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婚

《猎婚》

第20章:不回家的女人

上一章 本书简介 下一章

!#

我说:“你是褒我还是贬我啊?”

他一笑,递给我一盒木糖醇,“当然是褒。哈哈,我今天太解恨了,刚在哪儿没好意思表现出来。你不知道,我恨死这帮人了,打牌他们赢我钱,吃饭他们整我酒,我就没硬气过一次。你今天帮我吐了一口长达三年之久的怨气,哈,太解恨了!”

我听完,跟着哈哈大笑,“今天全把他们收了,现在都成我徒弟了。”

他突然把车停下来,柔柔地看着我,“我觉得你简直就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

我悄然一笑,暗暗为刚才的得意忘形松了一口气。

之前,我把和肖勇交往的事情告诉了静姐,来的时候她还在电话里专门嘱咐我,说肖勇好歹也是个公务员,要我时刻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别一下子就让人看白了,尤其说话,别带脏字儿。还有,能不喝酒尽量别喝,实在喝了吧,千万别管人家男人要烟抽!我当时还嘴硬,他爱我就应该接受我的一切。静姐说,呸,你忘了他和第一个老婆是怎么离婚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若见了你那副男人样的德行还敢要?你还是忍着点吧。

现在看来,肖勇似乎对我的言行举止没有多大意见,相反的,还有点“引以为荣”的意思。这说明什么?这就叫情投意合、性格互补!且说肖勇,儒雅细腻又不失豪情仗义;再说我,热情奔放乐观大气,又不失女人的体贴多情察言观色。

我在心里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我俩真的有点相见恨晚了!

肖勇因为喝了酒,话也多起来了,边开车边说:“哎呀,好久没像今天这么放松了,就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我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说:“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说吧。”

“能跟我说说你和你前妻吗?”我知道这个问题迟早是要摊开的,不如就着今天我俩都喝了点儿酒,敞开谈谈。

他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可以。既然你有兴趣听我也就不想隐瞒什么。我和她是高中同学。我们结婚八年,一直没有孩子。那几年我还在县里的派出所,长期两地分居。我是想等我调回市里再要孩子,一来可以照顾她,二来也算是稳定下来了。可能是时间太长了吧,让她越等越没有希望,再加上我工作忙,很少关心她,让她感觉我对她不够好……总之等我发现时,一切都晚了。”

他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仍然有些激动,眉头拧在一起,眼睛里写着哀怨。我想,一个男人,无论他再怎么强悍坚韧,目空一切,在面对爱人背弃的时候,在一段让自己苦不堪言的感情面前,会表现出和女人一样的脆弱、无奈和不堪一击。不知怎的,看到他此时的样子,我突然想到了林小伟。很多时候,我都不愿意去触碰这个人,他在我的心里,已经成了一棵遥远又沧桑的古树,模糊在脑子里,却始终不能连根拔起扔向另一个角落。那股心酸和痛楚始终残留在我的心底。

“有音乐么?”沉默了一阵,我问他。

“有。知道你不喜欢笛子,我买了钢琴曲和梁静茹的歌。”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梁静茹?”我瞪着眼睛看着他。

“手机铃声都是她的啊。”他的笑让我觉得很温暖,就像歌里唱的,有“毛毯般的厚重感”。

听着歌,我按下玻璃。路灯下,我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仍是红扑扑的。我笑了笑,说:“不说这些了吧,都是过去式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好好过现在吧。”

他点点头,“对,过现在。”说完,他缓缓地停了车,直直地看着我,“依依,你有信心跟我开始新的生活吗?如果你有,我们……就结婚吧?”

第二个步骤还没进行,直接到第三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只在乎我们是否有结果,而不急于中间的这些渲染的过程。

不过,我没有准备沉默。我担心他将我的沉默理解为拒绝而放弃和我继续相处的想法。我怎么舍得沉默,怎么忍心沉默?

我说:“肖勇,你觉得我适合你吗?我其实很想问,你到底是因为爱我才想跟我在一起,还是仅仅觉得我适合结婚?”

“依依,我只需要你对我的专一,对我们今后的生活充满热情,对我不离不弃,永远真诚地对待我们这份感情。”他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在急于表达自己的意思。虽不是对我提要求,但是明显是在暗示我——他对婚姻唯一的愿望,就是从一而终,而我,一旦成为他的老婆,必须忠于他,必须的!

静姐说得对,他真的是十年怕井绳。

我的心里还是有点失落,为什么他这么冷静地回答我的问题,提出他对婚姻的基本要求。为什么不是紧紧地抱着我,激动不已地说——莫依依,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我自第一眼看到你就发誓要跟你在一起。你的笑容、你的豪气与不羁,还有你身上独特的女人味道,让我并不是因为想结束单身生活,想尽快要个孩子,我只是爱你,你已经完全占据了我的心,吞噬了我的整个灵魂!

