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母色变，江慕脸色也没好哪里去。
当着江家父子、陆家两位管事的面，潘母如此强势，他们不在的时候，指不定怎样厉害呢！江慕和江芙不亲近是真，但小妹都被欺负到这样了，他怎可能还不动？
是以，潘母话音刚落，江慕就揭底：“亲家太太刚不是说了么？我不同意潘石主动入京赶考，依附陆家。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潘和我说他想入京赶考在先。潘石，是不是有这回事？”
潘石否认不得，潘母却可以。
只一瞬，潘母便一脸凄色，道：“赶考要钱，我们当然知道。可家里难，实在凑不出路费，我和他爹愁得睡不着觉。石头这孩子从小懂事，他也知道家里难，才想着舍了脸去找亲家姑奶奶帮忙的。舅爷都说不行了，我们家怎还会想着那没分寸的事？”
潘石入京依靠陆家的事，被江慕否决后，潘父潘母的确很愁。
一愁没钱，二愁儿子的前程，三愁幺女无法在婆家立足，那是真的愁到睡不着觉。可是放弃，今日之前，不，准确地说，是钟妈妈“趾高气扬”之前，潘家都没有放弃过。
这番半真半假、唱作俱佳的话一出，不熟悉的，只当潘母是个好的。
可江芙知道，婆婆是什么样的人，对付婆婆，她也有自己的一套。潘母话音刚落，她便对钟妈妈道：“大姐的心意，我这当妹妹的领了。可我家相公既不打算考，就不麻烦大姐了。大姐要是想我，抽空回来看看我，看看爹就好了。”
江芙说的是心里话，自然说得情真意切。
同样“被”拿了主意，潘母以潘家实际困难为由，说的都是潘家的不容易，潘石的懂事。到江芙这里，便直接把责任推给了潘石，并“毫不关心”。
潘石听了这番话，眼眸一深。
钟妈妈那里则是微叹。
两相对比，潘家母子全是心眼，江芙横冲直撞憨傻地让人无言。怪道夫人要把人接到自己身边呢，不教一教，便是和离都没用的。明白过来后，钟妈妈笑道：“夫人说，读书人都有骨气，她就猜到二姑爷会不愿意，潘家会不好意思，便叫我带了些话过来。”
钟妈妈的谎话说的跟真的似的，无人察觉，包括陆鸣在内。
众人看过来之际，停顿片刻的钟妈妈，已经打好腹稿，说：“二姑爷明年会试九成九不中，可落第的举子能入国子监。国子监能教的，孔夫子也能教，但国子监有人脉，孔夫子这里没有。且这些人脉虽在，但没有关系也搭不上。夫人和老爷明年必定离京，须得走之前帮二姑爷把人脉搭上。”
大实话说得潘石垂首不语。
没有关系，他就是去了国子监，也不过是第二个江监生，什么好处都没有。
潘母窥着儿子的神色，已明白钟妈妈说的话都对。可叫她留在乡间，儿媳妇跟着去享福，她不愿意。打定主意，潘母说：“这些个我不懂，陆夫人懂，那就听她的吧。福哥还小，离不得他娘。我看这样好了，叫石头进京，石头媳妇留下来。”
潘石和江芙的独子，尚未取大名，福官是他的乳名，虚岁三岁，还有两个月就满两周岁。虽不大，但绝对没小到不能上路的地步。潘母这番话什么意图，绝大多数人心知肚明。
江慕怒视潘母之际，钟妈妈嘴角一动，笑出声来。
钟妈妈很少笑，笑也是有目的的。大家听到她的笑声，尤其是别有深意的笑，立即看了过去。抓住所有的注意力后，钟妈妈收笑，肃容道：“亲家太太错了一件事！”
潘母不服，问：“我哪里错了？”
钟妈妈道：“亲家太太错在把别人当傻子！”
“我——”
不等潘母狡辩，钟妈妈已飞快地说出下文：“我家夫人是二姑奶奶的姐姐，可不是二姑爷的姐姐。夫人和老爷帮二姑爷出谋划策，牵线搭媒的，那全是因为有二姑奶奶在。没有二姑奶奶，潘家的事，与我家夫人何干？”
潘母立即分辩：“他们两个已经是夫妻了，帮石头不就是给石头媳妇好日子？”
她快，钟妈妈也不慢。针对潘母的说法，钟妈妈斩钉截铁地否认：“那可不一定。像二姑爷这样的举子在地方不多，京城却是满地都是，哪年不恼点陈世美的事？陆、江两家全力助二姑爷上青云后，又有谁能保证二姑爷一定会善待二姑奶奶？”
别说潘石上青云了，现在还在底下趴着呢，潘家已经仗着夫妻、孩子，展露吃人之面，江家人想不到，江荻是必须防微杜渐的。
这涉及到名誉问题，潘石立即说：“我可以保证。”
钟妈妈从容承认：“夫人不信。”
潘石无言以对。
潘母就问：“那你家夫人想怎样？”
钟妈妈把话题拉了回去，说：“接二姑奶奶入京，把人脉交给二姑奶奶。二姑爷从二姑奶奶手中拿到人脉，之后靠着自己本事继续维持，是二姑爷的事。但是，二姑奶奶人脉的最初，必须是二姑奶奶给出的！”
江芙有钱，有人脉，有儿子，才教她一些能力，不管和离还是过日子，必将无所畏惧。
明白江荻的意思后，江芙眼中一片朦胧，强忍泪水；江慕那里则彻底放心。陈氏则叹，事情到了阿荻手里，就是不一样啊。
江监生，江监生没什么想法。
反正养女不会听他的，他也没什么说的，那就按照养女的方式办就好了，江监生就这么简单的思路。
潘家那里，准确地说，是潘家母子也懂了。说白了，江荻就是逼潘家，你们家要是想要好处，就得把儿媳妇高高捧起。明白这一点后，潘母和潘石皱眉沉思。
不明白的潘父，打算等人走了问媳妇和儿子。
钟妈妈没有催着要答案，最后结语：“如何行事、是好是坏，我都说了，二姑爷也明白了。怎么选择，就在二姑爷自己了。放弃陆家的人脉，或是从二姑奶奶手中接过人脉，二选一即可。马上就十月了，运河即将停运。我会在江家等二姑爷三日，三日后我们便返京。”
这三日，钟妈妈还得去一趟沂水，去见陆父；陆鸣还需要去一趟海州，收粮，见林安夫妇，都不得闲，也不白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