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关山月》

第 60 章 章六十: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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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行衣自认不是什么绝顶天才,顶多算得上有点小九九,不至于蠢笨,但对朝中之事,尤其是聂铮的决定,少有率先摸清轮廓的时候。

既然不太懂,便索性由他去,聂铮又不是冲动的人,所做之事自有他的道理。

符行衣虽不甚精于权术,帮不上忙,但至少明白不能给人拖后腿,瞎出主意裹乱,何况聂铮不喜啰嗦,便一字未言。

四人同处议事堂内,聂铮四两拨千斤地将何守义的阻拦给驳了回去,后知后觉地微微蹙眉,问:“李绍煜为何不在?”

符行衣将脑袋摇成拨浪鼓,再看向身旁的石淮山还不敢开口说话,神情紧绷不松,便猛地一把拽着他起身,干笑道:“属下等立即去寻!”

再不走,手里拎着的这坨玩意便要被聂铮给炖了!

两人离营后直奔京都内城的李府,符行衣从石淮山的口中得知了何守义被太子针对的缘由,啧啧道:“我道为何时至今日仍未开战,原来领兵之人都未曾确定。”

一行人海贸结束,回京之后上报了“聂铮已死”的消息,皇帝震怒悲恸了几日,随后欲再择一人统领千机营,而何守义在军中的威望颇高,且众所周知聂铮有意栽培他,皇帝便颇为瞩目此人。

但他终究曾被细作所骗犯下大错,抵赖不得,太子借题发挥,意图挤掉何守义,自己夺得千机营。

朝中武官本便式微,说话形同放屁,久而久之,有真才实学之人便不愿从军,剩下的都是些虚招花架子,上战场就是送人头,何况此次是主动宣战,草率不得,太子不擅领兵,绝非合适人选。

放眼全朝,皇帝竟无人可用,以至于足足拖了两个多月都没能组建好军队。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符行衣扯了扯嘴角,“一群饭桶!”

石淮山朗声大笑,道:“不说他们了,老符,你救了疯爷,肯定能得大把好处。”

符行衣锤了他一拳,方才心惊肉跳的情绪因打趣而平缓了下来,笑道:“你这次也捞到不少吧,在京都的外城买间小院子应该没问题,打算何时将嫂子接过来?总听你夸,我还没尝过嫂子的手艺呢。”

石淮山干咳一声,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粗声粗气地道:“疯爷一回京,上头过几天八成就能定下来出征的日子,先把昆莫三城打下来再说吧。”

符行衣眉眼弯弯地应声,待走到李府时却有些笑不出来。

“这白布是……”她微微吃惊地昂首打量着一片缟素的李府,诧异无比。

石淮山在一旁低声解释:“海上出那事之后,暴露了官船质量的问题,皇帝直接把李都司他爹给处置了,牵连一堆人。李府也不知走啥背运,一个接一个地死人,先是大房殉情,嫡子病死,然后又是管家、乳母、仆役,要么淹死要么摔死,贼他娘的邪门。”

符行衣神色微凛,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面上不着痕迹地点点头,道:“既然李府如今有难,那咱们还是别进去叨扰李大哥了,让小厮传个话,说聂将军找他便是。”

什么殉情、病死,怕不是都被杀了!

李绍煜十二岁时,被父亲当做讨好太子的工具送去东宫做伴读——听着好听,实则是太子不学习时替他挨太傅板子的!

打小若不是符行衣时不时地从旁护着,他和他娘不知会被大房给坑成什么样。

如今一朝翻身,他不下狠手才怪。

凶残暴戾,毫无人性,想必他也不太愿意让别人见到这副模样,罢了。

符行衣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可恨可怜,一言难尽。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

聂铮未死的消息料想已然传到了皇帝的耳中,不知后者会作何打算。

“我何必管那么多,”符行衣自言自语地轻笑了一声,伸着懒腰活动筋骨,“还是操心自己为妙,接下来怕是日子不好过咯。”

