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举人只在陆家待了不到一刻钟，随即返回郭家，从尚未打开的行李中一阵翻箱倒柜，潘石跟在后头问：“霍叔这是找什么呢？”
霍举人头也不抬地说：“挑我写的文章，中直要看。”
潘石：……
这才多大的功夫，就已经直呼其字了？陆家，这是依旧把霍家当成姻亲了？不，似乎比姻亲还要好。蓦得，潘石想起霍岩说一番话。
陆家，江荻没准因为霍家撕破了潘母的伪装，选择了“报答”，或者说给恩惠。顺着这个方向去顺，陆家对霍家越好，对他潘家就越是憎恨！
潘石惨白如雪的脸色中，霍举人兴冲冲地拿着自己的文章离开，直到用过晚饭才回来，江芙回来得更晚一些。
自住进郭家的宅子，下人虽不多，但是江芙什么都不用做，福官也有人帮忙带。只不过江芙和儿子一起睡惯了，这会儿就不舍得把儿子贡献出去，照旧是一家三口睡一张大炕。
一张比潘家的床大得多的大炕，再加三个人不是事。
福官玩了一日，又吃得肚子溜圆，憨憨睡去。江芙梳洗归来，发现潘石竟然在，诧异道：“相公今日怎么不夜读了？”
之前几日，潘石都会睡得晚一些，要在书房待许久。
听见妻子的问话，明黄的灯光中，潘石的脸色蜡黄，他说：“今日霍叔到了，这事你知道吗？”
江芙答：“知道的，晚饭之前还见了一面。大姐说，大姐夫已经看了他的文章，认为霍叔可以冲击下明年的会试。再过两日就是休沐之日，大姐夫准备把霍叔推荐给李大人。李大人是我大姐嫂嫂的父亲，是翰林院的人，和杨阁老是亲家，大姐夫上一科就是跟着他读的书，才高中的。”
一长串的话，简而言之就是一句：如果霍举人能跟着李时勉，明年的会试非常有希望！
明白这一点的霍举人，欢喜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结果告诉了潘石，还表示：“不管成不成的，中直这份情我是记下了，定要回报的。贤侄啊，陆家对你真没的说。瞧瞧这宅子，不仅大，布置得还舒服，又在长安街上，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何况我还没钱。”
潘石心中不敢这么想，霍举人这么说，他也只能虚应。
安顿好霍举人后，潘石实在无心再读书，这才折回后宅，来问江芙。从江芙面上，潘石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那么，陆家夫妇，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难道，真的不介意？
不，不可能的。平心而论，潘石都做不到不介意。那要是介意的话，对霍家这么好就不说了，妻子这里一点脸色都变过，显然没有受妻姐“挑唆”，对潘家，或者对他潘石产生什么不好的态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潘石百思不得其解，最终问江芙：“阿芙，我娘的事，你有没有告诉大姐？”
想起婆婆，江芙的笑颜习惯性一顿，纤细的手紧握，抓住了被子的一角。那丝滑的感受提醒着她，她现在在京城，不在沂水，不在潘家楼，没有婆婆。
江芙的情绪很快恢复，回答潘石的问题：“霍家知道的，我都说了。但是我瞧大姐那样子，她知道的更多。”
潘石习惯性反驳：“你没说她却知道更多，怎么可能？”
江芙道：“这是我猜的。我说了霍家的事后，大姐仔细问了我霍家几口人，都是什么姻亲，我哪里知道啊？大姐也没说什么，就吩咐钟妈妈去查。霍叔今天才到，但是大姐前天就收到了霍家的情况！连霍家姑奶奶所生孩子的姻亲都打听得一清二楚那种！大姐是不是很厉害？”
潘石愕然。
这么细致的事，潘家人都不知道的！
难道说，陆家这是衡量过霍家的家底，觉得可以帮才帮的，和其他的人、事没有任何关系？
潘石更糊涂了。
现在怎么办？潘石看向江芙，江芙回望过来，一双秋水眸全都是对江荻的崇拜。潘石有一瞬间的不满，这不满，脱口而出：“阿芙那是什么眼神？你可从来没这样看过我！”
江芙嘟着嘴，收回视线。
那意思很明白：你拿什么和我大姐比？
潘石恨不得读不懂妻子的眼神，可他懂了，懂了后就说：“大姐都知道我娘对你不好了，她没说什么吗？”
“有……”江芙一脸委屈地说完后，向潘石告状，“大姐骂我笨，还说如果是她，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
妻子不算聪明这一点，潘石心知肚明，再和十分聪慧的妻姐一比就更糟糕了。看着妻子委屈的样子，潘石安慰：“不，不是你笨，是大姐太聪慧了，比很多男人都强。”
江芙立即眉开眼笑，她说：“嗯，我也是这么回大姐的。”
“那么，除了这个，大姐就没说别的么？”潘石追问。
“什么别的？”江芙心中有猜测，但是谨记江荻的话，不管什么想法都不说，除非潘石亲口承认！潘石不说，她就不准做任何揣摩！
见妻子没像从前那样一股脑地说话，更没有主动猜测，实在没办法的潘石只得自己引导：“有没有说，让大姐夫打我一顿？”
这个问题，江芙表示：“没有的事。大姐夫马上当官了，大姐怎会叫他做这种事？再说了，大姐夫又打不过大姐，要动手打人，肯定是我大姐自己来。陆家家丁也有几个，总之，不用大姐夫动手的。”
回答完后，哪怕憋得要死，江芙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
她家大姐说了，这是对她的锻炼，也是对潘石的考验。锻炼自己的控制能力，考验潘石抗压的能力。她若破功，不仅对自己不好，对潘石也不好。
后头那句抓住了江芙的软肋。
江芙爱慕潘石，这一点，江芙不自知，潘石略有所感，江荻这个外人，看得十分清楚！
倒退两年，江荻不一定清楚。但是而今，她那么了解陆通后，便不一样了。陆通表面性情温和、骨子里与他人陌生，到江荻跟前，就是灵魂上都要捆绑，性情各种糟糕，完全换了个模样。
江芙也是一般。
幼时缺爱，导致江芙性情阴晴不定，对亲生父母都不会忍让。到潘石这里，真的是无极限的忍让。仅凭这一点，江荻就已经明白，她这个妹妹不会与潘石和离，不仅仅是孩子的缘故。
她自己不舍得。
在这种情况下，江荻只能尝试不着痕迹地把妹妹拔出泥潭，比如带她去接触更多的人事物，长见识，淡化她对潘石的感受；再从潘石那里着手，让潘石把更多的目光放在江芙身上，让潘石紧张江芙。
关于这一点，江荻对陆通抱怨：“太难了，要不是就这么一个妹妹，我才不操这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