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苏

《谢苏》

十六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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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苏? (十六)天下

那天夜里,江南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四月飘雪,是有冤情,还是老天也看不过人间那一幕惨剧,以这一场漫天飞雪来纪念那如天楼中逝去的烈烈英魂?

那一晚,谢苏重伤晕倒在寒江江畔,江风凛冽,飞雪将他整个人盖住,一直到次日傍晚,谢苏才被邻近的村民发现,拣回了一条命。

内伤沉重,急怒攻心,风雪逼人,谢苏的伤势耽搁了一天一夜,梅镇上又没有甚么象样的医师,几样原因加在一起,他在病榻上几乎缠绵了半年之久。

富贵侯的如意,左明光的长鞭,他自己的银丝软剑,这一场伤病之后,谢苏的内力失去十之七八,而察察那一刀断去他右手食中两指,更使他从此再不能用剑。

待到他终于可以下床简单走动之时,杏花已落,杏子满荫。

梅镇民风淳朴,谢苏卧病期间,来探望他的人亦是不少,也有镇上的长辈问道:“小谢啊,你那个朋友去哪里了,怎不见他来照顾你?”

“他离开了。”

“甚么,他去哪里了?那孩子人满好啊,走了也不打声招呼,真是……”

老人家还在念,谢苏半垂了头,“他……”

他终于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夏日炙烈的阳光照进来,谢苏大病初愈的面容苍白如纸。

那一年秋天,杏林落叶纷飞之时,谢苏离开了梅镇。

那时生死门内讧以至覆灭,月天子为日天子所杀一事已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谢苏在酒楼上听到这消息,他站在那里怔了半晌,最终没有说甚么,慢慢走下了酒楼的楼梯。

当你经历过很多事,转瞬间却发现那些事已成为过去;

当你遇见过很多人,回首时,那些人已是曾经。

昔日的青梅竹、今日的谢苏继续行走江湖,他已无内力护身,改习机簧暗器,浩然剑法再无法使用,留下的,只有左手的救命三招。

他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他仍是认认真真地活着,救过一些人,做过一些事,他无意留下名姓,而那些见过他的人,也少人问起他的名字。

这个江湖上,多的是鲜衣怒马的青年才俊,太少人会注意到一个一只手废掉的青衣落拓江湖人。

直到那一日,他听到月天子未死的消息,追踪到了西域,而在那里,他遇到了介花弧。

忆当初年少,唾手定神州,须臾谈笑取封侯。人情翻覆几时休?其间可自由?

年华凭落木,生事任孤舟。试看水鸟双双原有偶,一任取草萋萋江上愁。

白绫衣离开谢苏身边,却没有离开密林。

当日在太师府见到那密宗彩衣僧人时,白千岁与她说的话犹在耳边。

“密宗的功夫我也不甚了然,但听石太师讲过,若要与他的摄心术对抗,心灵力量就要强过施术之人。话虽如此,密宗的僧人多是经过特异修行的,能胜过他们,可是不易。”

“除此之外,还有甚么办法可以对抗摄心术?”

“除了这个办法,那只有杀死施术之人了,不过摄心术可远距离施法,要发现施术之人,可是不易。”

方才她在谢苏身边,也知晓那施术之人定在林中,但一来这片密林占地辽阔,寻他不出;二来自己武艺又算不得出众,如何能杀死那人?

她沉思片刻,手指触到腰间一个小小香囊,当时金错刀门人从她身上搜走了琉璃令,却未留意这个女儿家常佩带的饰物,故而留了下来。

霎那间,她已有了定夺。

谢苏倒在地上,已有半个时辰之久,他内力虽废了大半,但却是玄门正宗,靠着这一点底子,方才保住他一线生机。

密林内的白雾慢慢散了,一阵暗红色迷雾却从密林深处弥漫出来,这阵红雾中夹带一种异样甜香,中人欲醉。

一条黑底白花的蝮蛇簌簌地从林中游出,触到那阵红雾,忽然癫狂起舞,摇摆了几下,竟是倒地而死。

那阵红雾渐渐贴近了谢苏,他整个人也湮没在红雾之中。

那红雾连毒虫尚且畏惧不已,莫非谢苏的xing命竟要断送在此?

