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齐昨夜以喝多为由，成功地留宿柳家，避开了顾指挥使。不想回家，加上情绪消化，顾天齐和柳文海说好了，明天吃过中饭再走，约莫天黑到家，不耽误第二天的小年夜。顾天齐既没走，柳文海想着顾天齐昨日和江慕一起接待的客人，便把顾天齐也带了过来。

顾籍和江慕纯粹叙旧，没准备说什么国家大事，顾天齐昨日又帮了忙，顾籍索性把这顿饭当做答谢宴了。

心里存了事，顾天齐看顾籍的目光有些躲闪。

顾籍瞧得分明，只当看不见。柳文海是个周到的，每当发现顾天齐不对劲之际，便能提醒他；加上直爽的江慕，四个人酒没怎么喝，菜吃得不少，也算宾主尽欢。

等离开陆家，柳文海就问顾天齐：“天齐，你这两天是怎么了？”

顾天齐顿了片刻，才垂眸低语：“我，很羡慕顾二爷，羡慕他可以成亲了。”

柳文海再没想到听到这个答案，他轻笑，道：“你年纪不算小，只回去告诉长辈，说你想成亲不就好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种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说了啊。”顾天齐一脸郁卒。

“怎么？令尊令堂不同意？不能吧，我记得你是独子呢。”

谁家长辈不盼着儿子早点成亲生孙子？

说到这个，顾天齐就难受了，犹豫片刻，才说：“我爹娘觉得，等我出息了，找个好岳家，要比给他们生孙子重要。孙子早晚都可以有，儿媳妇娶早了，就娶不到好的了。他们坚信，举人能娶到的妻子，和进士能娶到的妻子，一定不同。”

这也是齐泰本人的想法。

不过，齐泰并没有告诉顾天齐这个实话，而是把这个想法推给了齐父齐母，如此一来，他就和顾天齐有了共同的命运。正因为如此，顾天齐才和他十分要好。等到齐泰和李薇定下亲事，顾天齐着实为他高兴了许久。如此一来，不仅能娶亲，还能满足父母的期望，多好啊！

只可惜，世事难料啊。

于婚嫁上，顾天齐和齐泰有共同的话题，柳文海就没这个感受了。听了顾天齐的话，柳文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稳定身形后，柳文海同顾天齐确认：“不中进士你就不娶亲不成？”

“依着我父母，是这意思。”

那你要是一直都不中呢？

这事很有可能，但这话不好说啊，柳文海只能拍了拍顾天齐的肩膀，勉励一句：“那你努力努力再努力吧！”

顾天齐欲哭无泪：“别人不知道，文海兄不知道吗？凡参加科举的人，谁人不努力了？这事是光努力就行的么？”

关于这一点，柳文海无比认可。因为认可，柳文海给顾天齐指了另外一条康庄大道：“我叫你努力说服长辈，早一点成亲。或者是说你自己放弃，成亲这事暂时就别想了。”

马上就过年了，过了年，顾天齐就又大了一岁，十九了。

这个岁数的大明男子，大半已经成亲，那速度快的，这会儿都儿女双全了。剩下那一小半，要么是条件特别糟糕娶不到媳妇的，比如当年的陆通；要么就是挑三拣四的，比如齐顾家、当年的柳家。而顾籍这种二十六岁高龄才成亲的，真正的凤毛麟角——

绝大多数二十六岁还没成亲的，是一辈子都不会成亲了。

基本上，柳文海的建议很中肯，尤其是在顾天齐心上人已经及笄的情况下。于是，柳文海的话音刚落，顾天齐想了想心上人，果断做出选择：“明日回家后我劝说长辈。”

这么说着，顾天齐把和顾籍的堂兄弟关系给忘了。柳文海便以为他是真的担心这事，笑了笑，道：“嗯，我一会儿就给你准备一些东西，充作顾家对你的谢礼。”

不等柳文海准备好，顾籍那里，准确地说，是顾二管事已让人送了答谢礼过来。不仅顾天齐有份，柳文海这里也没落下。

柳家这里，包括后宅的人都没落下，包括柳文海的长女青青。

时下成亲，需要五六岁女同充作接新娘子的小娘，把新娘子牵下轿（这个过程我搜来的，还有我老家那的确有这个习俗）。昨日牵李蕴下轿、随后把人交给顾籍的，便是青青。顾籍记得这茬，特意嘱咐了顾二管事别忘了小姑娘，顾二管事自然把这事办得漂亮极了。

见着顾家这一堆东西，柳文海一拍脑袋，道：“瞧我，充什么充？顾二爷做事比我周到呢。”

顾天齐是读书人，他收到的谢礼就不是真金白银。除了古砚斋出产的文房四宝一套外，就是四色点心、四色喜糖、四色干果。马上就过年了，拿回去给家里人吃，比一般人家买的要好。加上自己的行囊，次日，顾天齐背了三个包袱，不等走到车马行时已经气喘吁吁了。

不过，他运气好，遇着个回张家湾的邻人，出了十个大钱，直接坐车出城，回家。

顾天齐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但因为次日就是小年夜，顾百户早早归了家，与儿子脚前脚后到家。不等长辈开口相问，顾天齐主动交代了东西的出处、自己早归的原因：“通州卫指挥使顾大人前日成亲，我同窗和他是邻居，要我过去帮忙，我就去了。昨日顾大人宴请帮忙的人，我留了我一日，这些都是顾家给的谢礼。”

顾太太把东西夸了又夸，顾百户则搓着手，一脸欢喜地说：“这么说，你和顾指挥使搭上话了？”

闻言，顾太太那里立即把东西丢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等待答案。

父母就是意料之中的样子，顾天齐说不上伤心，失落是必然的。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父母的话，顾天齐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祖母身上。

顾天齐看着顾老太太，顾老太太同样看着顾天齐。视线对上的刹那，祖孙倆了然。

顾天齐心说：祖母是知道的。

顾老太太暗道：孙子知道了。

晚饭过后，顾百户夫妻两个一如既往的合谋着什么。顾天齐则去了顾老太太那里，开门见山道：“祖母，我见到祖父了。”

顾指挥使已经家来过，却没提此事，只有一个可能，顾老太太断定：“他没看见你？对么？”

“嗯。”

“你有什么要问的？”

顾老太太也很直接，突然之间，但是顾天齐却不知道从何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