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洪水。

断粮、断水，甚至被埋瓦砾之下，都存在“生还”的可能性，被水淹了，如何能等？我虽然会水，但是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我又一个人，加上家丁一人、衙役三人，也不过区区五人，又能做什么呢？

徐亮左右为难，难以抉择。

跟着他的衙役不干了：“徐大人，咱们去救人吧！能救一个是一个！”

徐亮抬头，借着微弱的灯光，他这才想起，跟着自己过来的这三名衙役，老家都是这一片的人。他若不下令救援，这三个人怕不是当场把他扒了！

意识到这一点，徐亮忙道：“救，快去！找罗里长，咱们听他的。”

一个朝廷命官，却听里长的，里长愿意吗？

里长罗锅不愿意，但是没办法。村子是自己的，村民也都是自己他们村的，他不能不救。和徐亮在半途相遇的罗里长，听了徐亮的话，转身就走，简直往南走。

“乔兄弟！”

乔家门前，罗里长招呼了半天都没人开门。好半晌才有一道女声，隔着门响起：“是罗表叔吧？大郎和公公去河边了。”

罗里长便道：“他们不在，你自己注意点。”

女声柔柔应了，罗里长又带人离开，趟着水继续往南走，走出村落，远远地瞧见微弱的灯光。这一回，罗里长再喊人，就有回应了。

乔大郎扶着父亲，上前迎罗里长。

不等罗里长开口，乔老丈先道：“锅子，把全村人都叫醒吧！这雨不用多，再下一个时辰，河就满了。”

罗阳村正南便是沭河，河宽三十丈。往年，这条河浇灌了周边千亩良田，到了这种时候，水坝早已被积水冲垮，这条河灌溉的良田，如今汪洋一片。现在，倒灌了田地不够，河水即将越过地面，周边所有村落的积水无处可去，只能倒灌村落！

不用更多的话语，罗里长就知道这事有多严重。没有犹豫，罗里长道：“好，我这就回去找锣，叫醒大家。乔二哥，你用船拉我去，成不？”

乔家有船，这是罗里长来这最重要的原因。

乔老丈没有说别的，拉着罗里长走到自家船前，说：“船现在就在地面上，瞧见了吗？现在的水深，撑不起来船。水至少再长两尺，船才能浮起来。”

现在这样，船还在泥土上，推都推不出来。罗里长试了试，果然不行。可水位再高两尺，就该淹死人了。

看出罗里长的犹豫，乔大郎站了出来，道：“表叔，船的事我没我爹懂，让他在这里守着船，回头能帮几个是几个。我水性好，又年轻，跟着您跑腿，怎样？”

罗里长的目的是船，可船动不了，他也没有办法，只得颔首。

在乔老丈的叮嘱中，乔大郎跟着罗里长往村里走。路过自家门前时，乔大先回了趟家。乔大进门，发现妻子已经起身，还把木桶、木盆栓在一起。

看到丈夫，乔大家的说：“今晚这雨大风不大，俩孩子也不大，再有这一盆一桶，我护着他们俩，你放心去忙活吧。”

她的水性也好，只不及丈夫。

即便如此，她依旧很想丈夫留下，男人在了，她就有主心骨了。可是她知道，村里还有很多人不会水。即便没有男人，她们三口自保的能力也不小。忍着不舍，乔大家的催着眼圈都红了的男人，道：“你去吧，家里有我。家里多余的桶，我也捆好了，都在院子里，你带上。”

乔大郎搓了一把脸，抱着媳妇砸吧了一口，说：“保护好自己。”

说完，乔大郎狠心转头，从院子里拖走了那一长串的水桶，共计五只。

他回家就是来拿桶的。

乔家有田只够嚼头的，日常用度都是打鱼赚来的。因此，带着鱼腥味的水桶非常多。桶虽然腥，关键时刻救不得大人，孩子还是可以的。

像乔家这样的渔家，罗阳还有不少。不过半个时辰，村民已经全部揉着眼睛坐等天亮，同时祈祷雨停。只是没有一个人，祈祷官方来救。

看着罗里长把事情安排得如此明白，徐亮心中大定，暗道：我运气不错，到时候就说这是自己的功劳就好。

好运跟了徐亮不到一炷香，罗里长就来找他：“村里的渔民都说河水会倒灌，罗阳是第一个村子，这之后的村子也不能幸免，得通知他们啊。”

陆通和单清是北方人，徐亮却是隔壁县东海人。

河水倒灌，对他来说是常识。听到罗里长的话，他以为罗里长是来问主意的，张口就道：“罗里长看着安排就是。”

说的那叫一个轻描淡写，仿佛罗里长真是他手下一样。

可惜不是。

罗里长心中不满，面上不表，一脸为难地说：“大人，我只是罗阳的一个里长，这里我做得了主，别地方不好使了。大人就不一样了。大人是朝廷命官，没有人不听大人的。大人，我使人护着你往其他村落走一走，提醒大家伙一声，你看行不行？”

以问询之名，把徐亮安排得明明白白。

被恭维了几句的徐亮，丝毫不曾察觉，就这么跟着乔大郎等人上了路。徐亮走后，有人问罗里长：“怎不留下这个当官的？”

罗里长冷笑：“他手下的三个衙役已经走了，就剩个不中用的家仆。他们两个留下，帮不上忙，说不得还得占两个船位，耽误咱们救两个人。往东西两边送，那是害别人，只有把他弄到里头没船的村子才不碍事。”

有道理！

大家伙立即被说服了，心底涌起两件事：一是官员是拖后腿的存在，二是里长罗锅子，才是自己人。

赶鸭子上架的徐亮，跟着乔大郎等人一路敲锣打鼓，刚出了第三个村子没多久，积水已经没过了腰，徐亮腿脚发软。脚下一个踉跄，直接砸向水面。

乔大郎把人捞起的时候，徐亮已经喝了好几口水。

死里逃生后，徐亮立即道：“别走了这水太大了，咱们找地方躲一躲吧。”

带着使命的乔大郎当然不同意，刚才过去的三个村子和罗阳挨着，等于没走出去。于是，他耐心劝徐亮：“大人再坚持一下，走到下个村子，他们那地势就高了，大人到那更安全。”

有道理！

徐亮只能咬牙继续前行。好容易到了下一个村子，里长一听有官员在，反应就罗里长一模一样，说了和乔大郎一样的话。

可惜，徐亮太累了，实在不想走了。

他往里长家的八仙桌上一坐，把腿放在椅子上，说：“你们村子的条件差一些，需要帮助。这样吧，我留下。我留在这里，官府就会来人。”

我们信你个鬼哦！

赣榆这么大，县衙里能有几个人？稍微有几个人，跟你一样废，来了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