过了一炷香左右时间,红雾散去,倒在树根上的谢苏面色虽然苍白,却似乎尚有生命气息。

又过了片刻,谢苏的手指尖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动的是他的右手、整条手臂……

他以手撑地,慢慢坐了起来。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一个熟悉的女声惊喜道:“谢先生,您终于醒了!”一双女子的纤手扶他起身,又有一枚白色药丸被塞入他口中,药丸气味芬芳,入口即化。

谢苏完全清醒过来,才发现扶他起身的人竟是白绫衣。而他自己除了昏厥时间过久,手指略有麻木之外,并无其他不适之处,方才所中的摄心术竟是不见了踪影,而自己身前身后散落了一众毒虫尸体,不知何故。

他心中诧异,正要询问,却见密林深处一阵作响,一个彩衣僧人扑跌出来,他手指着白绫衣,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兀那女子,你……”

谢苏却识得他,这僧人乃是西藏密宗中有数高手,名唤迷天,与太师府素来交好。

迷天却不再留意他,一双铜铃大小环眼直瞪着白绫衣,“你……你竟用那……”

白绫衣紧紧握住谢苏的手,声音却依旧镇定,“桃花瘴。我不知你藏身何处,只得在林中下了此毒。”

“桃花瘴出,三年内此地再无生机,你……是百药门的人?”

白绫衣点了点头,方才那香囊中装的便是引发桃花瘴的秘炼药物,而谢苏先前曾服下白绫衣给他的九花玉露丸,故而并无妨碍。

“桃花瘴是百药门的禁药,你好大胆子!”

白绫衣更紧地握住谢苏的手,“我是他的妻子。”

迷天忽然狂笑出声,暗红色的鲜血自他唇边不断滴落,彩色僧衣斑驳一身,“好,好!青梅竹你娶了个好妻子!若无她,你今日怎能破我的摄心术!迷天今日虽死,今天令你中术法那人却会盘旋你心中一世,终你一生,永远不得安宁!”说罢,吐血力竭而死。

谢苏一时沉默不语,白绫衣心中担忧,暗想莫非这摄心术还有甚么后患不成?却听谢苏开口,声音低沉:“何必术法,如是好友,谢苏一生不敢或忘。”说罢,他携了白绫衣的手,离开了密林。

云深不知处,太师石敬成与罗天堡主介花弧,与京城五载前相见后,再度际会。

石敬成放下鱼竿,转过身来。此刻水潭边白雾已散去,只见他一身玄色衣衫,相貌堂皇严峻,双目半合,自有一种天然威严气度。

介花弧微微而笑,水潭边有风拂动,他发上束住东珠的青色丝绦飞扬不已,愈显风采卓然。

“石太师,这次邀你前往江南,乃是由于介某最近听到一个传言。”

罗天堡主与京城太师在此相见,当然不可能单为了一个传言。这一点,二人各自心里有数。

“当年生死门月天子先派绝刀赵三刺杀小潘相,后又以卑劣手段杀死四大铁卫中的朱雀,可谓罪大恶极。但最近却有人说,当年之事,乃是石太师与月天子一同谋划,连同小潘相行程事宜,均为石太师一手提供。”

“当年小潘相征讨玉京功高,加上此人文武双全、心机深重,介某虽然身处西域,却也听得当时他非但与太师分庭抗礼,更隐隐有凌然其上之势。”

说到这里,介花弧顿了一顿,见石敬成面上并无特异表情,也不在意,续道:“太师气量宽宏,自不在意,却有些小人妄自猜度,道太师早就想除去此人,又碍着同朝为官,不便下手,恰逢月天子欲杀小潘相于朝廷立威,以此胁迫大臣,太师便借此良机与其合作,一来除去心腹大患,二来自家手上不沾血腥,实谓两全其美之事。”

