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吃酒!

《吃酒!吃酒!》

第45章 “佛跳墙”正本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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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跳墙”是福州佳肴,兴于清朝同光年间,初名“坛烧八宝”,后易名“福寿全”,最后称“佛跳墙”,由创办“聚春园”的郑春发推广而流传。

至于“佛跳墙”的由来,一般都说是庙里的小和尚偷吃肉,被老和尚发现,小和尚一时情急,抱着肉坛子跳墙而出,因而得名。其实“佛跳墙”的由来有各种不同说法,其中之一是和“叫花鸡”一样出于乞丐之手。

乞丐拎着破瓦罐沿街乞讨,在饭店讨得的残肴剩羹,加上剩酒混在一起,当街回烧,奇香四散,他们称为杂烩菜。菜香触动一家饭馆老板的灵感,于是将各种材料加酒烩于一坛中,因而有了“佛跳墙”。

另一说法是福州新妇过门,有“试厨”的习俗,以验其将来主持中馈的功夫。相传有一个在家娇生惯养的新妇,从不近庖厨,临嫁,其母将各种材料以荷叶包裹,并告知不同的烹调方法。但待新妇下厨,却丢了方子,一时情急,将所有的材料置于酒坛中,上覆荷叶扎口,文火慢炖。菜成启坛,香气四溢,深获翁姑的欢心,于是有了后来的“佛跳墙”。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不过,另一种说法较为可靠。此菜创于光绪丙子年,当时福州官银局的长官,在家宴请布政司杨莲,长官的夫人是浙江人,为烹饪的高手,以鸡、鸭、猪肉置于绍兴酒坛中煨制成肴,布政司杨莲吃了赞不绝口,回到衙内,要掌厨的郑春发如法调制,几经试验,总不是那种味道。于是杨莲亲自带郑春发到官银局长官家中,向那位长官夫人请教,回来后,郑春发在主料里又增加鲍参翅肚,味道甚于官银局长官家的。

郑春发13岁习艺,后便去京、沪、苏、杭遍访名师,学得一身好手艺,辞厨后,自立门户,开设“三友斋菜馆”,后更名“聚春园”。此菜初名“坛烧八宝”,后来继续充实材料,主料增至二十种,辅料十余种,并换了个吉祥的名字,称为“福寿全”。一日,几个秀才到“聚春园”聚饮,堂倌捧来一个酒坛置于桌上,坛盖启开,满室飘香,秀才们闻香陶醉,下箸更是拍案叫绝,其中一个秀才吟诗一首,内有:“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之句,因而更名“佛跳墙”。而且“福寿全”与“佛跳墙”,在福州话的发音是相近的。

制“佛跳墙”取绍兴酒坛,加清水置微火热透,倾去。坛底置一小竹箅,先将煮过的鸡、鸭、羊肘、猪蹄尖、猪肚、鸭肫等置于其上,然后将鱼翅、干贝、鲍鱼、火腿,用纱布包成长形,置入坛中,其上置花菇、冬笋、白萝卜球后,倾入绍兴酒与鸡汤,坛口封以荷叶,上覆一小碗,置于炭火上,小火煨两小时,启盖,置入刺参、蹄筋、鱼唇、鱼肚,立即封坛,再煨一小时,上菜时,将坛中菜肴倒入盆中,卤妥的蛋置于其旁,配以小菜糖酣萝卜、麦花鲍鱼脯、酒醉香螺片、香糟醉鸡、火腿拌菜心、香菇扒豆苗等,就凑成一席地道的福州“佛跳墙宴”了。

从香糟说到“鳜鱼宴”

世界上有许多国家都用酒来调味,不同的酒味有助于形成各地菜肴的特色。香糟是绍兴黄酒酿后的余滓,用它泡酒调味却是中国的一大发明,妙在糟香不同于酒香,做出菜来有它的特殊风味,绝不是只用酒所能代替的。

山东流派的菜最擅长用香糟,各色众多,不下二三十种。由于我是一个老饕,既爱吃,又爱做,遇有学习机会决不肯放过。往年到东兴楼、泰丰楼等处吃饭,总要到灶边转转,和掌勺的师傅们寒暄几句,再请教技艺;亲友家办事请客,更舍不得离开厨房,宁可少吃两遭,也要多看几眼,香糟菜就这样学到了几样。

其一是糟熘鱼片,最好用鳜鱼,其次是鲤鱼或梭鱼。鲜鱼去骨切成分许厚片,淀粉蛋清浆好,温油拖过。勺内高汤兑用香糟泡的酒烧开,加姜汁、精盐、白糖等作料,下鱼片,勾湿淀粉,淋油使汤汁明亮,出勺倒在木耳垫底的汤盘里。鱼片洁白,木耳黝黑,汤汁晶莹,宛似初雪覆苍苔,淡雅之至。鳜鱼软滑,到口即融,香糟祛其腥而益其鲜,真堪称色、香、味三绝。