但我不能奢求太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适应。我急切渴望一个能给我婚姻的男人,因此,我必须迅速消化他的话,让自己尽快地熟悉并接纳他话里的意思。我对自己说,莫依依,肖勇的初衷是好的,他没有错。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认准的老婆提出这样的要求无可厚非,你应该理解,女人善解人意的一面是最美的。想想他的身份:警察啊,公务员啊!想想他的外形:阳光啊,帅气啊!想想他的社会关系:啊啊啊!想想他的经济基础:有房子!——郙城有好多人买不起房子!而且而且,他的父母都有退休工资:没有负担的啊!

想想这些,我心里舒展起来,“肖勇,阳光总在风雨后,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我们的明天一定会更好!”(我说完简直要吐,靠,我居然背起歌词来)

肖勇听了,很开心地一笑。

让我有点失落的是,尽管我们的谈话早已越级,但我们的关系依然没有得到突破——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把我送到楼下,用车灯照着我上楼,然后离去。

被肖勇省略的第二个步骤似乎一直得不到机会弥补,我俩已经相处快一个多月了,他除了跟我吃饭聊天不再涉及其他事情。而那天从农家饭庄回来时在车上说的那番话我现在已经彻底把它当成酒话,因为之后他不再提起。

这段时间里,我们隔几天就要见一次面,表面上相处很好,吃饭看电影聊天,有时候他还会陪我去去酒吧。但我们之间的接触始终保持着两个拳头的距离,他甚至连我的手都没有牵过。

他好像不急于和我到那一步。

我心里突然一惊,他该不是功能有障碍吧?万一是这样我就惨了,到时候结了婚,就是骑虎难下欲罢不能。后来仔细回忆了一下,不对,张姐说过,他前妻流过一次孩子的,这说明肖勇这方面不会有问题。

我就越发想不明白了,难道我姿色不够?或者说,我比他小他下不了手?这些似乎都不在情理之中。

刘明刚矿里出了事后,一下子成了全市的焦点人物,大家茶余饭后都会自然地谈及他。在长得望不到边际的夜宵地摊上,不时有喜形于色地谈及他的人。有钱人出事对于那些吃不到葡萄又懒得动脑子的穷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心理安慰和鼓励。

因此,我几乎是毫不费劲地就知道了关于他的相关信息,他矿里的很多安全设施都没有到位,安全隐患也没有定期排查,瓦斯爆炸是迟早的事情。死五个人算他运气好。刘明刚这次栽大了。镇党委书记和分管安全的副镇长当天就被刷下来了,接着是县里的安全局长也被送回家等通知;死者家属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二十多个全在矿里哭天喊地,拉着刘明刚要人,估计光这一块赔偿就得一百多万。矿被查封了,人死了。刘明刚既要忙着接受各种处罚,又要安抚死难者家属。摆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掏钱的问题,还得经受很多的精神打击。

熟悉他的人都说,不知道他经过这场劫难之后,还能不能翻身。

肖勇准时地打来电话。还没等我开口,便听他兴奋地说:“依依,今天我早点来接你,咱俩买菜,然后去我家做饭好不好?”

我对着电话连连点头,“好好好。”差点好到刹不住车。

他说:“那你等我电话。”

“好好好。”挂了电话,我暗自狂喜。肖勇终于肯带我去他家了。

去肖勇家对我还有另外的好处。一来看看他的房子有多大,装修得怎么样,房子结构好不好;二来可以进一步了解肖勇。要深层次地了解一个男人,只要去看看他居住的环境,每一个小小的细节都可以窥视出他的内心,这是我在平时的接触中捕捉不到的;至于这第三嘛,当然是一个老问题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一定会得到跨越式的缩短。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夏天的傍晚,太阳落下几缕零星的光,依依不舍地和云朵说着情话,腻得让人生嫉。各式的车,匆匆的行人,让我第一次从他们忙碌的脚步里看到了生活的积极和希望。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很美。耳边的钢琴声圆润流畅,我像在夏日的午后爬上山顶,看到随风起舞的鸢尾花,嗅到了广玉兰淡淡雅雅的香。

生活美不美,原来是在自己的眼睛里。

手机响了,是静姐的号码,说话的却是齐齐。和往常一样,我还没有开口,她抢先噼里啪啦起来,“莫依依,你太不是人了吧,找了男人就把我们全搁一边儿了,也不带过来让我们看看,人家是金屋藏娇,我看你就是一个卧虎藏龙!”

我说:“到了合适的时候会带你们看的,政审还得靠你们呢。”“我呸,还合适的时候,都快把人家睡旧了吧?哈哈哈。”齐齐笑得恐怖无比。

静姐拿过电话,“快点儿吧,我们都等不及了。今天行不行啊?”

