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婚

《猎婚》

第21章:不是你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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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前我问了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他说换肾是一笔不菲的开支,整个手术做下来大约要三十多万,而且,换肾后每个月还得花一千元服用抗排异药物。据说,就算换肾成功,移植后的肾脏也是有寿命的,换肾后肾脏再次发生异常导致功能丧失也有可能。他的话像是往我心里扔了一颗炸弹,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炸得几乎要晕厥。

叶强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安全到家没有。我想了想,说:“叶总,有件事情求您。”

捐款倡议书发下去后,同事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问我吴总的老婆到底患了什么病。叶子在QQ上说:吴总心这么善,怎么就这么不幸呢?人生,真是风雨难测,太痛心了。

我说:痛心你就多捐点钱吧。

叶子说:唉,我们也就能表达一下心意吧,杯水车薪,你没听说么,他老婆之前还患了别的病,已经花了很多钱了,你别看吴总是个领导,日子也不好过,入不敷出啊。

我皱着眉头,心里很不爽,回复她:你烦不烦,跟播放机似的。

她发来一个委屈的表情:你火气真大。

我问:这个月工资什么时候发?

你烧钱吧?还有半个多月呢。

我看着她的话,无奈地靠到椅子上。

工资卡上的钱正以飞快的速度下降,而且只进不出。周老师躺在医院,起步价最低五百,还不含请钟点工和其他的费用。昨天二姨给我电话了,初步的诊断是食道癌,活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我妈现在还不知道实情,万一知道了,不知能不能经受这个打击。

还有肖勇。整整两天,他没有给我一个电话,我俩最后的联系是他一串省略号,这串符号远比恶语伤人来得更猛烈,让我感觉明明被人击了一拳疼痛无比,却又不知伤在哪里。心冷之余我自嘲地想,两个拳头的问题还没解决彻底,转眼就变成八个拳头了,弱不禁风啊。

已经进入了三伏天气,干燥的空气让整个城市都紧绷绷的,如同一根拉紧的弦。我突然有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叶强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我进去的时候,他居然亲自泡了一杯咖啡给我。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高的待遇,难免有点受宠若惊,不过,直觉告诉我,有一项特殊任务等着我。

他要我坐下,然后很随意地问我和肖勇的发展得怎么样。我正要说“还行吧”,却发现他并不在乎我的回答。他盯着电脑屏幕,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握着鼠标胡乱地划着,一副心不在焉又心事重重的样子。接着,他看了我一眼,见我正茫然地盯着他看,笑了笑说:“咖啡冷了就不好喝了。”我听了,机械地拿起杯子,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看着他,等待下文。

“小莫,关于这次安全检查,我有个设想。消防的上次不是给我们下了整改意见吗?那都是小问题,花不了多少钱就能办好。但是这个桑拿中心,我是铁了心要把它撵出去,不然上面迟早会怪罪我们的。我是想让这个张队出面对桑拿中心进行一次彻底检查,然后下一个整改意见,我们再以此为理由,将难处讲给秘书长听。他能做通工作算我们倒霉,万一他做不了消防支队的工作,我们就用这个幌子把她们清理出去。”

“一个整改意见能难倒人家秘书长么?”我不以为然。叶强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

“你以为是一般的整改意见?让她们自己安装喷淋总可以吧,好几万呢?再整点儿其他的设备不就十多万了?她们又不是猪,怎么会白白将钱砸在这里面?”

“可人家是租赁经营,这些硬件是不是应该由我们提供?万一人家秘书长点名要我们把这事儿给解决了,我们岂不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些问题我考虑过了。对方毕竟只是个秘书长,凡事有个掂量,放心吧。昨天我和张队沟通过了,他没有明确表态,所以有些工作我们得做在前面,要积极主动。”他说完,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盒子,“你找个时间去一下张队那里,把这个送给他。”

我接过盒子一看,是两瓶红酒。我说:“就送几瓶红酒,他能买账吗?”

“这可不是一般的红酒,一万多一瓶的。”

“哦。”我掂掂袋子,觉得沉重了许多,只是不知道叶强为什么要我去,按理,这么贵重的礼物他自己会更合适。

叶强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随后准备解释,欲言又止。

我一下子明白了,送红酒是假,送本小姐是真。我的脸一下子拉长了。

叶强看出了我的愤怒,难为情地说:“就是送红酒,依依,你别想多了。”

“我上次请您帮忙的事……”我不想再绕圈子,干脆单刀直入。

“没问题。”他看着我定定地说。

“我想在财务上预支一万块钱,然后从我每月的工资里扣。”

“这个……从财务预支不太合适,万一审计过不了就麻烦了。这样吧,我从其他地方给你想办法。”叶强说完,我有点难为情,觉得自己不该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提条件,但我急需这笔钱,不能再等下去了,说我急功近利也罢。

坐在办公室里,想想叶强交给我的任务,我突然觉得有点害怕,但我和叶强已经“达成协议”了,只能进,不能退。

向丰收给我发来QQ:在哪里?重色轻友的家伙。

我:因为遇见了色,友没了,接着色也走了,所以全没了。

他发来一个惊愕的表情:闹别扭了?

