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个进攻，就打落对方的武器，江荻已经赢了。又不是真的战场，江荻见好就收，抽身回到廊下，退出陈柏的进攻范围。

其实，打到一半的时候，霍赢已经看出陈柏的问题了，知道他必输无疑。

只可惜，这个认知陈柏自己不知，他的妻子尹氏不懂，祖母李氏更不懂。她们这些外行的人，就知道陈柏进攻老半天啥用没有，江荻才还手，陈柏的武器就掉了。李氏想过孙子会输，正好挫挫大孙子那自信过头的锐气，但她没想到会这么的，没脸。

最终，李氏喃喃自语了句：“怎么就掉了呢。”

在场的女子，只有郭娘子略懂一二，听得此言，她叹息一声，道：“虽然我总瞧不上读书人。可那起子读书人到了西宁堡后，我们也跟着学了不少本事。两军对战时，知己知彼很重要。阿荻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摸大少爷的底，大少爷在那一炷香中，没有察觉，在阿荻的引导下，用了八分力进攻。”

听得这里，李格为自家大哥发声：“我大哥最聪明的，他怎么会被骗？”

郭娘子没有说陈柏到底聪不聪明，只道：“大少爷轻敌在先，阿荻只需要每次都给他一点希望，他马上就可以打到的那种错觉，他就会一点点上当。”

李格就懂了，他说：“就是说，江妹妹太狡猾了呗。”

江荻走了过来，道：“我那叫兵不厌诈。”

院中央，听了这些话的陈柏，只觉天昏地暗。

知己知彼、诱敌以利、兵不厌诈，这样的词，这样的教导，他从前不知道听到多少次，甚至在战场上也是见过父亲用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当自己独自面对的时候，竟是这般凄惨！一场原就没有风度的意气比试，最终的结果，竟是让自己无法面对自己。

这样的结果，让陈柏抬不起手、无法转身面对祖母、妻子、弟弟。

霍赢瞧得分明，上前，抱拳，赔礼：“我家妹妹任性了些，请大少爷包涵。我知道大少爷曾两次参加北征，但我有件事大少爷可能不知道。我们自小学那些本领、在战场上拼杀，并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封妻荫子，而是活命。我们这些来自底层、用心不够的人，活不下来。”

简而言之，大家情况不一样，根本没有可比性。他们其他人，霍赢自己也好，郭青山也罢，都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只不过，郭青山因为父亲，底子比霍赢略高一些。又因林父所授的兵法，又比霍赢多了三分谋略，再加上搭上顾秋声的三分运气，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该说的话霍赢都说了，至于陈柏能不能听进去，就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了。

李氏那里听了这些话，再看看一动不动的孙子，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尹氏瞧得分明。

她和陈柏做夫妻五年，如今只得一女。虽身份不低，但到底缺了些底气。好在陈家、太婆婆是个不喜欢妾侍的，一直不提纳妾的事。她和陈柏夫妻两个的关系就一直很好，这会儿见夫君难受，太婆婆又不吱声，就有些着急，口气便有些不好：“祖母倒是说句话啊！”

再怎样，那是自己的孙子，李氏如何不急？她听了这催促的话，落了脸，道：“这会儿倒叫我说话了？往日里公主府给他撑腰的时候，给他超大自信的时候，怎么不叫我说话？”

尹氏就恼了。

从前陈家有点事，公主府只要能出力的，哪一次少用了？怎么到太婆婆这里还成了错？是以，听了这话，尹氏表面委屈、实际反责地问李氏：“祖母这是怪孙媳妇不成？”

这时，门外走来一位面色红润的老者。

老人家进门就道：“你别理她，这老太婆一辈子都这样霸道。总觉得她色色都对，听她的准没错。听了她的还错的，她总能挑出别人没听她的地方，总之，绝不会自己身上找错的。”

下人们纷纷请安：“伯爷。”

平江伯都不给媳妇面子了，李氏还管他死活？不顾外人在，直接喷了回去：“你只说我霸道，我愿意管那些吗？我跟你说了不下一百次了，你觉得我管得不好，你倒是管啊！不管还一直啰里啰嗦的，我最烦你这样。”

平江伯气得胡子只颤，头一扭，道：“我管就我管！”

说着，比大孙子挨了一头的平江伯，搭在陈柏的肩头，道：“不就打架打输了是吗？多大的点事！我像你弟弟这么大的时候，哪天身上不挂彩？后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好多了，你知道为啥吗？”

陈柏眼睛里重新有光，看向祖父。

平江伯道：“我天天打，自然打出了一些门道，所以。”

所以什么，平江伯没好意思说。

陈柏正等着下头关键之处，没等到答案的他，直接问了出来：“所以什么？”

李氏和平江伯风风雨雨过了四十几年了，冷哼接话：“所以打的多了，就会打了呗。刚才郭小夫人不是说了吗？郭家经常打架呢。”

平江伯自然不认，他说：“所以你缺的只是经验，我下次巡防，你跟着一起。”

祖父开口，陈柏低低应了个是。

尹氏那里就不开心了。

男人在家，她都两年没生育了，不在家，她去哪里生孩子？不高兴的尹氏便道：“说起来，这事还是三弟引起的。独木不成林，正该兄弟齐心的时候。可三弟的拳脚更差，祖父又有什么主意？”

被她直接撇下的李氏，面沉如水。

就是独木不成林这句，她一辈子养了两个儿子，都是个顶个的成才。老大好，老二更好。只可惜，老二就是老二，再好，除非有那个命，否则这辈子与爵位无缘。陈家在封伯后，又不能那么打眼，她只好委屈了次子。次子为此一直郁郁寡欢，她最是心疼。待到了孙子这辈，反正将来爵位只有一个，她便打定主意让小孙子做个富贵闲人，不那么拼命，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结果，孙媳妇公然和她对着干！

李氏有李氏的盘算，平江伯也有平江伯的盘算，他说：“你三弟那是底子就没打好，现在说什么都不中用的。当然，练了就比不练好，只是没多大意义。我家来这几日，听说臭小子想娶读书人家的姑娘，对吧？这容易，让他自己先做个读书人再说，开了年，便去国子监读书吧。至于年前，请个夫子坐馆几个月便是。”

国子监、坐馆这样的字眼入耳，陆通的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