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笔的一瞬间，长乐的手腕下意识停顿了一下，笔头沾染上墨汁，在边壁上抖了两下，她伏案坐下。

一旁站的是飞遥和高公公，两人对望一眼，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然后他们看着，长乐没有丝毫的犹豫，落笔勾勒，手腕转动之间，三字已经落成，一气呵成，不带任何停顿。

飞遥递上印章，长乐按下，和离书一方已经同意，并且签字落章。

只等穆川这边办完，长乐与穆川两人之间便没有任何瓜葛。

高公公拿起和离书，这东西一式两份，长乐自留一份，穆川自留一份，算是作为自己和离的证明。

“如此，那老奴便过去地牢了。”

长乐微微点头。

目送高公公走远，长乐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桌案间的笔墨还是湿的，隐约能闻到一些墨香，和离书被飞遥收了起来，她无意之间瞥见那八个字。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开春之后，大理寺的狱卒又招了不少新的人，老狱卒正带着新人熟悉天牢环境，“这是‘寒’字号，专门关押一些朝廷大臣的人，空了几年了，最近刚进去了一位。”

老狱卒的语气十分轻淡，眼神有些不屑的样子，嗑着瓜子，俨然将此处当作自己的地盘了。有新来的小狱卒立马狗腿地问道，“是不是那位舞阳附马，镇北大将军穆川？”

“呸！”老狱卒去嘴里的瓜子皮吐了出来，皱着眉头，点点了问话人的后脑勺，一本正经地教育道，“什么舞阳附马，什么镇北大将军？进了这个地方，就只是一个身份，那就是囚犯！”

“你们知道他犯得什么罪吗？那可是要诛九族的罪，啧啧啧，怕是活不长了咯。”像这样的，生活在社会最低级的人，他们平日的乐趣就是看那些位高权重之人是如何摔下神坛的。他们曾经嫉妒，但是在这一刻，他们心里无比充实。

好像是得到某种报复心理的快感一般，极其舒爽。

小狱卒们连连点头，透过斑驳的铁柱栏，他们小心打量着那位传说中的北齐战神，想一睹他的风采，可惜大失所望。

那里里关得的男人，浑身血污，头发松散零乱地披着，皮肤外都是漆黑黑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脏乱得让人不想多看一眼。

这样的形象怎么跟北齐战神结合上，他们有些失望，也学着老狱卒吐了一口水，“活该！”

不管什么罪名，得罪了陛下，那就是死路一条。

反正他也是出不去了，欺负欺负也没什么的。

老狱卒看他们一脸好奇，拍了拍腰上的钥匙，自作主张将牢门打开了，朝里面指了指，“好生瞧一瞧，这可是娶过舞阳公主的男人呢。”

舞阳公主，那可是北齐名满天下的大美人。

老狱卒的声音极为刺耳，穆川靠坐在墙壁上，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人，平静而冷淡。

有人惊呼一声，“哟，还活着呢。”

“废话，他可是陛下要亲审的罪犯，自然是死不得！”说着，那老狱卒蹲下身子，贴近穆川的脸，“你给我们大伙说说，这舞阳公主在床上浪不浪？”

下一刻，那老狱卒瞬间被掀翻在地，穆川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量，死死地扼住那人的喉咙，用力地，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杀死。

那老狱卒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双腿用力踢，但穆川却纹丝不动。

他憋着一口气，对着后面不断后退的人吼道，“怕什么啊，还不救老子！”

小狱卒们你望我一眼，我望你一眼，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朝穆川走了过来。毕竟穆川已经是罪犯了，老狱卒以后可是他们的上司，得罪不起。

一人捡起地上一根棒子，举起来，正准备朝穆川的头上砸下去，穆川察觉到了，一个踢腿便将人打倒。

其他人见了，更是怂了。

但此时却没有刚刚那么害怕了，大家全部冲上去，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围攻穆川，穆川腹背受敌，加上他身上还有重伤，根本不可能是那么多人的对手，很快被松开了手，倒在地上。

老狱卒当然咽不下这口气，穆川害得他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他爬起来第一件事情，便是捡起地上的棒子，冲着穆川的后脑勺重重一击！

穆川感觉双眼一黑，膝盖瞬间无力，倒在地上，手撑着墙壁，死死地盯着老狱卒。

老狱卒终于找回了点场子，顿时扬眉吐气，“怎么？老子还提不得舞阳公主吗？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模样，不就是那个女人害的吗？”

金陵城中谁不知道，是公主大义灭亲，亲自呈上的罪状。

穆川没有说话，在他的意识中，这些人，怎么配提阿兮的名字，他们根本不配。

老狱卒见穆川不服软，心中更来了把火，想到刚刚被他反手摔在地的场景，更觉得窘迫，他拿着棒子，让另外两人将穆川架了起来，“穆将军啊穆将军，小的本来不想碰您的，可是您倒是先动起我来了，在这阴暗的天牢，可没有人能护得了您了。”

“你身上这么重的伤，死了顶多就是因伤过重，跟我们也没多大的关系啊。”

老狱卒露出阴狠的表情，“想想，堂堂的镇北将军，舞阳公主的附马，居然死在这么一个破地方，还是被一个狱卒打死的，呵呵呵，真让人惊叹啊。”

“是不是？”说完，又是一棒落在穆川的肩上，穆川的身体只是颤抖了一下，连声疼都没喊，也正是因为这样，那老狱卒更是生气，一棒接一棒打着，后面看着的人，终归是胆子小，他们进来时，崔林崔大人可是说过，不得对犯人动用私刑的。

但是他们谁也不敢拦着，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没有发现外面的大门被打开。

“放肆！”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立即将场面安静下来。

老狱卒转身，便见陛下身边的亲待高公公怒目走近，迎面便是一个大嘴巴子，“你居然敢此动用私刑！”

“崔大人，这便是你大理寺的规矩吗！”

崔林站在后面，听到叫唤立马上前，高公公虽然是个太监，但他多年来在帝王身边，身份不比这些朝廷重臣差，连皇子们都要巴结，更何况他大理寺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