果不其然,“镇和王为太子所迫,请辞千机营统领一职”的消息传到了皇帝耳中,龙颜震怒,即刻下令太子亲自登门致歉,不惜一切代价,势必要将聂铮给拉回千机营主事。

奈何聂铮去意已决,令太子在王府碰了满鼻子灰,哪怕皇帝召见,他也称病推诿,反而拖死尸一般拽着困得迷迷糊糊的符行衣去泛舟,又在湖边游玩野炊。

简而言之,爷不伺候了。

几日后,千机营接到了从皇宫传来的旨意,皇帝诏符行衣入宫觐见,后者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即将直面杀父之人的事实。

是怨怼之情顿生继而弑君?还是痛彻心扉地怒吼“为什么”?

都没有。

符行衣跟随宫人的脚步,走在熟悉又陌生的禁城中,觉得周遭的景致一如往昔,似乎从未变过。

花草相似,人却不同。

眨眼便已六年了。

御花园的凉亭前有一处小巧的石桌,上面摆放着落了灰的棋盘,棋子的布位与飘零岛上岛主绞尽脑汁破解的珍珑棋局如出一辙。

符行衣环视了一周,并未见到皇帝的身影,而宫人毕恭毕敬地垂首伫立在侧,一声不吭,看样子没有要开口的架势。

“有点意思,”她饶有兴致地抄了手,“这是要考我啊。”

符行衣大大方方地坐在了石椅上,托腮打量着错综复杂的棋盘,白皙柔软的指腹轻抚过冰凉的棋子,轻轻一笑:“竟是以玉石为材打造而成的,果真大手笔。”

皇帝传召,却并未在殿堂之内正式相见,而是派公公将人带到御花园,饶是如此也不露面,只让人看着棋盘发呆。

飘零岛主琢磨了九年也未勘破的棋局,符行衣没指望自己能行,便无声地笑了笑,心道:“不愧是老爹,他素来喜欢折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年还让我解九连环……”

九连环?

符行衣猛地眼神一亮,连忙自怀中取出了荷包,一把抓了棋子便往里面塞。

一旁的宫人都看傻了,吓得磕磕巴巴道:“大……大胆!你岂敢偷走陛下的玉棋?!”

“谁说我偷了?”符行衣满不在乎,呲牙咧嘴地笑道:“我这是正大光明地拿!”

宫人被这一通胡搅蛮缠的说辞给气得半死,即将高声大喊“抓贼”时,符行衣悠悠然地制止了他,道:“别激动啊,陛下唤我来破珍珑棋局,我这不是破了吗?”

宫人猛地怔住,愣愣地看着一颗棋子都不剩下的棋盘,竟一时失语,不知如何反驳。

这也行?!

符行衣兴高采烈地将玉石棋子席卷而空,两眼放光地盯着满满当当的荷包傻乐,掂了掂重量,琢磨着冠了“御用”的好噱头,能卖不少银子,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劳烦公公转告陛下,陛下若真要嘉奖我勇救镇和王之举,这些便足够了。”

符行衣笑意吟吟地冲东边抱拳礼道:“古有齐桓公宽释管仲的一箭之仇,成就帝王霸业,今有陛下圣明贤德,慧眼识珠。我无所企求,只愿大齐旗开得胜,忠臣良将得以物尽其才,符行衣自当为何都司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聂铮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卸下千机营的担子,符行衣便不得不开始做打算。

倘若新主将对自己不友好,日子怕是相当难熬,倒不如顺势推何守义上位,还能落个人情。

即便同为都司,但符行衣资历尚浅,暂时还不够格接手千机营。

然而哪怕皇帝允许,扪心自问,符行衣也不愿意。

毕竟是直属皇帝管辖的军营,位置再高也要被压上一头,她不比聂铮是皇室子弟,只需要积攒军功镀镀金,并将此作为立足朝堂的资格即可。

若接了千机营,一旦失去皇帝的信任,手上的权力说没有便没有了,随时性命堪忧,绝非上策。

李少傅死后,其名下的田宅与商圈如今握于李绍煜的手中,后者在东齐的立场明显偏向聂铮,而且,最可靠的心腹重臣张首辅有个死活要嫁给李绍煜的女儿,太子如今可谓自顾不暇,疏于防范。