我:乌鸦嘴,能不能说点温馨的?我是那种没魅力的人么?

他:他对你好么?

我:还行吧。

他:心疼你就行啦,我希望你每天都笑呵呵的。

我心里颤了一下:你在哪儿啊?

他:宿舍。

我:你出来陪我说说话吧,我们去静姐那里。

他:你男朋友会不会有意见啊?

我:没事,你是我哥们儿啊。

他:行,你先去,我马上来。

我想了想:叫上齐齐吧,就说我电话没电了。

他:你现在怎么像个女人啊,唧唧歪歪的。

我忍住笑:拜托你把我的性别搞清楚。

静姐老远就冲我笑,“好久都不知道来我这里了,当警嫂当痴了?”

齐齐把绿茶推开,“我喝牛奶,喝茶晚上睡不着。”

“你熬夜了?怎么眼睛里尽是红血丝?”向丰收问。

“多梦。昨晚梦见吃拉面,醒来时嘴里含着一条丝巾。”

“是哭的吧?难过就难过呗,还非得幽默。”向丰收笑着说,“怎么不是含的鞋带儿啊?”

她拿起打火机,熟练地打出一缕火苗,“我还不是想在你们面前留点面子……前几天我咨询了一个心理医生,她说我对爱情的索取大于付出,所以幸福指数不高,过度敏感,容易给对方造成压力。”

“你信不信?”我搅着咖啡,头也没抬。

“一点都不,我心理健康得很,她明显就是妒忌我。”齐齐猛吸几口,把烟摁到烟缸里,“他要离,我偏不,我还不信我征服不了这个男人!”

“说点别的吧。”向丰收扇扇面前的空气,“换个轻快点儿的。哎,依依,你现在卧虎藏龙是吧,到现在也不带出来给我们看看。”

“他出差了,合适的时候会让你们见的。”

向丰收说:“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当伴郎行不行?好歹也让我和你一起步入结婚礼堂啊。”

齐齐白了向丰收一眼,“我呸,亏你想得出来,别人吃肉你喝汤。”

我笑着说:“好像汤也没喝着吧,是刷碗。”向丰收对着自己一阵狂抓,“我喝点洗碗水行不行?”

齐齐捶了向丰收一拳,“要他也给我留意一个警察,万一我这仗真打输了,咱也换一个。”

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抬头见向丰收迅速地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开。我瞅见他眼里有一丝哀伤,淡淡的,像一块石子悄无声息地落在我的心里,然后一直沉下去,我的心也随着这块石子一起往下沉。

我说:“向丰收,你别像看长臂猿一样看着我好不好。他对我好着呢,走火入魔,一见我就流着两管子鼻血。”

他淡淡一笑,“那就好。”

齐齐扔给我一根烟,“晚上吃什么?我请客。”

向丰收说:“我请吧。老吃白食我开始自卑了。”

齐齐摆摆手说:“行了,就你那点工资。对了,你前几天不是说小升了一下吗?升成什么了?”

向丰收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拜托,别在这儿说好不好。”说完瞅了我一眼,向齐齐拱手道,“不值得一提。”

齐齐大概也没成心关心这件事,召唤服务员过来续茶水。我看了一眼向丰收,他也正看着我,大概是等我开口问他关于他高升的事情,我嘴巴嚅动了一下,没开口。

正说着,有短信进来,我一看是肖勇的,立马儿坐直,再定睛看了看,没错,是肖勇的。

我小心翼翼地按了读取键,三个字:在干吗?尽管短小,但是我觉得精悍,心情顿时愉悦起来。我想,他最近一定是太忙了,可能忙着赶材料,忙着应付检查;或者临时执行任务去了,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手机没有信号;或者没电了,又没带充电器,所以顾不上联系我。他哪儿是生我的气啊,莫依依你太多疑了,太小心眼了,人家还是惦记着你的是不是?

他们还在继续讨论,全然没有注意到我满脸的桃花,我在想着怎么回复这条珍贵的短信。说加班吧,怕他误解我是别有用心,万一他准备请我吃饭呢,不是就开不了口了?说在外面喝茶吧,怕他误会,该不会是和一男的吧?我想了想,回复:准备下班。

短信发出去后,我像是兜里揣了个手榴弹,坐在那里横竖不踏实。齐齐在对面看了我一眼,勾了勾食指说:“叫过来一起吃吧。”

我说:“叫谁?”

齐齐一个盘腿打到沙发上,“你真不想给我们看一眼啊,我又不勾引他,你到底怕什么啊?”她有些不悦地瞪了我一眼。

向丰收也说:“叫来吧,我也来看看我这情敌长什么样。”

他们左右一煽,倒是提醒了我,也好,让他们给我评审评审,再说,人一多,我的压力就小点了——几天没见,我们之间自然会有一丝不适应。

“打电话吧,你要他来他能不来么?”齐齐有意呛我。

我拨通了肖勇的电话,心想,我要装得很随意,万一他不来,我就说他在加班得了。还好,肖勇没有拒绝,虽是在电话里迟疑了几秒,但最终还是答应了我。

齐齐听说他要来,立马喊着静姐快过来。静姐说:“去包房吧,我免费赠送一个小包房,今天新妹夫来了,哪儿能坐这儿啊,走走走,转移。”

她说完便去安排了。齐齐喊服务员过来点菜,向丰收去吧台挑酒,三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剩我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五点四十,我在门口等肖勇,他准时来了。

他顺着楼梯几大步跨上来,抬头撞到我时,突然僵直了身子,我俩都显得有些不自在。

他冲我笑了笑,“哪些人啊?”