这番话已说得十分刻薄,但石敬成何等人物,不过微微颔首,亦无言语之意,介花弧见状,不疾不缓又道:“五年前,小潘相雨夜出城,清水门处遇刺身亡,绝刀赵三却也为小潘相所杀。此后生死门声威渐长,连太师也容不得,故而先杀朱雀,去除太师羽翼——当然,也有人说是太师为掩盖此事,才派朱雀除去月天子,这些小人之言,实在是听不得啊!”说罢摇头叹息。

石敬成慢慢开口,语气中并不见分毫起伏,“小人之言,如牛嘶马鸣,纵使过耳,何足道哉。”

介花弧笑道:“单是言语,倒也罢了,只是说话这人言辞烁烁,手中又有证据,介某虽是不是不信,到底还是有几分犹疑。”

石敬成道:“此人为何?”

介花弧笑道:“此人现在此地,太师不妨一见?”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清冷声音自林中传来,“原来是故人。介堡主,你怎不早些告诉我?”

一个灰衣身影淡然一笑,负手而出,白雾在他面上萦绕几回,看不分明面容。他走至二人切近,深施一礼,“石太师,久违了。”

白雾散去,灰衣人抬首微笑,寒潭边只见他风采夺人,一双眼尤为俊秀,面上虽是带着笑意,却有煞气隐约其中,竟有不敢逼视之感。

纵是石太师精明一世,此时也不由愕然出声:“林素?是你!”

那灰衣人是笑语殷殷为谢苏医治yin尸毒的隐世医师谢朗,却也是曾经叱吒江湖、杀人无数,人人闻之色变的生死门中月天子!

密林外,刀剑双卫紧紧守护,等待多时,零剑急道:“谢先生怎么还不来?”

刑刀年长,较为沉稳,便道:“石敬成亦知谢先生在堡主身边,想必派了高手前往拦截。”

他二人与谢苏分处云深不知处不同方位,故而不曾与谢苏会面,但刑刀推测,倒也不错。

两人正谈论中,忽听树林中一声轻响,零剑急忙转身,手指已握住剑柄,却见一个淡黄身影轻飘飘落在二人面前,正是高雅风。

刀剑双卫早在去年雪夜时便与高雅风见过面,两下相见,零剑便问:“里面情形如何?”

高雅风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主人不准我进入其中。”

刑刀暗想:按理而言,谢朗应令高雅风随侍身边,方是安全之道,但谢朗反将他支到外围,莫非是不欲他与石敬成朝相,有保全之意?转念又想:月天子素来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又怎会在意一个侍从,想必是有其他道理。

这一边刑刀思量不提,另一边,谢朗的出现,却也令纵横朝野数十载的石敬成一时措手不及。

谢朗浑不在意他神情,只闲适笑道:“石太师,今日你我二人,加一个介堡主在此相见,还真是机缘巧合。”

石敬成收去一时惊愕,道:“林素,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他并不提谢朗如何未死,又如何与介花弧会面之事,时至今日,说这些已无必要。

谢朗笑道:“也没甚么大事,不过听说最近登基的小皇帝心思不少,又听说潘家是世家大族,小潘相虽死,势力倒也不小,一心想着再度出头。”

石敬成骤然抬眼,一双眼里光芒如同冷电一般,谢朗面上虽做笑意,心中也不由一凛。

他本想再说几句其他调侃言语,此刻也放在一边,只笑了笑,道:“当年的东西,我手中居然还有一些。”

谢朗是人证,他手中又有物证,当年小潘相遇刺一事,莫非当真要从此翻案么?

石敬成缓缓道:“介花弧、林素,你们要交换甚么?”

