慰啦，但我知道自己什么样儿。对了，能加个□□吗？”男生掏出手机。
“嗯，当然可以啊！”林若溪拿出开学前沈诚送的手机。从天而降的小帅哥，哪有拒绝的道理？
男生看到林若溪的手机，惊讶了一下，两人的手机居然是同款。
林若溪说还真是，就是颜色不一样，男生用的黑色很好看。
“嘿嘿，”男生笑呵呵地说，“你的粉色也好看，很适合你呀。”
林若溪害羞地笑笑，两人互相加了□□好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给你备注上。”林若溪问男生。
“我□□发给你。”
说完，林若溪便收到了两个字：顾炍。
林若溪愣了一下，不知道最后一个字怎么念。
“学姐，你的‘xi’是哪个‘xi’啊？”顾炍打断了林若溪的思考。
“哦，我也发给你吧。”
“嗯……”林若溪纠结着，“你是叫顾……”
“顾炍。”男生笑着拼了一遍，“生僻字，好多人都不会念的。”
“今天长知识了。”林若溪尬笑。
告别了老师，在回家的路上，徐心打趣道：“诶，林若溪，我看刚才你跟那小学弟聊得挺愉快啊！”
“啊？”林若溪回想刚才的场景，不禁脸红，第一次被男生，还是帅哥搭讪，虽然只是很简单很平常的交流，但还是会让青春期的林若溪内心的小鹿狠狠撞了一下。
“小学弟名字还蛮特别的。”班长补充说。
“啊？”林若溪回过神来，“名字？”
“对呀，他加我们好友了。”徐心说。
哦！还是个海王！林若溪想。
其实人家小学弟也没做什么，这个年纪的少女，言情小说看多了就容易胡思乱想。
几人互相告别，最后剩林若溪和徐心一起等公交车。
“说实话，林若溪，是不是看上那小学弟了？”徐心调皮地笑。
“徐心，差不多得了啊，我发现你真的很爱乱猜诶！”林若溪有点慌张。
“小学弟确实长得还不错啊，心动也很正常。”
“其实是你看上了吧！”林若溪揶揄，“不要乱给别人点鸳鸯谱啦，你喜欢你就去追啊！”
“我才不呢，小屁孩儿一个！”徐心话锋一转，“诶，我搞到两部你绝对没看过的小说，一起看看？”
那天加了好友之后，除了仅有的互发姓名的聊天记录之外，什么都没有。
高一新生军训的时候，林若溪在实验中学的钟楼顶层远远地看到了顾炍，但她不确定。于是打开□□聊天界面，输入文字，然后删删减减，最后还是没有发送。
那么，接下来能不能碰到，全看运气了。
“若溪姐！果然是你！”
某一天的课间活动时间，林若溪一个人在操场旁边的简易健身器械处，等待还在做值日的小伙伴，顾炍把怀里的篮球仍向旁边的男生，从远处跑来。
“顾炍！”林若溪很惊讶，没想到重逢的运气这么快降临。
“姐姐，好巧啊！怎么一个人啊？”
“我在等我班同学……”林若溪难掩脸上喜悦的神色，“真的好巧啊！”
“我来上学之前还想呢，会不会碰到学姐？还真碰到了哈！”顾炍蹦蹦跳跳地说，并使用一招“虚空投篮”。
林若溪脸颊微红，不知道说些什么，微笑着点头。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顾炍缓缓开口说：“那……若溪姐你，继续等同学？我先……”
“我前几天好像看到你了。”林若溪没等顾炍说完，迅速找到一个话题，“嗯……就是你们军训的时候。”
“啊军训，”顾炍立刻回忆起了“地狱”般的时刻，“军训的时候我都没人样儿了，若溪姐确定没看错？”
林若溪咬咬下嘴唇，“也有可能看错了吧嘿嘿。”
“那姐姐当时怎么没叫我啊？”顾炍说话带语气词的时候，听起来特别像在撒娇。
“你们，嗯……我看你们站得那么直，那么整齐，我怎么能去破坏队形呢？”林若溪磕磕绊绊地说。
救命，好尬！可是林若溪舍不得就这么放顾炍走。
“林若溪！”
一个突如其来的飞扑，把林若溪吓了一跳。
“诶？哪里来的小帅哥呀？”飞扑女孩调侃道。
“你真是……吓我一跳。这是我初中学弟，顾炍。”林若溪介绍说，“这是我班同学，当然了，也是我的好朋友，梁韵。”
“韵姐好韵姐好。”顾炍连忙打招呼，“梁韵……若溪姐不光自己的名字好听，你的朋友们名字也都很好听嘛！”
“你的名字也好听啊！”林若溪说。
顾炍说：“对啊！所以我说‘你的朋友们’嘛！”
林若溪笑笑，脸似乎更红了。
顾炍告别了学姐们，跑去篮球场继续打球了。
梁韵看着林若溪红扑扑的脸，打趣道：“可以啊，林若溪，搞上小学弟啦？”
“哎呀，你别瞎说。”林若溪感到不好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啊，”梁韵认真地说，“这个什么……”她没记住名字，“这个小学弟看起来段位不低，你应该hold不住。”
“哎哎哎，”林若溪见顾炍走远，心里的慌乱渐渐平息，“什么‘段位’？什么‘hold不住’？我对他又没想法，你怎么跟徐心似的！”
“好啦，逗你啦，但我是说真的，你可以喜欢他，但是一定不要陷进去！他那长相，应该不缺女生。你还没谈过恋爱，一定不要被骗了！还有啊，可不要说我像徐心，谁愿意跟她像啊！我跟你说，处对象，要么好好处，要么不处。像徐心那样同时搞好几个，把自己名声都给搞臭了！”