又一味是糟煨菱白或冬笋。夏、冬季节不同,用料亦异,做法则基本相似。茭白选用短粗脆嫩者,直向改刀后平刀拍成不规则的碎块。高汤加香糟酒煮开,加姜汁,精盐、白糖等作料,下茭白,开后勾薄芡,一沸即倒入海碗,茭白尽浮汤面。碗未登席,鼻观已开,一啜到口,芬溢齿颊。妙在糟香中有清香,仿佛身在莲塘菰蒲间。论其格调,信是无上逸品。厚味之后,有此一盘,弥觉口爽神怡。糟煨冬笋,笋宜先蒸再改刀拍碎。此二菜虽名曰“煨”,实际上都不宜大煮,很快就可以出勺。

自己做的香糟菜,和当年厨师做的相比,总觉得有些逊色。思考了一下,认识到汤与糟之间,有矛盾又有统一。高汤多糟少则味足而香不浓,高汤少糟多则香浓而味不足。香浓味足是二者矛盾的统一,其要求是高汤要真高,香糟酒要糟浓。当年厨师香糟酒的正规做法是用整坛黄酒泡一二十斤粮,放入布包,挂起来慢慢滤出清汁,加入桂花,澄清后再使用。过去的高汤是用鸡、鸭,肉等在深桶内熬好,再砸烂鸡脯放入桶内把汤吊清,清到一清如水,自己做香糟菜临时用黄酒泡糟,煮个鸡骨架就算高汤,怎能和当年厨师的正规做法相比呢?只好自叹弗如了。

但我也有过一次得意的香糟菜,只有一次,即使当年在东兴楼、泰丰楼也吃不到,那就是在湖北成宁干校时做的“糟熘鳜鱼白加蒲菜”。

1973年春夏间,五七干校已进入逍遥时期,不时有战友调回北京。一次饯别宴会,去窑嘴买了14条约两斤重的鳜鱼,一律选公的,亦中亦西,做了七个菜:炒咖喱鱼片、干烧鳜鱼、炸鳜鱼排(用西式炸猪排法)、糖醋鳜鱼、清蒸鳜鱼、清汤鱼丸和上面讲到的鱼白熘蒲菜,一时被称为“鳜鱼宴”。直到现在还有人说起那次不寻常的宴会。

鳜鱼一律选公的,就是为了要鱼白,14条凑起来有大半碗。从湖里割来一大捆茭白草,剥出嫩心就成为蒲菜,每根二寸来长,比济南大明湖产的毫无逊色。香糟酒是我从北京带去的。三者合一,做成后鱼白柔软鲜美,腴而不腻,蒲菜脆嫩清香,恍如青玉簪,加上香糟,奇妙无比,妙在把糟熘鱼片和糟煨茭白两个菜的妙处会合到一个菜之中;进餐者吃得眉飞色舞,大快朵颐。相形之下,其他几个菜就显得不过如此了。

其实做这个菜并不难,只是在北京一下子要搞到十四条活蹦乱跳的公鳜鱼和一大捆新割下来的茭白草却是不容易罢了。

藕与莼菜

同朋友喝酒,嚼着薄片的雪藕,忽然怀念起故乡来了。若在故乡,每当新秋的早晨,门前经过许多乡人:男的紫赤的胳膊和小腿肌肉突起,躯干高大且挺直,使人起健康的感觉;女的往往裹着白地青花的头巾,虽然赤脚,却穿短短的夏布裙,躯干固然不及男的那样高,但是别有一种健康的美的风致。他们各挑着一副担子,盛着鲜嫩的玉色的长节的藕。在产藕的池塘里,在城外曲曲弯弯的小河边,他们把这些藕一再洗濯,所以这样洁白。仿佛他们以为这是供人品味的珍品,这是清晨的画境里的重要题材,倘若涂满污泥,就把人家欣赏的浑凝之感打破了;这是一件罪过的事,他们不愿意担在身上,故而先把它们洗濯得这样洁白,才挑进城里来。他们要稍稍休息的时候,就把竹扁担横在地上,自己坐在上面,随便拣择担里过嫩的“藕枪”或是较老的“藕朴”,大口地嚼着解渴。过路的人就站住了,红衣衫的小姑娘拣一节,白头发的老公公买两节。清淡的甘美的滋味于是普遍于家家户户了。这样情形差不多是平常的日课,直到叶落秋深的时候。

