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华

《渡华》

30.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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汎河连年决堤,仅去年便已修过三段堤坝,新添的砖石还在河水线上若隐若现,今日雨水连绵,滔滔河水也因汇聚的新雨开始汹涌而起。

不过,今年老天似乎突然记起,这条年年被冲垮的河堤,该眷顾一番,夏浔来的也不如往年凶猛。

长堤修长,像一枚银针裹在天地间。

暗沉的天幕下,白幼黎伫立在堤岸,被雨帘雨雾萦绕。

她木然拔下头上最后一支银釵丢进河中,一头如瀑乌发早已没了形状,并未因没了银釵的束缚而再散乱。发丝发簇紧贴额头、脸颊,任由雨水侵蚀。

她不知该何去何从,犹如一只被人遗弃的幼崽奄奄一息,连哀鸣都没了力气。

她的长兄,真的可以做到弃她而不顾。

白幼黎缓缓抬起螓首,用模糊不清的视线望向绵长的河堤。

她的长兄曾上奏请旨,重新创筑汎河河堤,开支引流灌溉农田,方可杜绝年年的决堤,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一直修葺。

一心为国的忠良,却惨遭屠戮。

这烂天烂地,还有大把的人去争,便让他们争去。

白幼黎伸出左腿,悬在河道之上,只要她迈过去,她便会和父亲母亲相聚。

渐渐悬出去的腿抖得厉害,她不是怕,她是不甘,不甘就此了却生命,她要活着,活着看着骆氏、凌氏被屠戮殆尽。

公主也不例外。

她应该有大恨,而不是一腔幽怨发泄在公主府。

白幼黎憎恶那样的自己。

眼前的涛涛河水让原本模糊的视线更加错乱,躯体开始变得眩晕、恶心。

“女郎君……”

有轻柔细碎的声音传入耳内,白幼黎缓缓收回腿,侧首看向来人。

伞下的女子着一身蓑衣,把伞递给白幼黎,白幼黎未接,那女子一手将伞置在地上,一手戴好斗笠,起身系紧系带。

听见女子说:“女郎君很像一位故人。”她望向河道,“每逢潮汛,他总会来长堤上巡视,执一柄青伞,独自一人将冗长堤岸慢慢走完。”

白幼黎望向置于地上的青伞。

“今日,我将故人的青伞交……交还给你,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我想……女郎君比我更需要它。”她侧首看白幼黎,“那位故人水性极好,兴许如今已经寻到一处世外桃源,只等女郎君出现。”

白幼黎一震。

“你是……何人?”

女子淡淡地笑:“我与女郎君一样,曾在堤岸徘徊,只不过……失足落进了汎河,幸得那一位故人出手相救,捡回一条性命。”

那时一心求死,并非失足。

白幼黎拨开粘在眼睑的发丝,轻问:“你认识我阿兄?”

女子温和恬静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哀容:“我不知他姓甚名谁,只是受他之托在此等他的一位至亲,你……很像他。四年前,我在此看着他跳入汎河,两年之后我再次再河堤与他相逢,他便托我转告那位一定会出现的至亲。何处来,何处归。”

何处来,何处归。

荒谬疯狂地舔舐着白幼黎。

何处来,何处归。涪郡,咏竹居。

白幼黎仰头望着青天,想哭又想笑,半晌吸不了气。

她的长兄没有弃她而不顾,她的长兄一直在寻她,是她自以为是地回到京都。

自己还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她不该让骆苕得知她的长兄尚在世间,因为长兄并不想骆苕知道。

“四年前看着他跳入汎河,你为何不拦着他?”白幼黎懊恼、失心、不可理喻,她越发憎恶自己,却将怨气发泄在她人身上。

女子垂下眼帘,轻柔低诉:“他水性极好,他若想跳,定有他的理由。况且,我在暗他们在明,不便现身。想必女郎君想知道,与他一起的女子为何不拦着他。”

她轻轻吁气,“那女子……无能为力,她想随你阿兄而去,最终未能付诸行动,可能是怕了罢。”

每每回忆起那日骆苕瘫坐在地时的哀恸,痛哭,女子心中都为之惊悸。

女子正正给白幼黎行了个礼。

“就此别过,祝君安好。”

女子转身离去,背了多年的人情债,从此卸下,她该把他忘了,从此她便可洗去铅尘,成为脚踩芒鞋的农家妇。

白幼黎怔怔地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泪水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她咬着坚牙不言不语,最后正身,长久地给女子背影回以敬礼。

**

长堤下游,同样有一纵人马伫立在岸上。

雨水顺着年轻男子刚毅的下颌线,倾注而下,落在牙色衣襟。

凌文袤从袖中取出一柄利刃,褪去刀鞘,面无表情地开始打量,寒刃映现出他的朗逸眉眼,轮廓清晰。

他皱了皱眉。

雨水如饥似渴地攀上净裸的刀身,直到刀身上的清晰轮廓变得扭曲,他才慢慢舒眉。

抬手,并拢的二指贴着柄身缓缓划至刃尖,刃尖锋利,轻轻一按,指腹被刺破,鲜血混着雨水,溅在身下,一滴一滴晕染牙色衣袍。

身形微动,听见“铛”地一声脆响,堤石被一股遒劲蛮力立时震去一角,利刃插进坚石没入三寸,屹然不动。

一青放眼望去,神色稍怔,只见堤石裂开,正无声无息地吞噬雨水。方才没看清郎主是如何出手的,实在可惜了。

赤眉低眉垂眼,不为所动。

马上的凌文袤回身,望向躬身直立的两位家奴,久久出神。

这只是他的另外两条命,而已。

在湧州他不曾广招贤才,所以没有文韬武略的左膀右臂,他只是舅父手下的一名良将。孝玄帝未崩逝之前,需要极力夹尾做人臣,孝玄帝崩逝之后,同样因父亲,得做个听父命的孝子。

而在京都,没有左膀右臂,万事寸步难行。

他回首遥望前方。

良久。

“一青,把短刀给我取回来。”凌文袤翻身下马。

一青得命,赶紧冲去拔刀,捧着寒刃送到凌文袤身前,凌文袤取刀收回刀鞘。

凌文袤看赤眉,笑着相问:“你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赤眉年近四十,额角宽阔,赤眉纵目厚唇,身材魁梧,常年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褐色衣袍,从未见他更换样式。

一青则大不同,估摸十五六的年纪,长着少年人鲜有的清秀模样,穿着的衣袍制式相同,色却不同,每日一换。只因做家奴的缘故,常年弓背哈腰,仪态极差,与赤眉的仪态大相径庭。

赤眉回:“奴与一青同为侍奉郎主。”

“答非所问。”凌文袤双臂叉上胯,“一青可是你的儿子?或者你二人为师徒?”

闻言,一青双目瞪圆,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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