介花弧笑道:“石太师面前,怎敢提交换二字。石太师有意攻打戎族,介某无意干涉。戎族那边,罗天堡亦是无意相助。只不过——”

他顿了一下,“假道一事,还请石太师就此打住。戎族yin山连绵八百里,何等壮阔山河,石太师又何必在意西域这片蛮荒之地?”

这几句话平平道来,语气并无特别起伏,然而锋芒隐含其中,介花弧起初与石敬成对答,面上犹有笑意,此刻他负手立于寒潭之侧,神色肃穆凝重,一方之主威势尽显其中。

石敬成冷电般的目光在他面上扫了一扫,缓缓道:“介堡主之言,似乎也有道理。”说罢,向谢朗面上望去。

谢朗在二人对答之时,已寻寒潭边一块石头坐了下来,双手笼在袖中,面上笑意却是不减,

“我若说换我一条命,太师肯么?”

与介花弧之沉峻威严不同,谢朗神情,颇有一切全不在意模样。

石敬成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道:“月天子,你似乎与从前大不相同。”

谢朗笑道:“好说好说,原是我自己学艺不精。”后半句话说的没头没尾,说罢他自己也觉后悔,只笑了笑。

眼见介花弧尚在那厢与石敬成谈论,谢朗知眼下暂时没有自己甚么事情,便继续在石头上坐了,身边潭水清澈如镜,他无意间看见自己倒影,却见水面映出那人鬓边已是银发丛生。

“不公平那,我比介花弧尚且小着两岁,他还没有白头发……”

他自嘲笑了笑,眼见介花弧在那边语气愈疾,却不失镇定;石敬成虽遭此变故,威严仍在。他看了一会儿,心中却又起疑。

“谢苏为何不来?介花弧费尽心思将他带至江南,虽不至令石敬成改变主意,却也是极重要一个砝码。何况以谢苏为人,定然反对假道西域,这其中大有利用之处,奇怪……”

莫说他奇怪,这一边介花弧心中更是奇怪,他素知谢苏为人,这场会面不会不来,何况以他武功,又有谁拦得住他?

人算不如天算,单靠武功,确实拦不住谢苏,但介花弧与谢朗再怎么精明,又怎能料到有个迷天施摄魂术,谢苏几乎命丧于此?

介花弧心中转念,暗道莫非有其他变故?他决意不再等下去,话锋一变,急转直下,“石太师,言尽于此,利弊权衡,太师自酌。”说罢微微一揖,退后一步,静待回复。

谢朗不由也全神贯注起来,他虽未指望石敬成当真能放他一条生路,但如果能在江湖上得一时喘息之机,也是好的。

一时间,寒潭边一片静谧。

石敬成依旧坐在潭边,并不起身,缓缓道:“这般说来,这些条件,我是非交换不可了。”

介花弧道:“岂敢!这原是两全之事,太师若能应允,当是再好不过。”说罢从腰间解下一条碧绿通透的玉带,“便以这条玉带为信物,请太师收下。”

石敬成并不接玉带,眼望天际,“玉带么,便不必了。”

“我有三条玉带:京城越水,玉京寒江,西域红牙河。有此三条玉带,这等寻常金玉之物,我要它有何用处!”

他缓然起身,动作虽不迅速,一身气势却重若千钧,介花弧何等人物,竟被他迫得后退一步。

而就在他退这一步之时,石敬成右掌已出,挟风雷之势,直向介花弧前胸击去。

这一边刑刀等三人在林外等候,各自沉默不语,等候了不知多少时候,刑刀和高雅风还罢了,零剑已有三分不耐,起身转了几个圈子,复又坐下。

刑刀摇摇头,正要说他两句,忽见遥遥银光一闪,尚未看清是何物,瞬息竟已到了零剑面前,速度之快,实是骇人听闻!