“啊？”林若溪惊讶。她跟徐心上初中时关系很好，虽然现在还是在同一所学校，但是不同班，各自也有了新朋友，再加上林若溪本来就不爱主动联系，所以对老朋友的近况知之甚少。
“你‘啊’什么？”梁韵也惊讶，“你跟徐心不是初中就认识了吗？她什么样儿，你应该比我清楚啊。”
可是徐心以前不是这样的，林若溪想，徐心家里是农村的，爸爸很早就意外去世了，妈妈为了给她更好的教育，辛辛苦苦到城市起早贪黑的打工，让孩子上城里的学校。徐心也很懂事，家里条件不好，她平时很节俭，学习成绩也是中上游。只是现在……林若溪回想上学期期末考试年级大榜，徐心的成绩连前三分之二都排不上。
“徐心这姑娘，怎么说呢，特拜金。都知道她家条件不好，可是却用着最新款的iPhone。你再看她那个身材，凹凸有致……”梁韵滔滔不绝地说着。
“不是、不至于吧？”林若溪听不下去了。
梁韵没搭理，自顾自地说着：“这学期新生来了，她肯定又要下手了……”
“哎哎哎，梁韵！”林若溪打断道，“你这都搁哪儿听说的啊？”
“哎呦喂，我亲爱的林若溪啊，咱从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世界里走出来行不行？这些事儿已经满天飞啦，你还不知道？说得好听呢，是天真，不好听呢……”梁韵顿了一下，“Stupid！”
那个时候，连女明星都会被肆无忌惮地造黄谣。学校也是一个小社会，有时，越是天真无邪的孩子越是无所忌惮，比如霸凌、造谣，无处不在。只是相对于其他学校来说，重点高中还是“以成绩论成败”的，很少有人明晃晃地霸凌，而谣言也总是只精准降落在一帮爱八卦的非当事人身上。没有人捅破窗户纸，大家表面上都是还过得去的同学关系。
高中生活平平淡淡进行着，别人的传言并不会改变林若溪的生活轨迹。她心里想的最多地人，应该就是顾炍了。无论是放学遇到然后一起回家，还是偶尔在□□上调侃几句，林若溪总是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暗戳戳的好感。
高三生的高考已经结束了，即将升入高三的林若溪感到压力倍增。
因为离家近，所以平时午休，她总是回家吃饭。这一天中午，沈诚也在家，于是，林若溪吃完饭也没休息，早早去了学校。
对于东北地区来说，六月份还不算盛夏，没有那么燥热，空气里有着一年当中难得的温润。
这个时间去教室还早，但是在操场一个人乱逛又有点无趣。
可是，难得的好天气，还是在外面多晒会儿太阳吧。平时总在教室里坐着，人都快蔫了。
于是，林若溪慢吞吞地走着，从侧门走进校园，往教学楼走去，忽然远远地看到顾炍和梁韵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楼门。
林若溪怀疑自己看错了，但是没有。
她想起来林冬茵前几天问她，是不是喜欢顾炍。
她否认了。
林冬茵说不喜欢就好，男的都很善变的，不要随便陷入恋爱。
当时林若溪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只觉得小屁孩在故意装大人。但是，现在，她好像明白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鬼使神差地快步跟了上去。
“最近陪你吃了这——么多天烤冷面，你还没吃腻呀？”梁韵拉着长音撒娇。
“委屈姐姐啦，下次听你哒！”顾炍用可爱的口吻回应。
林若溪跟他们保持着半层楼梯的安全距离，咬着嘴唇默默听着，一声声“姐姐”让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今晚还要去补英语对不对？”梁韵说，“那晚上去吃肯德基。”
“没问题，我请客！”顾炍拍拍胸脯。
“当然要你请啊！”梁韵笑着锤了顾炍一拳，“好啦，我到啦，你也回班吧，一会儿老师来了该看到了。”
“看到又怎样？我来找多才又多艺的学霸姐姐学习呢！”顾炍嬉皮笑脸地说着。
“那我们老师更会赶你走了，让你别拉她班学生下水！”梁韵笑着说。
“咋的？怕你‘近墨者黑’啊？”说着，顾炍走近一步，跟梁韵快贴上了。
林若溪靠在楼梯转角处，她看不到他们，但从对话中也能听出恋爱的酸臭味。
顾炍告别梁韵，转身下楼，看到了慌慌张张没来得及躲闪的林若溪。
林若溪假装自己刚上楼，扯了扯嘴角，对顾炍说嗨。
顾炍不自然地挠了挠鼻子，“若溪姐？”
“呃……好巧啊，你，你来这边，找人吗？”林若溪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毫无破绽。
午休期间教学楼还是很安静的，梁韵听到走廊有声音，出来一看到林若溪就明白了。
“你俩被定住了吗？愣在那儿是几个意思啊？”
梁韵站在顾炍身后说话，把顾炍吓了一跳。
林若溪不装了，一步一步走上楼，走到梁韵面前说：“承认吧。”
“承认什么？”梁韵的眼神不自然地瞟向别处。
