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陆两家所有人都离开后，潘父立即问妻儿：“怎么个意思？”

潘母看着江芙不说话，潘石只好自己浅白地翻译：“阿芙大姐姐要我入京，包食宿、会给我安排夫子，前提是，阿芙跟着我一起去。最多带上福官，其他人不能带。”

潘父就道：“那就你们去呗，家里这么多地，又是鸡鸭又是猪的，我和你娘本来也走不开。再说了，都去了，天天白吃白喝人家的，也没那个脸啊。”

和潘母完全不是一个路子，一番话把潘母气得眉毛直竖，只想揍老伴。那太过不敬，潘母只得冷冷地呵斥丈夫：“不懂就别嚷嚷！”

潘父果然闭嘴，闭嘴之后，小声嘀咕了句：“你懂那你嚷嚷啊。”

潘母丢下没用的相公，越过儿子去问江芙：“福官娘，你怎么说？”

针对婆婆的问题，江芙看着潘石，道：“相公怎样选，我就怎样做，只别叫我找大姐说什么话就好。”

直接把潘母接下来的盘算给堵死了，潘母落了脸。潘石却知道江芙不是有心计的人，这么说约莫是有原因的，便问：“怎么说？”

想着姐姐，江芙面带微笑，说：“你们不知道，我大姐那人，惹了她，她连大哥都骂的。家里头啊，只我爹和大嫂不挨她说。也没别的缘故，大嫂和爹都听她的。”

简而言之，在娘家横着走的存在。潘母信她这话有鬼，伸着脖子反驳：“在娘家这样，在婆家她也这样不成？”

面对笃定的婆婆，江芙心中不屑，口内陈述：“没入京之前，陆婶是万事不管的，陆家所有事都是大姐做主的。先前，顾家二哥、我，都在陆家小住过。倒是陆家的人，从未到过陆家小住。入京后，陆家住的宅子是大姐的，顾二哥又是当官的，估摸着也没差。”

在她说这话之前，潘石已经信了点；想起曾经听到的那些流言，彻底信了。潘母半信半疑，仍有话说：“那是人家能干，有钱。”

言外之意，江芙不能干，穷。

江芙只做没听出来，一如既往地认怂，只不过，今日怂得心平气和，她从容不迫地承认：“婆婆说的是，大姐是很能干。她要是不能干，爹也不会听她的，我娘那么难伺候的人，也不会拿她没辙。”

连周氏那个亲娘都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可见江芙心情多么得舒畅。

潘家母子恍惚之际，江芙彻底甩锅：“大姐跟前，所有人都得听她的。我的建议是，相公要是怕委屈，咱就不去；不觉得是委屈，无所谓这些事，跑一趟也无妨。大姐霸道归霸道，但她对自己人很好。”

自己人很重要。

潘石和江芙去了，那是妹夫和妹妹，是自己人，别人可就不好说了。江芙甩锅完毕，正好福官哭了，江芙就说：“你们商量，我去看看福官。”

给潘家人留下空间和时间。

江芙一离开，潘母就气呼呼地说：“他们家这是拿捏咱们呢。”

潘石却想起了陆家、江荻的传闻，没有附和。

潘母见他这般神色，就问：“石头，你不会信他们说的吧？”

潘石不答反问：“娘认为哪件事不真？”

潘母以为儿子装蒜，没好气道：“你那个大姨子当家做主的事。”

这个啊，潘石十分肯定：“这个，九成九是真的。我记得舅兄说过，大姐夫人选，都是大姐自己定的；阿芙的娘，也是大姐的坚持下发配辽东的；不止江家的人听她的，江家私塾里的孩子，凡是由大姐启蒙的，都对大姐奉若神明。”

“她这么神，怎么独对咱们不好？那年你小妹只说要帮着你媳妇管针线的活计，她就把针线的活计给抹了。不仅你媳妇没了进账，整个潘家楼都没了。那年大家本来说选你爹做里长的，因这事，都不选你爹了。”潘母无比地怨念着。

潘石没说呢，潘父就说了：“你就瞎弄，我连咱家的主都做不了，当什么里长！”

没当成里长，潘父无比庆幸。

他那里长真到手了，也不过是做个傀儡，管事的弄不好就成他媳妇了。

潘石也觉得亲爹没当里长的能力，但是潘母的话，却叫他皱起眉头：“简记不收针线活这件事里头，还有这个缘故？小妹开了口，那就是潘家没有分寸在先。大姐是聪明的人，有能力的人，自然也是有脾气的人呢。经过一回，她自然才防着咱家了。”

潘母狡辩：“你小妹根本没那心思！”

潘石实事求是：“小妹有没有那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姐认为小妹有那心思了。”

这是典型的上位者心态，潘家是下位者，犯了忌，如今被动，只能认栽。想明白后，潘石说：“爹，娘，参加明年的会试对我更有利，所以，我打算应下。”

应下，意味着潘母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儿媳妇使唤。潘母心中不愿意，但儿子是她生的她养的。在儿子已经做出决定的时候，她要是明着反对，儿子心里一定不舒服的。

沉默片刻后，潘母以小闺女为由，说了起来：“你想去就去，娘这里没什么，只要你觉得好就成。我只担心一件，你小妹那里，她公公也是想去的，还等着咱家回复呢。陆夫人这么不好说话，你要是匆匆忙忙带了霍老爷去陆家，是不是不太好？”

这话隐形拍板，潘石是要和霍老爷一起入京的。

这招拿来对付江芙没问题，到江荻这里绝对不好使。做出判断后，潘石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意见：“我写封信给霍老爷，叫他自己入京。入京后再寻我，我到时候看情况把他引荐给大姐夫。”

十分明智的决定。

潘母却是面带难色，说：“这样一来，你小妹就显得没帮上什么，霍家的人……”

未尽之语不需要明言，潘石已懂。近日之前，潘石还可能担忧一下，眼下有了江荻的例子在前，潘石理直气壮：“我能引荐，已是对霍老爷非常大的帮助了。霍家要是装腔作势，我连引荐都不引荐了！”

掷地有声地说完，潘石倏地脸红。

他们家之于江、陆两家，不就是这样吗？那位妈妈说的没错，他们潘家，的确有失分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