零剑也看到了那道银光,罗天堡一众高手,本以他反应最为机敏,但躲避已是不及,匆忙间,只有抬起左臂,挡住头脸要害。

那道银光眼见已到零剑面前,斜刺里忽然又有一物穿出,两下相击,火星溅到零剑面前,火辣辣的疼痛,他忽又觉左臂疼痛,定睛一看,半截箭杆正钉在自己手臂上,地上却有一截箭尖和一支没羽箭。

原来方才那道银光竟是一支长箭,若非中途为那支没羽箭打落箭尖,只怕自己手臂便要被钉个对穿!但那支长箭被拦截之下尚有如此凶狠力度,究竟是甚么人射出?

零剑心念一转,叫道:“忘归!”

若非天下闻名的江家忘归箭队,又怎能快准狠一至于斯!

零剑话音方落,树上、林中、石上接连现身数名弓箭手,各自头扎黄巾,箭上雪亮光芒夺人双目。在这些箭手身前,立着一名身着雪白长衣的年轻人,貌相俊美,气质肃杀,正是江澄。

三人心中一凛,忘归之名,天下传扬,昔日玉京叛城中凤舞将军烈枫便是遭忘归箭队乱箭穿心而死,又有传言说当年玉京第一杀手清明雨若非因缘巧合死在何琛手中,必也逃不过守在帐那一支忘归箭队。

眼下虽只数名箭手,但双方距离即远,已方攻击不便,对方却大占优势,况且零剑方才身中一箭,余威犹在,沉稳如刑刀,手心中也不免沁出汗来。

江澄微微冷笑,左手一挥,正待下令,一道青影忽自林中一掠而过,速度极快,看其身法,隐约竟与谢苏有三分相似。

忘归箭手弯弓欲射,只因这人速度太快,并分不清他所处方位,顷刻之间,那人已至一名箭手身前,那箭手“啊”的一声,已被点中了囧道。

那青影并不停留,身影展动,一众箭手均被点倒,瘫软在地。

单看这份轻功,此人实不在谢苏之下。

点倒最后一个箭手,那道青影方才停住脚步,众人见他十八九岁年纪,生得清秀单薄,看见刑刀等人后抬首一笑,神态中略有几分腼腆。

零剑惊喜道:“越灵雨!”

刑刀、零剑、越灵雨、疾如星,乃是罗天堡座下四大高手,除疾如星为半路投奔,其余三人均为自幼在罗天堡一同长大,但这次越灵雨同来江南,竟然连刀剑双卫亦不知情。

越灵雨歉然道:“堡主说过,非到万不得已时,不准我现身,我也不是有意瞒你们……”但这次若非他行踪隐秘,只怕刑刀等人已折在忘归手下。

一语未了,刑刀忽喝道:“小心!”

在越灵雨身后,一柄长剑无声无息已刺了过来,正是江澄。

这一剑奇快无比,越灵雨一惊,匆忙中一个跟斗倒翻出去,方才避开长剑锋芒。

他双脚落地,一口气还未喘匀,江澄追风逐影剑法如影随形,又跟了上来,这一路剑法以快闻名,越灵雨轻功虽高,内力招式却是平平,第二剑避得已是狼狈,他心中自知并非此人对手,虽欲凭着高妙轻功离开,江澄却哪肯给他第二次机会,剑光暴雨一般直将他罩住。

刑刀零剑见状不好,双双跃出正欲搭救之时,密林中忽又冲出一拨人马,约十几个人,八人一组将二人围住。

这其中只有高雅风武功高于刀剑双卫,才跃至包围圈外。

他一跃出,立刻便前往越灵雨方向,这些人中,唯有他与江澄交过手,深知此人非但剑术高超,而且出手狠辣无情,越灵雨与他正面对上,只怕不敌。

但高雅风方至半路,却已被守在一旁的何琛拦住。

另一边刀剑双卫虽被拦下,但看拦截之人身法,武功并不算如何高明,零剑心中冷笑,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孰知这些人武功虽不高,脚下踏的阵法却是巧妙非常,四人一组将他紧紧包围,方一出现破绽,身后的四人立即补上。零剑一个大意,已中了一刀,恰斩在起先的箭伤上,不由“啊”的一声。