我说:“我几个最好的朋友,他们早嚷着要见你呢。”

他淡淡地朝我笑笑,像是不太热衷我的朋友。

从门口到包房有半分钟的路程,我俩一前一后,都沉默不语。有一瞬间,我大脑产生了一股强烈的错觉——我记不起他姓甚名谁了。那天他说的“三陪”二字又撞进我的脑子里,让我不禁自责自己此时的过分热情。

我俩进房间时,齐齐笑得跪在地上。我暗暗想,拜托,不至于吧,好歹给我留点面子。见肖勇进来,声音顿时戛然而止,三个人像鉴宝专家,直愣愣地盯着他看。我见状,急忙打圆场,“忘记给你们带个放大镜了,有你们这样看人的吗?”

肖勇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掏出一包中华烟递给向丰收。

齐齐这才开口,“依依,我就说你最近不正常,原来一逮就逮个帅哥啊?”

静姐起身,拉拉衣服,“好了好了,别闹了,来来来,认识一下,我姓王,是依依的姐姐。”说完,很客气地伸出手。

我对肖勇说:“这是静姐,这里的老板。”然后指指向丰收,“我同学,私立学校的语文老师。”向丰收冲他笑了笑,握手。

齐齐自己上来了,“我姓齐名齐,是依依的发小。”说完冲他得意地笑了笑,“搞定依依得把我供好。比如刚才,没给我递烟,我可是生气了。”

肖勇一听,看看我,马上从兜里拿出烟说:“失敬失敬,下次记得了。”

菜上得差不多了,齐齐说:“吃吧吃吧,我都有点饿了,静姐……上最好的酒,向丰收你别紧张啊,今天说好了,我买单。”

“这时说什么买单啊,俗不俗。”静姐叫来服务员,“把康总上次放这里的那瓶马奶酒拿来。”说完,得意地笑,“养生酒,私藏珍品。”

齐齐大叫:“扫什么兴啊,什么马奶酒,那是哈萨克人拿来当消暑饮料的好不好……白的白的。”

静姐见齐齐死闹着,便说:“行吧行吧,原指望你有点品位的。拿一瓶金吉粮吧。这是最具潜力的东北白酒。”

齐齐撇撇嘴说:“那他们都是雅人,俗人才喝这个。“

肖勇摸着下巴,苦笑着,“其实我也是雅人,我能不能不喝这个?”

大家被他逗笑了,向丰收指指齐齐,对肖勇说:“其实我们都是雅人,就她最俗……”齐齐一拳捶到向丰收背上,于是,他后面的话变成尖叫声。

静姐起身给大家倒酒,倒到我这里的时候,她会意地说:“依依酒量差,平时又很少喝,就少喝点。”静姐说完,我瞥了一眼齐齐,她正低头喝汤,五官笑得变形,肩膀不停地颤抖。

有了酒,大家一下子就融合了。

向丰收说:“勇哥,我敬你,干了。”

齐齐说:“帅姐夫,我敬你,好好对我姐,干了。”

静姐说:“你比我大呢,但我也得喊妹夫,干了。”

他们像是串通好了,一个个地敬。我担心肖勇喝醉了,忙说:“慢点儿喝吧,都是自己人,干吗自残啊?”

齐齐白我一眼,啧啧道:“太护了点吧。”说完起身,倒了满满一杯说,“来,我敬你们两个人,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说完,自己先笑得不行。肖勇忙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着,“这酒压力有点大了。”

这时,服务员进来,附在静姐耳边说:“王总,外面有位客人要见你。”

“谁?”

“消防的张队。”尽管她声音很小,还是被我听见了,我对静姐说:“你先忙去吧,生意要紧。”

坐了一会儿,我起身说去卫生间。

出了包房没走几步,还真见到了张队。他一见我,兴奋地说:“依依,你也在。”说完拉着我说,“来来来,到我们房间,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他一推门,我看见一窝男人在那里觥筹交错,我赶紧退后几步对张队说:“还是不进去了,再说了,我主要是见您,跟他们没关系。”

张队喜笑颜开,“那是那是。”

我说:“外面坐坐吧?”

他连连点头,“好好好。”

我们找了个偏僻点的卡座,张队看着我说:“小莫,在这里也能遇到你,缘分吧?”

我笑了笑,“和您有缘分简直就是我的福分啊。”说完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不想和他在这里耗时间,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张队,既然这么有缘分,以后妹妹请您帮忙,您是不是就得答应了啊?”

