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死战不休

“是你赢了。”看着最后两名亲卫倒在沙尔汗的手中，屠各放开了捂在创口的双手，惨笑一声后，气绝身亡。

战场最内圈唯一还在坐骑背上的沙尔汗却没有露出任何欣慰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完成了对于死亡的一次抗拒，胜利？等逃出包围圈再说吧，要知道，现在东胡人都被匈奴人挡在外头，可没人能帮得上自己。

而且不知为何，沙尔汗心中总是隐隐有种恐惧感，仿佛是猎物踏入陷阱，被猎人在一旁窥视着。

这是一种在生死之间锻炼出来的直觉，沙尔汗可以确定，一定还有别的杀招在等着自己，因此，还远远没有到放松的时刻。

只是沙尔汗也不明白，屠各死前的表情，分明就是已经用完了所有后手，技差一筹而心甘情愿受死，按理说不应该还有这样恐怖的威胁感了，难道匈奴人里还藏着休屠王这种级别的人物？

与此同时，在东胡军队形成的包围圈更外侧的一处沙丘上，几道人影半蹲在这里，远远观察着战场。

身上缠满了绷带的赵原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一下身边的少年，原本，自己隐约听闻老将主逝去的消息后已经心灰意冷，最后绝杀叛徒也是因为心生死志，想要最后完成老将的嘱托，在与拓拔锋的重锤骑兵大战时，自己受的伤早够普通人死十几次了，可是这个少年却在短短一段路途上，让自己的外伤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别的不说，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手下战士尽心用命。

不过，此时的他，更多的是感到惊讶，因为这个少年只用了两头骆驼背上的物资，就在自己面前组装了一台怪异大弩。

“小郎君，你这弩箭真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保持准确度？”赵原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出来。

郭嘉只是轻轻一笑，拍了拍身边组装好的大弩，没有说话，此时的郭嘉，正看到沙尔汗放下了弓箭，提刀冲锋，不免有些向往这等猛将行径。

倒是看赵原颇为不顺眼的杨熊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我默军之军械，无一不是精准无比，士卒更是日夜训练，如何失了准头？”

赵原没有理睬这个傻大个，他怎么会知道，看似憨厚的杨熊，其实是众人里心思最重的人。

“平日训练与战场不一样，这弩箭只有一次发射机会，一旦失误，我们就被暴露，并且要立刻与敌人开战。”

此时，屠各刚好斩杀了骆驼来遏止沙尔汗的冲锋，郭嘉回头说了一句:“前辈，时代变了。”

事实上，在郭嘉看来，从默军问世那一刻起，战场就该改写新的规矩了。

这句略带些许狂妄的话语，没有让赵原有任何的不舒服，相反，却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仿佛听到了曾经那个老人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我们来到边境这一刻起，草原上的规矩就该变了。”

赵原会心一笑，这个少年，也许，真的是老将主在天英灵保佑，送来此处的吧。

“公子，沙尔汗动起来了！”章邯半眯的眼睛忽然睁大，对着郭嘉喊到，“他朝着匈奴大军的侧翼冲杀去了，一旦奏效，匈奴大军阵型必乱。”

赵原闻言赶忙看向战场，不多会就拦住了准备起身的郭嘉，“别急，沙尔汗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没准，咱们能在这里眼看着他死于乱军之中。”

除了一向冷漠的公孙仲之外，其他人都一脸疑惑地看向了赵原，还没等众人发问呢，那边果然变故突生，漫天箭雨落向了沙尔汗等人的所在。

看到艰难抵挡的沙尔汗，郭嘉一咬牙，对杨熊吩咐到:“趁没人注意，射一箭。”

正如赵原所说，从郭嘉接收羌族与西域的叛军那一刻起，他就是东胡与匈奴共同的敌人，一旦他出现在战场上，那将会立即演化为一场混战。

既然注定没法心平气和说话，那郭嘉也不介意提前解决一个巨大威胁。

杨熊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赵原，一声不吭地来到被藏起来的大弩面前，缓缓坐下。

与手弩不同，眼下组装的脚张弩，又叫撅张弩，自带底盘，大弩架设于底盘之上，发射时需要一到两个人坐在底盘上，用脚蹬着弩身，手臂发力拉开弩弦。

这种大弩威力远远超过可以手持的小弩，又略逊色于城墙上架设的巨弩，不过在这样战场范围已经固定的阵地战上，是一种克制骑兵以及进行远程压制的神器。

墨家改进的脚张弩，威力更大，射程更远，同时，因为用的是特制的箭矢，穿透力更强，杨熊有把握在射穿沙尔汗后，箭矢就此消失在黄沙里，不被任何人看穿。

见杨熊准备好了姿势，赵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进行射击前的准备，章邯半蹲在杨熊身边，伸出一只手，倒了些清水在手背。