刑刀便在他身后,沉声道:“冷静!”他自己却因这句话分神,左肩亦是被一qiang刺中。他不欲令他人分心,不发一声。

零剑亦是罗天堡中一流高手,受伤之后反而镇定下来,他对奇门阵法亦有所涉,但面前八人将他围住,他竟是看不透其中端倪,莫说突围,竟是连反击亦是不易。

“听得当年定国将军陈玉辉曾留下一门阵势,名唤四象阵,单用数名军士便可困住江湖高手,莫非竟是此阵?”他想到这里,心中暗惊,收敛起方才态度,意欲先察明这阵势破绽,再图突围。

但零剑方才受伤时一声惊呼,却已落入越灵雨耳中,他百忙中回首一望,恰又看见刑刀受伤,心中大急,罗天堡中一众高手,数他对阵法了解最多,当即扬声道:“零剑,走离位!刑刀,巽五!”

刀剑双卫依他所言,果然稍解困厄。江澄大怒,一剑自下向上撩去,这一道剑伤由胸至腹,越灵雨衣衫划破,鲜血点点渗出,若非他退的快,只怕便有开膛破腹之虞。

越灵雨却也借此一剑之机纵身后退,江澄手中剑光不灭,紧紧追赶,他轻功虽不及越灵雨,却也不可小觑,只见一道青影一道白影在林中盘旋往复,虽是优美悦目,却是步步危机,惊险之极。

越灵雨退却之时犹不忘刀剑双卫,眼角余光时时瞥向四象阵,忽又见刑刀情势危急,急忙叫道:“刑刀,坤……”

下面一个字还未说出,他忽觉后心一凉,却是再也说不出下面那一个字。

江澄在他身后微微冷笑,他知以自己轻功追赶不上越灵雨,又见他分心回顾,一式“九天惊虹”,竟将手中长剑飞掷出去。九天惊虹迅如惊雷,越灵雨哪里避得过!

一招递出,江澄足用了十二成功力,越灵雨又生得单薄,这一剑竟将他直钉在树上。

越灵雨大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这些变故说来虽长,其实不过数招之间。刀剑双卫看一旁看得分明,但他们此刻已是无暇分身,纵有再多悲痛,也只得压在心底。

江澄一剑得手,也不及拔下越灵雨尸身上长剑,便直奔忘归箭手而去,此刻哪能容他解kai箭手囧道,高雅风避开何琛劈来一刀,反手一剑便向江澄刺去。

这一剑正是当年月天子传于他的生死门嫡系剑法,江澄纵然骄傲,亦不能对这一剑掉以轻心,他抽出腰间长鞭,一鞭向对方剑尖击去。

这时何琛也赶了过来,与江澄合攻高雅风。

战局分散开来,高雅风以一敌二,尚可保持个不胜不败之局;刀剑双卫对抗四象阵,虽均有受伤,也可支撑一阵。表面看来,双方似乎打了个平手,其实局势对高雅风三人大为不利。

——在他们身后还有数名忘归箭手,越灵雨内力平平,那些箭手囧道最多半个时辰便可自动解kai,到时他三人当如何应对!

高雅风几次欲冲出包围,但何琛刀法沉稳,江澄长鞭犀利,击败二人实非易事;而刀剑双卫在阵法围攻之下,零剑又中一刀,血光四溅。

正在危急之中,一个柔美女声忽然响起:“零剑,坤五!刑刀,离七!”

这一声指点当真是雪中送炭,精妙之处不下于方才的越灵雨,零剑依言而行,暂脱困境之后向外望去,这一看之下却不觉愕然。

原来指点他们的,竟是一个身姿曼妙的波斯女子,一双碧绿的猫儿眼,眉心一点朱砂印记,相貌生得极美,见到零剑看她,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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