他双手撑着脑袋,狡猾地笑了笑,“怎么谢我?”

我说:“还没帮呢,帮好了,谢是一定要谢的。”

他哈哈一笑,撇着嘴指指我说:“你个丫头!”

从卡座出来经过大厅的时候,见一男的搂着一女的大声说:“总之,我是锄禾,你是当午;我是清明,你就是河图。”我听了觉得好笑,玩小姐还挺强调文化素养的,李绅和宋徽宗听了还不得吐血。再扭头看他们时,我和肖勇撞了个满怀。他不太信任地看着我,“你去哪儿了?”

我正准备说去厕所了,谁知张队从我背后跟上来,借着酒劲儿搂着我的肩膀说:“依依,别忘了我俩之间的约定哦。”

“哦,准备上厕所,遇到他……打了个招呼。”我乱了手脚,支支吾吾地对肖勇说。

他无奈地一笑,指指身后说:“厕所应该在这边吧?”

我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拍拍脑袋说:“有点醉了,都摸不清方向了。”说完,急匆匆地朝厕所走去。

再到房间时,齐齐已经满脸通红了,她叼了根烟,正和向丰收划拳,好不尽兴。静姐见我进来,有点不悦,“跑哪儿去了,都等你呢。”说完用筷子敲敲碗,“来来,依依来了,齐齐别划了,大家一起喝个团圆酒怎么样?”

静姐给每人倒了一杯,“我们仨,敬他们俩?”

向丰收摆摆手,“不行不行,不合法是不是,他们还没结婚呢。”

肖勇有些尴尬,“是是是,不受法律保护呢,我们一起喝吧……为友谊,友谊万岁。”

大家各自喝了酒。齐齐提起包,踩着祥云飘到吧台,嚷着买单买单。

肖勇走上去说:“走吧,我已经买了。”

我听了赶紧说:“怎么能你买啊,要买也是我买啊。”

“走吧,下次。”肖勇有些等不急,招呼着大家往外走。

齐齐走上来一把拍到肖勇肩膀上说:“勇哥,改天……嗝,我再请你。”

肖勇没有防备,半边肩膀一歪,腿跟着像抽了似的。齐齐见了,觉得忒好笑,“勇哥,你太弱不禁风了。”

出了门,向丰收看了我一眼,“你走吧,不用管我们了。”我听了心里总觉得别扭,像是我背弃了他们似的。

上了肖勇的车,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好在今天喝的酒有点上头,我有点晕乎乎的,有了点酒劲,也懒得去琢磨那些敏感的东西了。我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自顾自地吹着风。车子经过一家音像店的时候,我说:“来点rockmusic,太闷了。”

过了一会儿,车里还真响起了一首摇滚乐,我便跟着音乐在车里摇头摆尾,沉醉得不行。

有一个间隙的瞬间,我把头甩到肖勇这边的时候,发现他正看着我,“别甩了,已经到你楼下了。”

我一看,可不是,远处的塔吊还在照明灯下工作,眼前是一排排黑糊糊的旧楼房,没错,是我楼下。

肖勇点了一根烟,“酒醒了没?”

我借着酒劲闭着眼睛,软绵绵地说:“没醒。”

他换了个坐姿,活动了下身子,“那我们改天再谈。”我顿时清醒了许多,“这时候说吧,我没事,大脑清楚得很。”

他扔了烟头,有点耐不住性子,“上去吧,我照着你。”

回到宿舍我仔细想想他的话,觉得不太对劲。什么叫改天再谈?他有话跟我谈吗?

于是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到家没?”

“还没呢。”

“嗯……你说有话要跟我谈。说吧,不然我今晚睡不着了。”

“真醒了?”

“嗯。”

“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觉得有点不太适应你的圈子,或者说,你的圈子真的有点问题。”

“哦。”然后呢?跟我说分手?或者说我俩先冷静一下?

“你睡吧,再联系。”他没再给我说话的机会。

早上开完例会,叶强叫住我问张队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之后又跟着说:“这是死任务,完成不了我可打你板子。”

我说:“尽量吧。”

“不是尽量,是必须。”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看着他一张跋扈的脸,恨不得指着他说,你把老娘装进礼品盒送给他得了。

进了办公室,我给张队打了个电话,约他中午吃个饭,本是试探一下,不想他居然满口答应了。

我定了一个西餐厅。西餐比中餐最大的好处就是,白天进去也如同晚上,庭院深深,拐弯抹角,光线暗淡,遮掩了人不可泄露的心事。

中午快下班时,张队给我发了条短信:中午吃饭哪些人?

我说:就我俩。

他说:好。你把地方定好了告诉我。

我提前到了那里,还好,中午客人不是太多。我选了最里面的一个,坐定后给张队发了条短信:唐朝二楼十号卡座。

他回了我一条:要个包房吧。

我说:包房不能吃饭,全是麻将室。没事,中午没别的客人。

他回我:那好吧。

我暗暗好笑。男人清醒的时候胆子都小,属于闷骚型,压抑的念头最多到脖子,不会出口。除非喝醉了。

他跟着服务员来了,我起身,很礼貌地和他握手,说您好,张队。他微微地笑了笑说,小莫你好。如此客气,一看就知道是装的。

服务员走后,他在下面踢踢我的脚,“把门帘子拉下来。”

我嗔怪道:“你踢我干吗啊?”