趁着太子被禁足于东宫面壁思过,皇帝又有心试探自己,倒不如趁此机会盯紧宣威营,想办法拿回本属于宁氏的东西。

巅峰状态的宣威营是十个千机营也无法比拟的强大,更令她有底气,足以成为安身立命的王牌。

老爹手握宣威营还能被皇帝弄死,纯粹是他自己过于耿直愚忠,宁死也不肯起兵造反,篡位称帝——其实轻而易举。

至于仇恨……

“操棋观局者,亦为局中棋。”

符行衣笑吟吟地甩着荷包,拒绝了宫人的引路,自己原路返回出了宫,站在禁城外回头看了一眼压抑而沉闷的宫墙,不由得笑了一下。

仇恨的意义在于促使自己拼命前进,活得更好,而并非变成一个被疯狂所占据一切的怨女,满脑子都装着屠戮、嗜杀等血腥残忍的阴暗念头。

逝者长已矣,即便将皇帝千刀万剐,已经死去的爹娘也不会回来了。

权力方寸之间,生死祸福无常,每一盘棋局没有对错,只有胜败之分。

随着对聂铮的了解越深,符行衣便越不敢亲自对皇帝下手。

聂铮口上说着与皇帝为敌,可无数个午夜梦回的间隙,沉眠时无意识的喃喃自语,他还是会极轻地呢喃着父母的名字。

枕边的符行衣只能无声地叹一口气,旋即将他抱得更紧。

公主殿下不得不用他的后半生,来舔舐前十八年的致命伤痛,兴许一辈子都无法痊愈。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秋风渐凉,符行衣走在繁华的京都大街上,情不自禁地拢了拢衣襟,扫视着街道两旁的美景与行人,只觉羡慕却格格不入。

“血债血偿,狗皇帝必须要死,但不能是我亲手来杀。”

否则在聂铮心里大大小小是个过不去的坎。

“所以……”

她微扬下颚,斜飞入鬓的秀逸长眉亦微微上挑,狡黠而灵动的眸底浮现出隐隐的冷意,红唇浅浅地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太子殿下,拜托了。”

莫名一阵冷风拂过,卷起了地上的红叶,被裹挟着飘往镇和王府的方向。

符行衣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衣袖中藏着的密信,不经意间蹙了眉。

离京征战的话……密信放在自己这里不太安全,不如让聂铮保管。

打定了主意,符行衣优哉游哉地溜去了镇和王府。

想必聂铮早有命令,若是符行衣来便直接放行,不必通传,是以守门侍卫并未阻拦,而是任由符行衣大摇大摆地入了府。

驾轻就熟地找到了书房所在,符行衣刚一进门,便见书桌前站着李绍煜,却不见聂铮的身影,不免一愣,正值此时,身体兀的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滚烫的热茶泼在了衣袖上。

“嘶——”

符行衣倒吸一口冷气,连忙甩着手臂,道:“烫烫烫烫死了!”

为客奉茶的孙嬷嬷见状,连忙歉道:“奴婢该死,小公子快先将衣袖卷起来,别烫着皮肉!”

李绍煜亦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行衣,可还无恙?”

符行衣不顾三七二十一地立即卷起了衣袖,袖中的密信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地上,看着白皙柔软、却暗含力量的修长手臂暴露无遗,虎首纹身映入眼帘。

孙嬷嬷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她的手臂,颔首道:

“奴婢这便去寻来冷水与药膏,麻烦小公子稍候片刻,实在对不住。”

符行衣被烫得呲牙咧嘴,皮肤红了一大块,痛苦至极,当即也没心思怪罪,随口道:

“快……快去吧!”

李绍煜悄无声息地从地上捡起了密信,自顾自地拆开了信封,看到里面一片空白时,目光深沉,温声道:“小鸢儿,这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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