我说:“今天不行,有重要的事情哪。”

电话好像又到了谁手里,沉默了几秒,一个公鸭子声音说:“今天晚上一块儿吃饭吧,我请客,在静姐这里,不带那男的。”向丰收刚说完,就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随后是齐齐凶煞的声音,“你什么意思啊,明明说的是带那男的。”

我咯咯地笑,“今天真来不了,晚上有约会呢。”

向丰收问:“真的假的?”

“真的,哥们儿,我要结婚了。”我说这话的时候,看见一辆警车正从马路对面欢快地朝我开来。它被一团金黄的颜色裹住,亮闪闪的,金灿灿的,让我睁不开眼。那车里有我的幸福,满满地塞了一车。

这是我第一次来肖勇的家。金帝福城,二单元四楼一号。

进小区的时候,有个保安走出来和肖勇打招呼,接着敏感地扫了我一眼。我看着他,朝他甜蜜地笑。心想,以后我就是这栋小区的一员了,多多关照。

肖勇真的是一个对生活精益求精的人。之前张姐在我面前夸他细致爱整洁,我还有点不相信,现在看来,她的话绝无半点虚夸。一进门的刹那,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家。还不说擦得能当镜子的地板和门口放得整整齐齐的鞋子,就说卫生间的镜子吧,连一点污垢星子都没有(我宿舍的那块镜子,通常是让牙膏和香皂水溅得密密麻麻,每次只能找着缝隙照自己),还有卧室,被子叠成豆腐块,床单拉得没有一块褶皱。到底是当兵出身的人!

以前和林小伟在一起的时候,我受够了他不爱洗脚不勤换内衣的臭毛病。刚结婚时,我俩为此吵了不少架。后来我找静姐诉苦,她说,嗨,我当什么事儿呢,告诉你,不洗脚不换袜子的男人多了去了,你能怎么样?换个角度想,男人不爱干净也正常,谁叫他是男人呢,你看看那《水浒》里的男人,不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么?你不觉得那骨子里有股粗犷劲儿啊?

而肖勇让我明白男人爱整洁是对生活质量的高标准,对自己的一种责任,说大了是个生活品味问题。

我在各个房间穿梭,像参观历史博物馆似的。肖勇说:“依依,房子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我就卖了它再买新的。这套房子的地段和结构都很好,装修的材料都是用的比较好的,卖个六十万是没有问题的。”

我心里美美地,笑了笑,没说话。

他打开电视,给我洗了一个苹果,“你自己先玩会儿,我去厨房了啊。”

我咬了一口苹果,随口说:“我来帮你吧。”

他看着我想了一下,“你会做糖醋鱼吗?我买了带鱼,你来做?”

糖醋鱼?我迅速在大脑里搜索着制作流程,没有,再搜索一遍,还是没有。他见我发愣,“呵呵,做不好没关系,我来指导你。”说完朝冰箱指了指,“带鱼放在冰箱上面,你拿下来,先切。”

从冰箱上取下带鱼,我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鱼啊,盘在一起,乍一看像蛇。”肖勇说:“带鱼都是这样的,有什么好怕的啊。”

我没好意思告诉他,以前还真没接触过风干的带鱼。

把鱼拿到案板上的时候,我觉得全身冰凉,觉得自己拿的是一条随时可以钻进我裤筒的蛇,心里咚咚咚地跳个不停。我拿着刀,不知从哪里开始,“从哪里切啊,切成什么样子的?”

肖勇笑了笑,说:“一看你就是很少下厨房的。看看你拿刀这架势,像拎着把斧子似的,有这么重吗?”

我有点灰心,悻悻地放下刀说:“算了算了,我还是帮你准备配料吧。这鱼滑腻腻的,怎么切啊?”

他把鸡蛋打进碗里,“行吧,我来切。你把葱洗净,切成葱花;姜洗净,切成丝。”

“就这?”

“嗯,任务轻松多了吧?”

我咧嘴笑,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我刚把葱洗净,电话响了。肖勇递给我一个干净毛巾让我擦手,“谁啊,该不会晚上有接待吧?”

不知谁打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刘明刚!

我们之间那些荒诞的故事,搁在一个阴暗的、见不得人的角落,每每和肖勇在一起或是见他的一些朋友时,我都会惶恐地想起那个角落,生怕被人揪出来。我希望时间能快速地过去,把那个角落盖上厚厚的灰尘,结上密密麻麻的蜘蛛网,让它们永不见天日,逐渐地干枯,变形,被蛀虫咬噬,被污水浸泡,直到化为乌有,被人遗忘。

我紧张又厌恶,“有什么事情你说吧,我做饭呢。”

“呵,还会做饭?在你宿舍吗?我能不能来吃?”