他坏坏地一笑,握住我的手说:“疼了?”我触电一样抽回手,“手怎么都这么重啊?”

我不想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告诉他今天我请他吃饭的目的。

“你想我怎么帮你?”他眯着眼睛抽烟,打火机在他手里敏捷地翻着跟头。

我开门见山,“具体流程我不管,只要承包桑拿的迅速走人。前提是,与酒店无关。”我之所以这么直接,是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就怕跟他吃了饭又赔了笑,最后事情还没办成。

他微微一笑,瞥了我一眼,道:“怎么谢我?”

我笑了笑,看着他突出的喉结,问:“你想我怎么谢?”

他吸完最后一口烟,使劲地摁到烟缸里,“跟了我吧。”

什么?我被吓了一跳,再看看他,他很平静地喝着水,等着我回答。

我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故作镇定,“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他摊开双手,“你不是想利用我吗?正好,双赢,各得其所,有什么不好?”

我说:“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考虑一下吧,如果不急着结婚的话。在我看来,人生需要的是一种经历,而你也不是那种甘愿在世俗里履行社会责任的人。”他说完,极其自信地看着我,等着我迫不及待地答应。四十岁的男人都想出轨,他们是一群孤狼,一旦遇到可以入口的羔羊,绝对一口吞并,连骨头都不会吐出一根。

“生活是需要激情的,遇到有感觉的人更不容易,人为什么要压抑自己,让自己戴着面具生活?”他起身坐到我旁边,“我从你的眼睛就可以看出来,你是一个渴望激情与浪漫的人。平庸的生活不太适合你,你应该去追求更刺激的生活。”

“我很平庸。我跟其他女人一样,是个俗人。玩不起这种激情,只想找个人结婚。”我在心里好笑。

“女人一定要拥有婚姻吗?婚姻不过是一种社会责任,和你结婚的人不可能是和你相爱的人。”他说完,把揽在我腰上的手轻轻地抽出来,叹口气说,“我原以为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我轻轻一笑,“女人在男人面前,一索要婚姻就会变得俗气。这是因为,女人只想拥有一个男人,而男人想随心所欲地拥有不同的女人。”

他笑了笑,“现在的女人,也不见得只想拥有一个男人,彼此彼此吧。婚姻无非是给自己人生的一个交代,太认真了人会活得很累。”他点上一根烟,用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看着我。

我没说话,起身坐到对面。这样我俩像演习一样彼此交换了一个位置,变换了一下队形。

我点的牛排来了,我看着摊在盘子里的这块黑漆漆的东西,突然没了胃口。为什么所有的男人见了我都想占我便宜?就他?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很糟糕吗?我勉强再看一眼吧,啧啧,一头稀稀拉拉的头发,无精打采地附在头皮上,黑的没有光泽,白的却是很耀眼,沾满了中年男人特有的油腻。大小不一的眼睛下,挂着两只鼓鼓的眼袋,给人一种纵欲过度的联想。这种浮肿波及了整个面部,与他干瘦的脖子很不协调。脖子干瘪瘪的有些松弛,稍稍一活动,褶子就堆到了一起,拥挤不堪。还有那双手,指甲有些泛黄,这是长年累月吸烟后的结果。此时,他正得意地撒开十指敲着茶几上的玻璃,却没有意识到关节的僵硬和变形,也就更没有留意手背上有些黄色的斑点,很像提前到来的老年斑。

我只是低低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对着我笑。其实,他真不该对着我笑,他一笑,脸颊就开始上提,大大的鼻孔里露出了长长的鼻毛,然后,满口的黄牙跟着出来了,附着黄黑色的牙垢,这让我突然有种备受羞辱的感觉——就是这样一个猥琐的男人,在我面前也可以如此不顾身份和廉耻。

心里小心拉起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像是被人扇了几耳光,我推开牛排,“张队,今天请您吃饭没有别的意思,纯属工作,如果让您有什么别的想法,那可能是我的表达方式有问题,我给您道歉。另外,恕我直言,您不要觉得女人离了婚就是敞开的篱笆、裂缝的鸡蛋,我们失败的只是婚姻,其他的并没有低人一等,况且,失败只是暂时的,我想,没有谁能够保证,自己一辈子都没个起起伏伏。”

他手里的刀叉同时停在半空,微张着嘴巴看着我。

我说:“这个忙,算是私人请您帮也好,算代表酒店请您帮也好,您若是觉得可以帮,我先谢谢您了;若是不想帮,我也不会怪您,说白了,这对我个人没有任何损失,操心着急的是叶总,我顶多就是完成不了任务,落得个能力差的评价,其他的一切,真的不受丝毫的影响。”我噼里啪啦地说完,心里觉得很畅快,提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去的路上我感觉特别爽,用几个成语概括就是:义正词严、理直气壮、坦坦荡荡、慷慨激昂,我甚至感动了自己,差点就要劝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悬崖勒马、浪子回头。

出了西餐厅大门,于丽来电话了,“给吴总的捐款单上面怎么没你的名字啊,你是不是忘了?”

