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潘石的注视下，潘大妹坚定地说：“我听到娘和妹妹私下说的话了，不止一次。”
此言一出，好大大哭的潘母停止哀嚎，即刻起身，扑向长女。潘家大姑爷早有准备，把自己护在身后，自己硬生生地挨着岳母的巴掌。
耳闻那些巴掌声，潘大妹闭上眼睛，大声“出卖”起亲娘。
晚上做饭的说是三个人，大多数的时候，只有江芙一个人在忙活。甚至有一段，潘母和潘小妹还躲在厕所里说话。前头的话潘大妹没听到，后头的话，却听得一清二楚。
潘母不想让江芙进京，想过拿孙子生病，留下儿媳妇；这个方案被潘小妹否决了。
潘小妹不聪明，但她很执着。她一心想让大哥进京赶考，最好考个进士回来。所以，但凡会妨碍她这个目标的主意，她都不同意。不同意，潘小妹就说了最朴素的理由：“娘不是常说，别的都不重要，省钱最重要么！福官进京，能长见识，吃的喝的穿的都不用潘家的银子了，娘干嘛不愿意？”
省钱的确很重要，且留下江芙，风险太大，对自己儿子也不利。最终，潘母选择了放弃这个方案。
可她已经为人婆母三年有余，便轻巧了这些年。如今，儿媳妇要丢下她一个人去享福，她没道理眼睁睁看着。于是，便想了个辙，让儿媳妇出钱买丫鬟，代儿媳妇“孝敬”公婆。
潘母知道江芙不是这样的好儿媳妇，便一如既往地教导了小闺女一番，让她来提醒江芙做一个“孝敬”的儿媳妇。
这便有了饭后的那一档子事。
听到这，霍大爷轻叹：“果然叫我猜中了。”
自己娶的这个笨了点，被亲娘给坑了。
而知道事情真相的江芙，说了句把潘母打入十八层地狱的事：“我娘当年害我，那是受了江莲的骗，起码，她不是真心要坑我的。和婆婆一比，我娘除了笨了点，还没有糟糕透顶。”
亲闺女都算计啊。
潘大妹之所以没被亲娘算计，一是潘大妹比幺妹多了一点脑子；二是她性子温吞，不适合做出头鸟；最最根本的原因是，潘小妹被亲娘利用，那是在江芙进门之后，潘大妹已经出嫁。
说完今日的事，潘大妹又把自己从前偶尔听到的几回，都告诉了潘石，并总结道：“我不怎么回娘家，都能听到这几回。”
最后这句太诛心。
不怎么回娘家的潘大妹都听到过好几回，她听不到的时候，就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事了。
潘母还在为自己分辩：“我没有做过这些事！大丫头，我知道你恨我偏心！可我是你娘啊！可天底下哪有不偏心的娘？你不能因为这个，把我往死里拽啊！”
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
潘大妹同样含泪，却坚定地表示：“正因为你是我娘，所以从前我一个字都没说。可是娘，今天我要是不说，小妹和小妹夫就要和离。而大哥，就算他带着大嫂入了京，也会被陆夫人记恨。娘，小妹笨是笨了点，但她很听话的。她小的时候，不管她多想吃糖，只要我说糖吃了就会变丑，她就不要吃了；还有大哥，江家对他多有帮助不假，但大哥能有今天，是因为他比别人还要辛苦！娘，放过你自己，放过大哥和小妹吧。”
所有人，包括江芙，包括潘母自己在内，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那个被忽略的、那个沉默的女儿，给揭了老底。
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人。
潘母用半生后悔，相信了这句话。眼下，她能做的就是呜咽不止的同时，哭诉：“因为我是闺女，你姥姥姥爷没一个疼我的；到了潘家，因为你姥姥家穷，婆婆妯娌小姑子，没人看得起我；男人总觉得我太泼辣，大闺女总躲着我。石头啊，我只剩你和你小妹，我不能叫你们给别人抢走……”
可怜又可恨。
江芙彻底明白，身为会和婆婆“抢”儿子的儿媳妇，不论她怎么做都不会得到婆婆喜欢的，这才是根本问题啊。其他的陪嫁、娘家、性情，统统都是鬼扯。
诸如潘父、霍大爷这样的旁人，都和江芙类似想法，只有和娘更亲的潘石兄妹两个。这两个人，一个哭着质问潘母：“那娘为什么要骗我！”
潘母不答，潘大妹说：“因为，在娘心里，大哥喜欢娘，比小妹你喜欢娘更重要。”
被点名的潘石，尽管觉得呼吸困难，可事情他还得去解决。攥紧拳头，潘石离开妻子，走到潘母跟前，站定，颤声道：“娘，你知道么？成亲之前，我就和阿芙说了，我娘有点泼辣，不怎么好相处。可因为您是我娘，我要阿芙不要和您计较这些，让着您。”
潘母立即就指着江芙说：“石头，你媳妇骗了你，她没有让。”
究竟是谁骗谁？
江芙连生气都懒得生了，淡淡地扯了个嗤笑，而后就像没听见一样，一言不发。
她不说，潘石有话说：“不，阿芙让过。可是娘，有心刁难和无意冒犯是两件事。面对娘的刁难，阿芙怎可能百分百顺从？”
就是潘母自己，一个连陪嫁都没有的儿媳妇，也没对婆婆百分百的顺从。
潘母还在狡辩：“我没有刁难过她。”
多说无益，潘石痛苦地回头，看向江芙，说：“你先回屋吧。”
江芙早就想走了，闻言微微欠身，以示告别，旋即消失在黑夜。目送妻子离开，潘石转向潘父：“爹，你带娘回屋，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潘母半推半就，由潘父拉了出去。
父母妻子，这是自家的事，稍后可以解决；但是两个已经出嫁的妹妹这里，却不能拖延。有些头晕脑胀的潘石，先对大妹和大妹夫说：“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回屋休息吧。”
鼓足勇气揭发亲娘的潘大妹，手脚发软，靠着丈夫的搀扶往回走。即将进门前，潘石把她唤住，并说了句：“小彩，大哥谢谢你。”
听到那个只有大哥才会叫的名字，潘大妹眼睛涌入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