我压住火气,“拜托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好不好,我很忙。”

他才不管我的义正词严,不要脸地说:“这么严肃干什么。我出了这么大事情,你连个电话也没有。”他说得可怜巴巴的,我似乎看到了对面流了一地的眼泪和口水。

我回头看了看肖勇,他正埋头切着姜丝,似乎没理会我在说什么。我走到客厅的阳台,压着声音说:“你什么意思啊?我告诉你,我莫依依现在把你看得一清二楚,你就是一个伪君子,自以为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自己扪心自问,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又背着我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你如果不清楚,可以问问你老婆,问问她对我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本来这些事情,我都没准备质问你,奚落你,可你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反省一下啊?你摆出一副天高地大、魅力无穷的臭样子给谁看哪?你以为我就那么吃素,那么容易上你钩,让你呼之来挥之去,厌倦了还背着我换换口味?不是我打击你,你现在还有个什么?矿塌了,赔得一塌糊涂,五条人命都让你给糟蹋了,你还凭什么在我面前故作深情?不管用了刘明刚,我把你看白了,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只蛤蟆!从现在开始,你别来烦我,别缠着我,不然我就报警,你再打我电话试试?!”

我喘着粗气发泄了一通,觉得老堵在心里的一团黑心棉总算让我连根拔起了,挂了电话,我一回头,见肖勇站在我身后。

我的脸刷地红了,不知道说什么。

他也有点尴尬,“哦,我准备炒菜了,那个,你喜欢吃麻辣味的还是清淡味的?”

我赶紧说:“随便随便。”说完我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然后说,“那个……土豆丝我来炒吧。”

其实土豆丝我也炒不好,每次炒到最后,都软趴趴地浸在油汤里,要么就是油放少了,全在锅里闷着,闷到锅底冒烟,面目全非。但是此时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只想找个什么来弥补一下刚才的事。我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怎么就没想到肖勇会站到我身后,真是糟糕透了!如果肖勇听到了全部内容,用脚指头都能分析出是个什么事儿,忘了人家是干什么的?警察!

看得出来,自从我接了电话之后,他明显地不高兴,连和我聊天都省了,闷声不吭地忙活着。所以,忐忑不安的心情加上本来就臭的技术,让我把土豆丝炒得一塌糊涂,醋放多了,成了酸坛土豆丝。

菜上了桌子后,我故作轻松,尝了一块儿糖醋鱼,大呼到,“哇,你真的是好手艺啊,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味道的鱼。”

他盛给我一碗饭,浅浅一笑,“那就多吃点。”

我接过饭,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儿,大不了今晚不回了,好好地犒劳他一下。至于他问起来了,能编的就编,编不了的就避而不谈,总有办法拿下。

刚吃几口,电话响了,我妈打的,她在电话里拖着哭腔说:“依依,快回来,你爸爸咳了好多血。”

肖勇开着车送我回去。我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样连夜往回赶已经有几次了,每次我妈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就会给我和二姨分别打一个电话。我心里很酸,她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坚强型的,很少哭哭啼啼过,而周老师的到来,使她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亲人来看这个周老师,包括他的女儿。想想真觉得寒心,这世上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你爸爸身体不太好吗?经常这样还是?……”肖勇问我。

“他不是我爸,我爸很早就去世了。这个人,是我妈找的伴儿。”

“哦,明白了。”他点点头,“一个人觉得寂寞,无非也就是找个伴儿,哪怕忙前忙后,但毕竟有了一个寄托。”

我苦笑了一声,“她怎么不寄托一下我啊,我还是她亲生的呢,还不能给她寄托么?”

“很多时候,老伴儿能给的,你给不了。我说的是心理上。”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以为,一个单身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操劳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好好计划自己的余生,过几天舒心的日子?难道整天围着一个身体虚弱的男人很有意义?她能得到什么呢?爱情、健康,还是愉悦的心情?我觉得她什么也没得到,相反的,她正在失去,失去自己的健康,失去自己快乐的时光。”

肖勇沉默了很长时间,“女人,总是要活在男人的眼睛里……才觉得是幸福,是安定。”

我怔了一下,眼睛涌出我妈那个单薄瘦小的身影,心里突然一揪。一直以来,我只知道她是我妈,却忽略了她是一个需要男人关爱与注视的女人。

可是,我妈如今的生活,真的就是一种幸福吗?