我说:“哦,是忘了,我改天自己去医院吧。”

我是故意忘的。我是想找个机会单独去趟医院见见吴总。叶强答应从其他地方给我筹一万块钱的,只要那笔钱一到,我马上就去医院看吴总。此时,我提着叶强给的两瓶红酒有点忐忑,任务没完成,只怕一万块也没有了。

正想着,对面有辆车朝我驶来朝我按喇叭,还没等我看清是谁,车子又飞快地从我身边疾驰过去,在前面掉个头,然后滑到我身边。我扭头一看,是刘明刚。我有点惊讶,随之的反应是四处望了望,生怕肖勇躲在某个角落里。

他没察觉我脸上的惶恐,“去哪儿?”

我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他在后面追上来,摘下墨镜,朝旁边努努嘴,“上车,我送你。”

我一想,老这么跟着,更容易让人看见。

“奥迪呢?”上车后我发现车子换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哪儿还能开奥迪啊,有个二手马自达就不错了。”他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他眼里满是红血丝,嘴的四周是没人管理的胡须,正呈现出一派杂草丛生欣欣向荣的景象。我指指他身上那件HugoBoss,故作轻松地说:“刘总,注意点形象好不好,这衣服好歹是世界十大品牌,在你身上就成麻布袋了。”他笑了笑,“我现在看上去很老了吧?”

“有点憔悴,不过,你本来就不年轻了……”

“真老了……”他怅然若失。

“事情处理好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着,“一辈子没写过检讨,这次把下辈子的都一起写了。我现在可是比原来更出名了,只要开安全会,就不愁听不到我刘明刚的名字,成典型了。”

“赔了多少?”

“五百多万吧。”他皱着眉头,点了一根烟,吸一口,吐出,然后是长长地叹气。

我不知道说什么,觉得压抑,也跟着叹了口气。

“遇到合适的没?”他笑着问。

“……没有。”

“男人没钱,女人也看不上。”

“是吧?”我冷笑,“做生意你是把老手,可惜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呵呵,爱有这么复杂吗?”

可能是刚才和张队谈话的情绪还没有褪去,我又激动起来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感情……女人喜欢钱,天经地义,虚荣心谁都有的,但女人更渴望被尊重,你从来都没有尊重过女人。”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尊重过李翠红吗?她为了挽回你的心,花了多少气力你知道吗?她在我面前……求了我很多次让我离开你。她是你的结发妻子,和你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女人,你尊重过吗?没错,钱能满足你的很多意愿,但是钱把你害得更惨,你连最起码的良心和道德都没有,这是多少钱都买不回的。一个没有良心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跟人谈爱谈感情?所以我说你不配结婚,不配被女人爱。我现在只能说我很不幸,很没有眼光,所以我也是受害者。”

他只是吸烟,吸完最后一口,把烟头朝路边弹去。

“就像这个烟头,吸完它,你应该把它灭在手边的烟缸里,可你一定要把它扔得很远。”我笑了笑,“所以,你总是孤独的。”

“我也觉得自己很孤独,这次出了事,真正关心我的人其实很少,我一直以为自己兄弟很多的,现在全飞了。”他看看我,看着窗外,“其实每个人都一样,多半活在尔虞我诈里,撞得头破血流的,累。”他嘴巴微微颤动着,惊慌失措起来,随后,他两手****头发里,抱着头,慢慢地慢慢地抵到方向盘上。他大概不想让我看到他内心的悲伤,依然想保持在我面前临危不惧、处事不惊的姿态。他不想被我看穿。

我靠在那里听他叹气,有丝丝的心痛。我们之间,尽管没有真真实实的爱,却也摆脱不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特殊情愫,当他苍白浑浊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的时候,我觉得那是一种真实。

我已经厌倦了那些复杂纠葛和没有结果的情感了。

肖勇说的“再联系”是四天以后。在处理我俩的问题上,他似乎一直显得很冷静。或许他对婚姻只剩下理性的思考,这种理性的判断给他量身订制了一个盒子,能放进去的就OK,放不进去的就排除,宁可舍弃好的,也不会改变盒子,这是他对二次婚姻的一种自我保护,也是防止为对方迷失自我的有效屏障。因为爱得越少,伤得越少。

肖勇在电话里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静。

“晚上有安排吗?”

“没有。”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车子送去保养了,你下班了自己来吧。我在胜利街的苏菜馆等你。”

我提前半小时下了班,打车回寝室换衣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肖勇约会的情绪已经没有先前那样激动不已,相反,我变得很冷静,很正常。

肖勇坐在临窗的位子,定定地望着外面,想什么问题出了神。我走到他对面坐下,他收回了散在窗外的视线,轻轻地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叶总知道我赴约,赠送了一瓶进口红酒,我忘带了。要不你等我会儿,我去拿吧。”我兴冲冲地说。

他说:“算了吧,留着下次,上次被你几个朋友整了酒,胃到现在都不舒服呢。你们女人还是少喝酒的好。”他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说出的话像是在批评我嗜酒如命。

服务员上来了,肖勇说:“想吃什么?”

