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狱卒这下是真的慌了，手都开始颤抖起来，新来的小狱卒也是连连后退。他们不认识这位高公公，但看这架势也是不敢惹的人物。
崔林快步上前，盯着老狱卒，看了眼地上已经不省人事的穆川，一巴掌打在对方脸上，“混账东西！敢动用私刑，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这巴掌力气也大，老狱卒直接眼冒金星，差点倒下，但还是因为内心恐惧，连忙跪了下来，磕头认罪，“小的一时糊涂，求大人开恩啊！”
“求大人开恩，小人……”
“滚一边去！”
崔林一脚踢开，然后弯下腰，低头亲自检查穆川的伤势，高公公只看了一眼，就唏嘘不止，“穆川纵然是罪犯，但没有陛下的圣旨，你们这些人居然敢如此作为，看样子你们是嫌活得太久了。”
内宫之人，说话总是阴阳怪气，带着一种阴冷寒意。
直逼人的胸口，那群小狱卒听了，生怕殃及自己的性命，其中一人立马站了出来指证，“公公冤枉啊，我等都是被他逼的啊，我们原本不敢动手的啊，是他，是他让我们……”
老狱卒气得不及，但却不敢说话。
其它小狱卒也纷纷指认他，崔林直接将怒火撒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高公公来此是有正事，不想听崔林如何处理下属，“崔大人，洒家有话与穆将军单独谈谈，您能否回避片刻？”
崔林自然没有二话说，带着众人离去。
地牢里恢复了安静，倒在地上的男人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余光看见高公公手中拿的东西，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高公公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从衣服里掏出一瓶粉，放在地上。
再之后，席地而坐，将和离书拿了出来，翻开摊平，指了指空白处，“将军请吧。”
自从在断崖山，收到长乐的休书，他便知道和离书离自己不远了，可是没想到居然来得这样快，那必然是长乐一回宫便向陛下禀明了。
她是一天也不想顶着将军府夫人的头衔吗？
她就这样迫不及待地离开自己吗？
他的目光落在那种黑色的字迹上，那三个字一气呵成，不带停顿，就像她抛弃自己一样，不带任何犹豫的。
他伸手，摸了摸字迹，好像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清凉，又无比地让人想念。
高公公递来笔，眼神有些怜悯，“陛下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置，但公主这心思怕是定了，往后，你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山水一程，不再相逢了。”
笔尖又凑近了一分，穆川移开手，“手伤了，没力气写，烦请公公过些日子再来。”
受伤是假，不想写是真的。
高公公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也想用这个借口回禀陛下，但公主这边却是不好交代。他再次摇头，叹了一声，“那将军就按个手印吧。”
“非要今天吗？”
他问得无力，有些卑微，令人心痛。
高公公回答道，“就今天。”
“一刻也等不的吗？”
他现在活着，就是活一天，便少一天。
他想在活着的时候，还能多做一天长乐的夫君，哪怕是恨也好，总归跟她有些关系，不会是不想干的陌生人。
在地牢的这些天，他反复想了很久，回忆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他们短暂而美好的时光，或者对于长乐来说，是煎熬是折磨。
但是一回忆，他便觉得很甜，心里也不再那么苦了。
高公公将纸推近，“将军应当知道，这和离书早晚都是要签下的，您与公主，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作为穆国公府的庶出，能成为人上人，本来就是极大的幸运。
偏偏还让舞阳公主看上，这样的人生，已经让太多人的嫉妒了。
“她还好吗？”沉默良久，穆川开口问到。
高公公迟疑了下，“公主已经回到未央宫了，一切安好。”
地上的男人强撑着起来，手指动了动，拿起那张和离书，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我娶她时，那纸婚书上写。”
“夫妻同心，白头偕老。”
他苦涩一笑，“现在，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以为，她的快乐，是他一生的追求。他也以此为目标，将一切最美好的全部给她。他知道她的愿望是李长琰登基，所以他拼了命去保护东宫。
无数次被刺杀，他从来没有跟长乐讲过，他觉得，苦和罪，他一个人抗足够了。
可是原来这一切，只是一场戏而已。
她为的是兵符，她心里的恨从来没有消失。无论他怎么做怎么去，都不能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那个孩子，那段感情，那个人。
“我的案子是谁主审？”
高公公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陛下亲自主审。”
穆川也猜到了，陵王只会避嫌，太子更是不可能。长乐是证人，太理寺更是不用说，崔林接了也不会查出来，最终只有陛下亲审。
但是证人是长乐，这样的证据，还需要怎么审呢？
而且，他这个罪人，本来就不会为自己辩解啊。
如果死是唯一的救赎，能让她的心里有丝丝舒服，他死了，也是值得的了。
眼角似乎有液体落下来，他慌乱了擦掉，然后又自嘲一笑，现在还有谁会在意自己痛苦呢，接过高公公手中的笔。
墨汁染在纸上，他愣了一下，然后扔掉。
高公公有些惊讶，正想说什么，就看见穆川咬破自己的手指头，然后在空白处落下手印，和离书，两个人都落下了印迹。
从此以后，他与长乐，再无纠缠。
想到此处，心突然痛了起来，高公公看出他的不适，“将军，英雄难过美人关，若你能逃过此劫，从前便不要入这红尘了吧。”
也不知穆川听没听进去，高公公收起和离书，第三次叹气加摇头，然后离开了地牢。
穆川躺在地上，思绪万千。
和离，便真是断了。
他曾经以为的重生，是再续前世，是弥补过错，原来只是将痛苦，重新经历一遍。
阿兮，你该是开心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