在这里上海,藕这东西几乎是珍品了。大概也是从我们故乡运来的。但是数量不多,自有那些伺候豪华公子硕腹巨贾的帮闲茶房们把大部分抢去了;其余的就要供在较大的水果铺里,位置在金山苹果吕宋香芒之间,专待善价而沽。至于挑着担子在街上叫卖的,也并不是没有,但不是瘦得像乞丐的臂和腿,就是涩得像未熟的柿子,实在无从欣羡。因此,除了仅有的一回,我们今年竟不曾吃过藕。

这仅有的一回不是买来吃的,是邻舍送给我们吃的。他们也不是自己买的,是从故乡来的亲戚带来的。这藕离开它的家乡大约有好些时候了,所以不复呈玉样的颜色,却满被着许多锈斑。削去皮的时候,刀锋过处,很不爽利。切成片送进嘴里嚼着,有些儿甘味,但是没有那种鲜嫩的感觉,而且似乎含了满口的渣,第二片就不想吃了。只有孩子很高兴,他把这许多片嚼完,居然有半点钟工夫不再作别的要求。

想起了藕就联想到莼菜。在故乡的春天,几乎天天吃莼菜。莼菜本身没有味道,味道全在于好的汤。但是嫩绿的颜色与丰富的诗意,无味之味真足令人心醉。在每条街旁的小河里,石埠头总歇着一两条没篷的船,满舱盛着莼菜,是从太湖里捞来的。取得这样方便,当然能日餐一碗了。

而在这里上海又不然;非上馆子就难以吃到这东西。我们当然不上馆子,偶然有一两口去叨扰朋友的酒席,恰又不是莼菜上市的时候,所以今年竟不曾吃过。直到最近,伯祥的杭州亲戚来了,送他瓶装的西湖莼菜,他送给我一瓶,我才算也尝了新。

向来不恋故乡的我,想到这里,觉得故乡可爱极了。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起这么深浓的情绪?再一思索,实在很浅显:因为在故乡有所恋,而所恋又只在故乡有,就萦系着不能割舍了。譬如亲密的家人在那里,知心的朋友在那里,怎得不恋恋?怎得不怀念?但是仅仅为了爱故乡么?不是的,不过在故乡的几个人把我们牵系着罢了。

酸梅汤与糖葫芦

夏天喝酸梅汤,冬天吃糖葫芦,在北平是各阶级人人都能享受的事。不过东西也有精粗之别。琉璃厂信远斋的酸梅汤与糖葫芦,特别考究,与其他各处或街头小贩所供应者大有不同。徐凌霄《旧都百话》关于酸梅汤有这样的记载:

暑天之冰,以冰梅汤为最流行,大街小巷,干鲜果铺的门口,都可以看见“冰镇梅汤”四字的木檐横额。有的黄底黑字,甚为工致,迎风招展,好似酒家的帘子一样,使过往的热人,望梅止渴,富于吸引力。昔年京朝大老,贵客雅流,有闲工夫,常常要到琉璃厂逛逛书铺,品品古董,考考版本,消磨长昼。天热口干,辄以信远斋梅汤为解渴之需。

信远斋铺面很小,只有两间小小门面,临街是旧式玻璃门窗,拂拭得一尘不染,门楣上一块黑漆金字匾额,铺内清洁简单,道地北平式的装修。进门右手方有一黑漆大木桶,里面有一大白瓷罐,罐外周围全是碎冰,罐里是酸梅汤,所以名为冰镇,北平的冰是从什刹海或护城河挖取藏在窖内的,冰块里可以看见草皮木屑,泥沙秽物更不能免,是不能放在饮料里喝的。什刹海会贤堂的名件“冰碗”,莲蓬桃仁杏仁菱角藕都放在冰块上,食客不嫌其脏,真是不可思议。有人甚至把冰块放在酸梅汤里!信远斋的冰镇就高明多了。因为桶大罐小冰多,喝起来凉沁脾胃。他的酸梅汤的成功秘诀,是冰糖多、梅汁稠、水少,所以味浓而酽。上口冰凉,甜酸适度,含在嘴里如品纯醪,舍不得下咽。很少人能站在那里喝那一小碗而不再喝一碗的。抗战胜利还乡,我带孩子们到信远斋,我准许他们能喝多少碗都可以。他们连尽七碗方始罢休。我每次去喝,不是为解渴,是为解馋。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动脑筋把信远斋的酸梅汤制为罐头行销各地,而一任“可口可乐”到处猖狂。

信远斋也卖酸梅卤、酸梅糕。卤冲水可以制酸梅汤,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像站在那木桶旁边细啜那样有味。我自己在家也曾试做,在药铺买了乌梅,在干果铺买了大块冰糖,不惜工本,仍难如愿。信远斋掌柜姓萧,一团和气,我曾问他何以仿制不成,他回答得很妙:“请您过来喝,别自己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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