他一问我还真觉得饿了,拿过菜谱开始点菜,“花果黄鱼、金钱饼、雪花豆腐、冬瓜香菇汤,再来个三色蒸糕吧。”

服务员笑着问:“请问就两位么?是这样的,本店提倡吃好不浪费,如果只是两位的话,建议最多四个菜就够了。”

她的温馨提示,让我发现自己狂点的毛病又来了,肖勇见状,忙说:“没事,我们可以打包。”

我有些不好意思,“要不退几个菜吧。”

肖勇笑了笑,说:“没事,点都点了。”

他说完,突然冷了场。我快速地在脑子里搜索着一个可以拿来讨论的话题,可一时急切,脑子短了路。

肖勇咽了一口茶水,“依依,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他说完,挪了挪凳子,想找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来谈及这个严肃的话题,“是这样的,上次我爸来过之后,我跟着回了趟家里,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跟家里说了一下,可是……”

他犹豫着,低头喝水。我心里一沉,装作很平静地说:“他上次来我没陪他,让他有想法对吧?”

“上次的事倒没什么,他知道你在加班。不过,他们提到了你工作的事情,觉得不太稳定,又不能顾到家,以后有了孩子,恐怕也顾不上带了。另外,学历……他们也有点看重。他们还是希望我找个老师或是公务员之类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让我无处躲闪,很没面子,很伤自尊。但是我此时又不能恼羞成怒,还得强颜欢笑,装作他说的这个人与我无关,这样才能显示我的修养和素质。

他叹了口气,“觉得很累,父母口口声声地说一切由我做主,可关键时刻他们还是在干涉我,我这都是第二次了,仍然做不了自己的主。”

我依旧微笑,对自己说,先忍着吧。

他顿了顿,“要不你换个工作吧,我们单位档案室就差个临时工呢,你去的话局长一定同意。”

“不是吧?那是老年人干的啊。”

“……那你就辞职吧,你即使不上班,我也能养活你的,况且,我爸妈都有退休金,即使有了孩子也会很宽裕的。”

我若有所思,扭头看着窗外,委屈涨满了全身,不过,我还是微笑。

菜上齐了,盘子很大,我的心里和餐桌一样顿显拥挤。我冲他笑了笑,指指蒸糕说:“边吃边说吧。”

“没什么胃口,我不喜欢吃甜的。”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俩之间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我的工作?”

他正要开口,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扭头一看,是雄哥。他走过来,给肖勇递了支烟,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对我说:“家庭聚会。”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告诉我他今儿没跟刘明刚一起来。我点头笑了笑,表示明白。

他说完拿出手机,“我换号码了,我拨一个过来你存着。”我拿出手机,“我号码你还有不?”

“有,嫂……美女的电话我哪儿能没有啊?”他说完瞥了瞥肖勇,偷偷朝我吐吐舌头。

他走后,肖勇转着手里的烟,“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佯装喝汤,低着头说:“我们酒店的VIP。”

“还VIP呢,一群人渣。”肖勇把烟扔到一边,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我没什么,你的工作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是我父母观念上的问题。我想……如果你实在不想辞职,我再做做他们的工作吧。”

我说:“若是我不辞职,以后我的工作环境会不会成为我们之间争吵的导火线啊?”我说完,埋头使劲地喝汤。

“……最好还是辞职吧,你在酒店工作得再好,也不能图个什么前途,净在外面陪那些好色的好男人,有什么好?还有你的那些朋友,就那个齐齐,小太妹一样,胆儿忒大,一看就不简单。以后……你还是少跟她来往。总之,我希望我们结婚以后,你要以家为重,女人社交太广了不是件什么好事……”

我压着火,洗耳恭听。他说完,我拿起他的碗说:“我给你盛点汤吧。”

他按住我的手,“太腻了我不喝。”

我说:“都不爱吃啊,刚点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他笑着说:“你自顾自地点,又没问我,自管自己的。”

我不再说话——真他妈烦,吃个饭搞这么复杂。

这顿饭吃得不欢而散,但是明确了主题——那就是,我的工作必须有所变化,跳槽不成就辞职。肖勇担心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一再地强调,最后就只差说,你若继续现在的工作,我们就没法儿结婚。

肖勇坚决的态度,让我第一次审视起自己的这份工作来。一直以来,我自我感觉良好,在酒店的这几年,工资也提高了不少,同时我也付出了辛勤的劳动。我是很努力很认真地对待着这份工作的,可是这些在肖勇眼里,似乎什么都不是,他所理解的,就是陪吃饭陪喝酒陪唱歌陪跳舞,三陪都不止。

回去的路上,肖勇看出我很不悦,“可能我说话伤到你了,请你原谅,我的初衷是好的,毕竟我们是再婚……需要把问题解决后再开始,而不是在一起了才解决。”

我一脚踢开脚边的一只矿泉水瓶子,“你……是一个很现实的男人。”

他眼睛闪躲,“没办法,婚姻到底不是谈恋爱。”

快七点了,我俩走在街上,不知道去哪里。肖勇突然拉起我的手说:“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只要我们一起面对这些问题,总有解决办法的。”

他说完这句话,我心里涌起一丝感伤。我说:“其实你也是个渴望激情的人,你也想要一段只有感情的婚姻,但是你害怕这样的婚姻再一次在现实中夭折。其实不该这么对待婚姻的,现实因素固然重要,但只需合理化而没必要最大化。你为什么不尊重自己的想法而委曲求全呢?”