我们赶到县医院的时候,周老师已经进了急救室,二姨和姨父也过来了。我妈坐在病房外面,一缕头发散在额前,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苍白无力。

主治医生是姨父的同学,他看着诊断的结果,说:“溃疡型食道癌,因肿瘤局部侵蚀和严重溃烂而引起的穿孔,属于一种恶性消化道肿瘤。”

他话音刚落,我妈重重地从椅子上栽下来,姨父一把抓住她,险些着地。她靠着椅子,大颗的眼泪滚出来,说不出一句话。

“现在怎么办?”姨父问。

“以他现在的情况来看,建议采取保守一点的办法治疗。”

二姨和姨父跟着医生去了另一间房,我把我妈扶到走廊里坐下。

“钱够不够?”我低声问。

她点点头,显得很虚。

“该怎样怎样吧,我们尽最大的努力。”我搂着她,感觉她的身子在颤抖。

“依依……他要是走了,我也不活了。”我妈抱着我哭。

“说什么话呢?爸走了这么多年,你不也活得好好地吗?”我紧紧搂着她,心里很酸,“妈,要用钱就给我电话。我有,存着呢。”

安顿好了周老师,二姨要我和肖勇先回去,她陪着我妈。我拿出二千元钱给二姨,“请钟点工看护吧,你也不能天天守护在医院里。”

回来的路上,肖勇开着车,一言不发。我没有心思分析他在想什么,我在担心周老师的病,脑子里全是癌、肿瘤之类的词汇。如果一旦确诊为癌症,我不知道我和我妈还能撑下去多久,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资金上,都彻底玩完了。

车开进小区后,肖勇把钥匙递给我说:“你先上去,我去对面的超市一趟。”走了两步他折回来,问我,“你穿多大码鞋子?”

我一怔,随口说:“37码。”

他点点头,又说:“小号的睡衣可以吧?要什么颜色?”

我硬着头皮说:“随便,棉质的就行。”

坐在客厅我想,不管那么多了,只要肖勇跟我说结婚,要我做什么都答应。肖勇进门的时候,我正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捏着拳头给自己加油。看到他诧异地看着我,我难为情地笑了笑,“明天有个演讲,我正在想怎么发挥呢。”

“你挺好玩儿。”他笑着摇头,一副“搞不懂我”的表情,说着他把睡衣递给我,“去洗洗吧。”

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我见肖勇正拿着我的电话看,我敏感地问:“有人找我?”他递给我说:“有一个叫齐齐的,我没接。”

我暗暗舒了口气,“我一个很好的姐妹,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可是美女。”

他笑了笑,没说话,抱着睡衣进了卫生间。

齐齐的电话又打过来,她在电话里哭着说:“依依,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

“怎么了?”

她呜呜地哭起来,不说话,只是哭。

“怎么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江昊说跟我过不下去了,要跟我离婚。”

“今晚真的来不了,我有重要的事情。”我没半点犹豫。

她在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即说:“那好吧,你忙。”说完就挂了。过了一会儿,向丰收电话又来了,他说:“齐齐刚才给我电话让我陪她喝酒。她又怎么了?我要准备明天的备考会,走不开。”

我说:“我们不在一起。”

挂上电话,有条短信进来,齐齐的,她说:依依,我觉得你变了。

我反复地看着这条短信,说不出什么滋味。其实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跟她摊牌,但是唯恐摊了牌,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了,这样或许还好一点,至少主动权在我手里,只要我忘记那些不愉快,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

肖勇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在沙发上装睡。今天是一个多情的夜晚,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魅惑与暧昧的缠绵。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他过来抱抱我,心里有一窝兔子在不停地跳。我微闭着眼睛,听见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拖鞋在地板上敲出轻快的声音。

“困了?”他站在我面前,边擦头发便说。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他正朝我笑。注意,是客气的笑,刻意拉开距离的笑。

“你睡主卧,床单我换好了。”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睡客厅?

“好的。”我憋着一股气,平静地穿鞋,朝卧室走去,并赌气地把门反锁。

躺在宽敞的床上,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我哪里做错了让他不满?到底搞什么意思嘛?躺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起身把门开了一道小缝儿,见他正津津有味地在看足球赛。

我很困但是睡不着,迷迷糊糊地躺了一阵再醒来,发现客厅的灯已经关了。我绝望地叹了口气,感觉肖勇完全就是在调戏我,这跟冷暴力有什么区别?这让我想起一个笑话:一女的同一男的同睡一张床,女的在中间划了条线,说男的越了线就是畜生。第二天醒来,女的见男的真的没有越线,起身就给他一巴掌,然后骂道:妈的,你连畜生都不如!

我准备再次睡着的时候,门被轻轻推开了,接着是肖勇压抑着的沙哑的声音,“睡着了么?”

我把脸埋在头发里,不想理他。

他不再说话。我感觉到旁边一阵簌簌的响声,然后有个人带着他特有的味道钻进了被子。

“依依。”

“嗯。”

“睡着没?”