在仔细观察了手背水渍的痕迹后，章邯对杨熊说到:“距离约三里，微风，角度向西偏移两分。”说完，从杨熊身边撤开，赵原看到，杨熊认真地在底盘上找到了某种刻度，然后将大弩调整了一下，紧接着就安装了箭矢。

即使有滑轮和墨家的各种机关相助，拉开这样的大弩也几乎费尽了杨熊的力气，可以想象，这样一箭射出的力度之大，已经不下于别的军队中的守城弩了。

“就是这个方向！”杨熊看着远处沙尔汗奔跑的方向，进行了一波预判，然后猛然松开了手，将箭矢射出。

咻！

箭矢飞越而出，快到不可思议，即使是眼看着箭矢发射的赵原都感觉自己没有听到任何箭矢破空之声，只有弩弦嘣响之音。

箭矢的黑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索命黑线，直奔沙尔汗而去，可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在杨熊出手的同一刻，战场上的沙尔汗转向了！他改变了计划，向着匈奴军队的指挥者冲去了！

弩箭刚好略过沙尔汗，射穿了一名跟随着他的东胡战士，还有一匹拦在身前的骆驼，然后没入黄沙。

正如杨熊计划的一样，没有人知道弩箭的存在，可惜的是，这一箭没有奏效。

“公子，属下……”

郭嘉打断了杨熊请罪的话语，“是我教你这种大弩必须预判，如果按照你的习惯直接射击很有可能已经成功了，所以你没有任何错。”

杨熊心中有些感激，自己在赵原面前失了郭嘉的面子，郭嘉却如此维护自己，“公子，让属下再来一次吧。”

公孙仲却拦下了准备坐回大弩上的杨熊，“不必了，沙尔汗这是中计了，恐怕已经没救了。”

果然，没多久，沙尔汗就被孤立并且包围，漫天箭雨射下，他只能苦苦支撑，东胡大军为了救他，开始了无意义的冲锋和死亡的轮回。

赵原感慨到:“没想到，这场决战的第一天，沙尔汗竟然就要陨落了。”

不知为何，郭嘉总觉得，这个沙尔汗不会轻易死去，尤其是听过赵原讲述的大秘密后，他更是坚信不疑。

“我总觉得，沙尔汗还有破阵而出的可能。”

赵原惊奇地看了郭嘉一眼，没有说话，这种战场上突然出现的直觉，往往都是准确的，只是他不明白，沙尔汗这次要如何破局？

“公子说得对，沙尔汗还有救。”说话的竟然是一直存在感极低的羌瘣。

这下郭嘉自己都好奇了，“我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你却如此肯定，这是为何？”

羌瘣用一种愤怒的目光看向战场，解释道:“这些匈奴人在沙尔汗第一次冲锋时就毫不犹豫地杀了骆驼，而你们看，直到现在，沙尔汗还好好的坐在骆驼上，证明了他在保护自己的时候，也保护了自己的伙伴。

保护着自己伙伴的人，是不会轻易死去的！”

众人一听这么唯心的话语，不由得笑了，只有公孙仲神情严肃，“如此情况都不愿放弃坐骑，证明他已经有了破局之策，公子，此人不能小觑。”

公孙仲一提醒，郭嘉才注意到，原来，保护着坐骑还有这样的深意，他甚至都为此感到心惊，这样的心性，难怪能成大事。

沙尔汗最终还是反败为胜从包围中袭杀了屠各，可是对于战场的局势并没有大的改变，此时杀红了眼的双方，早已没了关注包围圈中心的时间。

郭嘉看着正在修养准备逃生的沙尔汗，心生杀意，“再射一箭！”

赵原赶忙阻拦，“你的军队距离这里还有些路程，一旦惹来关注，咱们就和沙尔汗落得一个下场，被人包围白白送死了。”

郭嘉也知道这个道理，正是他自己提出带着几人提前探路的，可是，沙尔汗的表现太让人心惊了，郭嘉已经来不及等军队到来了。

杨熊见郭嘉态度坚决，二话不说上了弦，随着郭嘉的一句“射！”弩箭飞射而出，直奔沙尔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