“呵呵,是吧?”他有些慌乱,唯恐被我看穿。我有些失望,看来他不愿意向我敞开心扉,依旧选择关闭自己。

“各自回家吧?”见他依旧选择封闭,我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他没放开我的手,“去我那儿坐会儿吧。”

到了家,肖勇忙着给我找睡衣,放热水,鞍前马后地忙碌。我的心一下子被俘虏了,毕竟肖勇的初衷没有错,他只是不想让父母太担心,只是想让自己的婚姻更安稳一点儿。这是人之常情,我应该给予理解和包容。最重要的是,我不是渴望结婚么?肖勇既然可以给我,我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瞻前顾后的?

辞职就辞职吧,也没什么不好。肖勇说得对,我的工作终究不会给我带来多高的幸福指数,不就是拟几个文件搞几个接待吗?有什么技术含量,能做到总经理的位子?何况,服务行业都是吃青春饭的,等你到了四十多岁,你就是一顿能喝一斤酒,领导也不会带着你。我终归是个平凡的女人,为了婚姻,有什么放不下的,有舍才有得嘛。

出了浴室,我对肖勇说:“我想好了,到你们单位档案室也行,辞职在家也行,好歹先把现在的工作辞了。”

肖勇听了,立马儿喜笑颜开,他从背后抱住我说:“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说完,他扳过我的身子把我搂进怀里,“等你办了辞职,我们就去登记,好不好?”

我幸福得一塌糊涂,在他怀里拼命地点头。我俩快要冰冻的关系,因为一方做出让步,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真好!我有了点小小的成就感。都说女人的幸福靠自己把握,估计全是让步给让出来的。

肖勇洗完澡进了卧室。我的主动妥协让他心情极好,于是很主动地上床搂住我。

“依依,你真漂亮。”他把我垂到脸颊的头发轻轻地顺到脑后,“同事们都羡慕我找了个绝色佳人呢。”

“美吧你!”我禁不住扔给他一个枕头,咯咯地笑起来。

“好啊你,敢砸我?”他一把按住我,把我压到身下。

我看着他,第一次有触电的感觉。虽然只是一点点,没有传遍全身,但我已经狂喜了。这说明我们之间是有可塑性的,只要我在关键时刻让一步,我们的感情、前景那是相当好的。

“依依,你说我俩以后生的孩子叫什么?”他撑着头,手背在我肚子上轻轻地滑动。

“男孩儿叫肖阳女孩儿叫肖月呗,或者男孩儿叫肖山,女孩儿叫肖水。”我随口就来。

“不行不行,这太普通了,一点深义都没有。”肖勇摇摇头,表示反对。

“太阳月亮都弄进去了还普通啊?再说了,名字有这么重要吗?就说我,我一生下来我妈怕我以后找不着男人没有依靠,就叫我莫依依。”

“但你妈忘了你姓莫啊。莫的谐音有没的意思,连起来还是‘没依靠’嘛!”肖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不过,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依靠了!”

他握着我的手,柔柔地说:“愿不愿意?”

我点点头,快被蜜淹死了。

肖勇翻身的同时,灭了床头的灯。我不依,伸手拧开了。

“关了吧,怪别扭的。”肖勇停下来看着我,面露难色地笑。

“别扭什么啊?”我附到他耳边说,“等会儿你就不别扭了。”

之前跟林小伟在一起时,他就经常说我黑白颠倒,晚上太古板太被动了。我不以为然,更不愿尝试。前不久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说男人骨子里都喜欢一点的女人。所以,我今天决定为肖勇主动一回。取悦是一方面,我也的确为他刚才的话感动。离婚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一个男人说愿意成为我的依靠。另外,和林小伟失败的婚姻也让我明白了,要想抓住男人的心,不仅仅是从胃抓起,面面俱到方能取得全面胜利。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肖勇见我压住了他,像蒙受了奇耻大辱,一把推开我,惊愕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个女人呢。”他推开我的力度和他厌恶恐慌的眼神足以说明我是个**的女人。

恼怒,疑惑,尴尬。

我重重地栽倒在一边,一片茫然。仰头看着天花板,雪白的墙顶在我眼里渐渐模糊。我不知道是我的姿势出了误差,还是他的心理有了毛病。

沉默了一阵,肖勇从背后抱住我,想要解释。我轻轻拿开他放在我身上的手,起身关了灯。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坐在一个没有窗户没有门的房子里,四面墙壁刷得雪白,上面全都写着一个“忍”字,密密麻麻地,数都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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