“嗯。”

一只手从我的背后绕过来搂住我,这只手臂有些僵硬和不熟练。我克制着自己不舒适的念头,很努力地迎合他,顺势往他怀里挪了挪。

他在黑暗里找到了我的嘴巴,过来吻我。嘴唇按顺序分别点在我的脸上、额头、唇上,一招一式都很机械,我第一反应是:这不是白天幽默健谈的肖勇,我突然想到一个被编了程序的机器人。

我在某一个瞬间睁开眼时,发现他居然睁着眼睛望着某处。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段话,说男人接吻若是睁着眼睛,一定就是敷衍了事。我的热情一下子没了,如同刚刚有了一点火星的柴堆,正等着引燃熊熊烈火时,突然被泼了一盆水,火星子没了,只有寥寥几缕青烟轻轻地飘起。不是这样的,我渴望的一幕怎么能是这样的呢?即使我的想法太完美,即使有偏差,但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状态。

我猛地推开他,并伸手打开壁灯。

他停下来,看着我。之后,我们不约而同地各自平躺,四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安静,可怕的安静,可以听见挂钟的秒针滴滴答答行走的声音。

“肖勇,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诚实地告诉我。”

“你说。”

“你决定跟我在一起了么?”

“基本上决定了。”

“是因为你爱我,还是只是想要一段婚姻?”

他迟疑了。看得出来,他是一个不会掩饰自己情感的人。

我说:“你实话实说吧。”

他想了想,“如果我说有多么爱你,我自己都觉得虚伪。初婚时燃尽了激情,再婚只是寻一个生活的搭档,看似自然地交往也是带着某种目的在试探,可能考虑更多的,是关于婚姻的现实问题。这样说尽管听起来很直接,让人觉得没劲,但说开了也就轻松了。至少我俩现在的相处还是挺好的。”

“那你觉得我适合你么?”

“应该还可以吧,性格我还是比较喜欢。我是一个对婚姻要求不高的人,何况是第二次,更不敢奢望太多。我只希望找一个能够理解我、体谅我,对我忠心的人就行了。”他顿了顿,说,“你离婚有一年了吧?”

“嗯。”

“在我之前交往过别人没有?”

“没有。”我隐约感觉他在有意试探我和刘明刚的那段对话,我的眼睛里尽是慌乱,好在我把自己埋在黑暗里,他只听到我斩钉截铁的声音。

他深吸了口气,“你之前和谁交往过我不管,也无权干涉,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有些事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至于今后,我希望你理顺人际关系,你知道我在这方面很敏感的,你必须得让我信任你,对你放心。”

他语重心长,循循善诱,最后终于提及了我和刘明刚通电话的内容。“那个男的,和你关系不一般吧?”他问。

我背对着他,没有做声。我很矛盾,是该向他坦白还是欺骗他。

他见我没回答他,有点不悦,背过身去。被子在中间拉成一条笔直的线,让我嗅到了一丝被讽刺的味道。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不过那我就不太信任你了。”

“我要怎么做你会信任我?”话一出口,我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很傻的话。换是以前,我一定懒得理他——还没相处就疑神疑鬼的,拉倒!

“把你手机和QQ密码告诉我吧,这是我们结婚的前提。当然,前提是你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了,这涉及他知道吗?我咬了咬嘴巴,赌气道:“没问题。”我的心突然凉了下来。结婚,也是有前提的么?

刘明刚矿里的安全事故让全市上下刮起了安全生产的龙卷风,有关安全防范的文件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安全检查也是一拨接一拨。那段时间,在郙城随便一逛,到处都能看到长长短短的标语,全是什么“安全是朵幸福花,合家浇灌美如画”、“事故隐患不除尽,等于放虎归山林”等等。

叶强组织酒店中层干部以上的员工召开了一次安全专项会议,要求安保部迅速对酒店进行隐患排查,半个月内将所有的安全隐患整改到位。另外,按照集团公司的要求,将原有的一批摄像头全部更换,安保部成立了专门的监控室,二十四小时值班。我也被临时抽调到了安保部,专门负责安全会议的记录整理、安全材料的编报,以及所有安全检查组的接待。

叶强说:“莫依依,事情比较多,辛苦一下你。”我摇头说没事。这是真心话,绝对没有半点虚伪的意思。写会议记录辛苦么?都是套用格式。材料的整理也简单,无非预案啦,制度啦,台账啦,整改意见啦,隐患排查记录啦,东搬西凑一通,用得着的用不着的好歹给他复印一大堆再装订成厚厚的几本。上面来检查的无非也就是看个态度,整理的资料这么厚态度一定好,自然也就能过关。

让我有些过意不去的是接待。有些检查组很烦人的,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碰巧,瞅着个四点半来检查。一圈儿检查完之后,不偏不倚,北京时间五点半,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按照工作分工,我得留下来订餐然后和叶强一起参加接待,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给他挡两杯,即使不喝酒,也应该等他结束后送他回家,这都是我的工作职责。可是因为肖勇,我几乎每次都跟叶强请假。——我得按时回到肖勇的家,和他一起做饭洗碗,在他的眼皮底下洗澡睡觉,当然,我已经向他提交了我的手机和QQ密码。我得让他百分之百地信任我,这比任何检查都重要。

话说回来,这安全检查也该结束了,就说我们厨房那几个插座吧,不过是让油烟熏黑了点,就被他们来来回回地拍了多少回了,累不累啊?我很想告诉他们,不是颜色黑就有安全隐患,照这样说,那非洲人还活不活?