“事先声明啊，我可没有偷听，”林若溪侧过身看看顾炍，“我就是今天比平时来得早点而已。”
“那个……没有瞒你的意思啦，”梁韵不打算隐瞒，换了一副笑脸去挽林若溪的手臂，“我承认，我跟顾炍在一起啦，但是我们刚在一起没几天，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是啊，若溪姐，”顾炍附和，“也是快期末考试了嘛，看你平时挺忙的，就没跟你说。”
“这都是理由吗？”林若溪把手从梁韵的臂弯中抽出，“我一直以为，梁韵，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顾炍，你也是。我一直傻傻的以为，我们无话不谈，可是，你俩在一起，我居然是听别人说的。”
“谁说的？”顾炍紧张兮兮地问。
林若溪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那都不重要。”
说完，便跑下了楼。
这不是背叛是什么呢？林若溪很难过。其实，她知道，从小她就应该知道，没有人值得相信，没有人可以完全交心，从爸妈离婚，到爸妈分别再婚，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永远都是被忽视的那一个，她的感受对任何人来说都不重要。可是，一旦她感受到了一点点信任和爱，她还是愿意义无反顾地相信那个人，她会把那个人放在心尖上，她以为自己也会是对方的全部。然而，事实与理想是背道而驰的。
走着走着，林若溪不知不觉走到了高一教学楼，走到了林冬茵班级门口。
林冬茵刚好出门，两人打了个照面。
“你，怎么了？”林冬茵看出了林若溪的不对劲。
“冬茵，我可以永远相信你吗？”林若溪楚楚可怜地看着林冬茵。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林冬茵一定知道是不好的事情，是关于“相信”的事情。
她皱了皱眉，说：“林若溪，你最好别对我有太多期待。”
“为什么？”林若溪疑惑。
“因为，我，一直都没有完全原谅你。”林冬茵一字一句地说。
“为什么？就因为我从奶奶家搬走的时候没告诉你吗？”
林冬茵抿了抿嘴，“也不能这么说……还是说回刚才的那个问题吧。林若溪，如果相信别人对你来说很困难的话，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
相信自己？她自己有什么可相信的？林若溪想，自己从小就被认为是搅黄了爷爷奶奶的美好退休生活的烦人精，是爸爸妈妈再婚的绊脚石，是没有人愿意要的小孩，这样一无是处的自己，要怎样相信？只有依附于别人才能苟活，像妈妈依附于沈诚才有稳定的家，像爸爸依附于孙姨才有稳定的情绪，她也要和别人绑定在一起才行。如果亲情已经靠不住了，那友情或爱情，她总要占一样吧？
“我已经很不幸了，”林若溪忍住眼泪，“从小我爸妈就离婚了，我根本不知道正常的三口之家是什么样的，你以为我跟爷爷奶奶生活的日子很幸福吗？我夹在他们之间，夹在爸妈之间，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挨过打挨过骂，该值得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吧？”
林冬茵没有等到对方泪水决堤的那一刻，却还是递出纸巾，“既然你觉得你经历过了很多不幸，那你怎么还没成长啊？怎么还要依赖别人啊？”林冬茵一边观察着林若溪的表情一边思考，“依赖……你想依赖谁？啊！你该不会是……失恋了？不是吧？那应该是……是暗恋？”
林若溪转身避开来往的同学，心虚地否定说：“别瞎猜了，我可不是那种恋爱脑。我……算了，告诉你吧，我被朋友背叛了。”
“这样的话，那差不多。”林冬茵说。
“什么差不多？”林若溪问。
“当年你不辞而别时，我的心情。”
“不是吧？不至于吧？那多大点事啊？”
“记住你现在的心情吧，”林冬茵认真地说，“不管什么事儿，换位思考很重要。所有你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儿，在别人看来可能是莫名其妙的。父母离婚的人有很多，但他们，不都像你这样脆弱。可能我确实没有办法完全感同身受，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没听过吗？”
林若溪无言以对。
其实，下课铃声响起并不表示真的下课了。
老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文艺复兴的代表人物，而林若溪的注意力早已经被枯燥的历史课消耗殆尽。她的目光走神到坐在斜前方的梁韵身上。
终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