下午又要迎接消防安全检查。叶强说:“晚上我要请消防的吃饭,你必须去。”叶强的意思我明白,消防比任何一个单位都拽,得罪不起。就说去年年底,一个小伙子来我们办公室,要我们订几份破报纸,那语气简直就是命令,意思就是:要你订你就订,难道你还敢不订吗?

我点点头,正想着怎么跟肖勇说,集团公司工会的于丽丽给我电话,问我看了OA里的倡议书没有。我问什么倡议书,还没看。她说你赶紧看吧,吴总的老婆得了尿毒症。

叶强把我给他写的汇报材料反反复复改了几次,我第五次把稿子递给他的时候有点心烦意乱。他拿着稿子翻了翻,“你压根儿就没成心给我写,东拼西凑的。”

下午四点,检查组来的时候,肖勇的电话也来了,“今天能早点回家吗?我爸爸来了,要见你呢。”

我犹豫了一阵,试着跟他商量说:“是这样的,肖勇,下午有个重要检查,消防的要来,实在走不了。而且,晚上……”

“要应酬,是吧?”他打断我的话,觉得我绕的弯子太大了点。

“嗯。”

他不自然地笑了几声,“你们叶总不会是叫你去施美人计吧?”

我有点不悦,干巴巴地笑着说:“怎么会,放心吧,我会早点回来的。”

“什么时候能结束?”

“九点左右应该能结束吧。”

“那行,再联系。”

检查组共来了四个人,带队的队长姓张,他听完了叶强的汇报之后,便进行实地查看,尽管余总之前做了大量工作,还是出现了失误:抽查的服务员不会正确使用灭火器,保龄球房有一只灭火器已经过期。

“下一步,除了要加强员工培训和隐患排查,你们这个自助餐厅也要安装单独的喷淋设备。不要心疼钱,出了问题你我的命就没了。”张队长的微笑里露着杀气。

叶强面不改色地签了整改通知书,连连点头。检查结束后,他们坚持要走,叶强一再强调是吃顿便饭,拉拉扯扯了一番,他们还是留下来了。

吃饭时,我发现那个张队很好色。尽管他的眼睛有点毛病,一大一小,但并不妨碍他看我。叶强出去接电话的那一阵子,他两只眼珠子泛着绿光,恨不得扒我一层皮。我装作没看见,心想,也不瞧瞧自己这对眼睛,跟嫁接似的。

叶强一见,很快找到了突破口,不停地要我给他敬酒。我只得端了杯果汁,来来回回地应付了一番。

喝到兴头上后,那张队不乐意了,“小莫怎么老喝饮料,心不诚啊,得罚酒。”与女人喝酒是男人的通病。这也不难理解皇帝为什么在宴请时总要配上一支美女演出队了。叶强看了我一眼,没有保护,尽是期待。他的意思我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喝一杯酒可能会解决很多问题。

我吞下一口唾液,起身拿来一个小杯子,倒了满满一杯酒说:“张队,半途换品种,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他哈哈一笑,露出一排又黄又稀的牙,“真来白的?女中豪杰哦。”

气氛一下子推向。两瓶白酒瞬间见底,女人就是一把辣椒粉,撒到哪里哪里就有人气。张队挥挥手,搂住我的肩膀说:“再开一瓶!”

我被他死死地搂着,觉得被无数只苍蝇团团围住,只得委婉地边抽身边说:“我去给您倒杯牛奶吧。”

叶强见他喝得差不多了,“老大,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喝吧?洗脚还是去唱歌您说了算!”张队打了几个饱嗝,一把拉过我,“小莫说,唱歌去不去?”

他的司机见状,忙说:“去去去,当然去。把杯子里的酒喝清了就撤退,我们唱歌去!”然后冲服务员使了个眼色,把酒退回去了。

去车库拿车的时候,电话响了,肖勇问我结束了没。我支吾着说:“还没呢,他们还要出去唱歌,我得送叶总去。”那头沉闷着,没有声音。

我说:“这样,我把叶强送到了地方就给你电话……”

他挂了电话,我心里一阵寒冷。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叶强在大厅叫我。我看见张队正歪歪倒倒地被几个人搀扶着从里面出来。

张队走到我身边时,手猛地放在我的肩上,顺势把身子靠向了我,手还很不安分地摸着我的耳朵。我被他绕得紧紧地,只得任凭他和我保持着这样一种姿势往车里走。

刚走几步我就看见了肖勇的车。他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我,目光犀利得很。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把搭在我肩上的那只臂膀拿开了。

张队上了他们那边的车,我开车送叶强和余总。没走几步,叶强就开始发脾气了,“你怎么搞的啊,平时安全培训在干什么?连个灭火器都用不好?”

“那个人是新来的,哪想到火这么背,偏偏抽到她……”

“现在不是找借口的时候,兄弟。就算是火背吧,保龄球房为什么还有过期的灭火器?你说说?你换的什么?”

余总不吱声了。

“都他妈敷衍我,抬我杠子,我要你们这些人做什么?”他声音很大,像是憋了很久了,我明白话里的意思,也含了我。

我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但想想肖勇刚才的眼光,还是狠狠心说:“叶总,唱歌我能不能不去了?”

他叹了口气,“委屈一下吧,我也不想去,没办法。”

我本以为他会凶巴巴地朝我吼道:我要你去你就得去!那样我就可以跟他硬对硬,把他送到门口随即走人。可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语气里甚至有点无奈和请求。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尊重我,这样我就会甘愿被人牵着鼻子走。

到了名流,叶强要了个豪包,也不顾刚刚吃完饭,对着单子一通狂点,把服务员点得眉开眼笑,以为撞上暴发户了。

“依依,请张队跳个舞。”他一声“依依”喊得太假了,明显不流畅,让我差点把酒卡在喉咙里。今天的局面谁都清楚,能搞定张队的或许只有我。肖勇说得没错,女人取悦男人,远远比男人相互取悦要容易得多。

只是这对于我,是一个珍贵的努力。

张队比我矮一点,我俩站在一起,他就像是挂在我脖子上的一条哈达。他喝多了,站不太稳,不停地踩我的脚,却踩得心安理得,居然故作老练地说:“小莫,是不是和我跳舞太紧张啊?”

我把头扭到一边,装作没听见。

他凑到我耳朵跟前,“你电话号码多少?”声音很大,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我突然想起灭火器,于是忍着火,敷衍着说:“等会儿给您名片。”

“哈哈哈。”他仰头一笑,“小丫头很精哦,不简单哪。”

一曲跳毕,我见肖勇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我犹豫了一下,给他发了条短信:今晚我来不了了。

他很快打过来,酸溜溜地说:“故意的吧?”

我咬咬牙,“接待很重要,我走不开。”

“你这和三陪有什么区别?”他冲我吼了一声,挂了电话。

我拿着电话,愣在那里。

回到包房,我倒了两杯红酒,把一杯递到张队手里说:“张队,和您跳舞我太有感觉了,不如咱俩喝个交杯吧。”

“好!”叶强拍着巴掌大声地喊起来,随即,大家都来了兴致,跟着起哄。

我正中下怀,满足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虚荣心。他很高兴地端着杯子,表现出一副恭敬不如从命的样子。

交杯!漂亮!

放下杯子,他对司机说:“点一首《心雨》,我跟依依美女唱,哈哈哈哈。”

在名流一直折腾到快一点钟了张队才说散场。这期间,我不知道跟他喝了多少个交杯,跳了多少支蹩脚的舞曲,我的脑子里反复出现着肖勇的话,索性背了“三陪”的名声,N陪我也不介意了,至少我此时在叶强眼里是烈士。出门时,张队拍拍叶强的肩膀说:“以后有事情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管给我电话。”

叶强恭敬地笑着,“一定的,以后麻烦你的时候多着呢,哈哈哈。”

张队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射出两道醉意朦胧的绿光说:“小莫,握个手。”说完握住我的手,使劲地捏了一把。

送叶强回家后,我想着还要不要去肖勇家。掏出手机时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发了条短信,不过没有内容,只有一个省略号。

我看着这个标点符号,不知该如何理解。我开着车,冲上了过江桥,车子像受了刺激,飞快地在惨淡的路灯下疾驰。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上楼梯,掏钥匙,开门。灯红酒绿在我眼前骤然消逝,而屋子里昏暗的灯光、潮湿的空气、厚实的灰尘、光秃的地板和斑驳的墙壁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我常常觉得,类似酒吧这种地方其实很像罂粟,没去的时候很渴望,可从里面出来的人比先前更寂寞。所以很多时候,我更想活在虚幻的世界里,那样人似乎更轻松。

我更不愿意去想吴总现在的样子——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很久没有修理的头发和胡子。他一定快垮了!这仅仅是我的想象,我不知道会不会更糟。我几次都想拨通他的电话,听听他的声音,但又担心他是不是熬了一通宵后刚刚睡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存书签

热门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