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狼子野心

听着冒顿慷慨激昂的话语，郭嘉忍不住鼓掌起身，面露微笑，主座上的冒顿见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只是郭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故事是个好故事，不过，冒顿，你似乎忘了一群人的存在呢？或者说，当着你仅剩的两位同胞的面，你不太方便提起此事？”

一瞬间，冒顿和沙尔汗的脸色同时变了，沙尔汗阴鸷的眼神里，更是隐隐带着些许责怪，这丝责怪的对象，正是冒顿。

“兄长，冒顿，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娜扎并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公主，看到冒顿和沙尔汗的面色怎会猜不出二人之间有了某种隔阂。

“哦？冒顿王子不方便说？不对，应该是冒顿单于或者冒顿大王，您不方便说，不如就由我来替您把不久前发生的一件小事告诉您的妹妹吧。”

冒顿眼神阴狠，却没有阻止郭嘉说下去的意思，郭嘉自然也不会就这样停下自己的发言。

“除了娜扎公主，咱们都注意到了冒顿单于刚刚话语里的漏洞，那就是，当年那场灭族之战中，扶余人没有死绝。”

“什么！”娜扎惊呼，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郭嘉，又望着身边的两位同胞，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可是不论冒顿还是沙尔汗，都没有否认。

“如果我没猜错，那些人应该是娜罗祭祀那一脉的人吧？扶余在后继无力的情况下要双战匈奴与东胡，成了自然像萨克拉父子想的一样，扶余成长为新的霸主并且得到喘息之机，但是败了呢？

我想，亲自经历过战争年代的娜罗祭祀不会没有想过失败的后果，所以，早在那场大战刚刚开始的时候，娜罗祭祀就借助与子之公后人的联系，将族人送了出去，保存了扶余最后的血脉。”

“怎么可能？当年东胡人偷袭娜罗祖母的驻地，无人幸存……”

“对，无人幸存，因为幸存者，早已远遁中原，连这场战争都没有经历过。

而且我记得，那些郿坞堡垒前死去的扶余少年说过，燕国贵族还试图帮助他们回到家园，抵挡仇家追杀，甚至因此付出了整个家族最后的底蕴，想来，不论是东胡还是匈奴都应该知道，扶余人没有真的死绝，只不过因为中原人的庇佑，遗忘了这群人。

单于，我说的对吗？”

冒顿拉住娜扎的胳膊，坐回了座位，冷冷说到:“没错，当年我被驱逐出匈奴前来东胡做人质，那些同胞还出手护送我，我和沙尔汗的本事，就是一路上从他们那里学来的。

也正是他们隐姓埋名潜藏在东胡，我才能一步步赢得扎夏的信任并且最终，杀死他，成为新的东胡王！”

“啧啧啧！”郭嘉的嘴脸露出不屑的表情，“单于，你的隐忍，你的智谋，我从不怀疑，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亲手葬送你仅存的同胞？”

娜扎的胳膊传来一阵刺痛，但是她没有理会，因为郭嘉的话带来的震撼，比这些许痛苦更加难以接受，“我们还有同胞存世，可是你，你却亲手葬送了他们？”

冒顿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他们传承了扶余的武艺、兵法乃至锻铁之术，更是与东胡和匈奴有着血海深仇，可是他们做了些什么？

躲在老林子里捕猎，在河里抓鱼，把祖先的仇恨都放在了一边，去寻找所谓安静祥和的生活，就连帮我，也只是为了让我不被人害死，从没想过，如果我不杀死那些对我心存恶意的人，他们再怎么帮我，我也逃不掉被杀死的命运！

既然他们不愿意帮我称霸，帮我篡夺权位，那就请他们尽自己最大的用处，来帮我挑起最后的战火吧。

说起来，他们心中对于这些匈奴人和东胡人也是有恨的，否则，何至于几十个夜晚就把匈奴零散驻军之处屠戮干净？既然这样仇恨他们，为何不帮我干脆篡夺了匈奴的权柄，让这些仇人从此臣服在我们扶余人脚下！

这些蠢货！听了你们中原人的挑唆，什么叫做仁？什么叫做恕？在大漠，在草原，他们只应该懂得铁血，而不是什么宽恕！

鹰栖林里的扶余冤魂还在咆哮，他们怎么能够说出让这些仇恨淡去的话！”

“所以，你利用他们，让他们在匈奴人面前扮演东胡人，在东胡人面前扮演匈奴人，胡乱杀戮，让二者相互之间的克制被打破，发动最后决战？”

冒顿一把扯开身侧沙尔汗的上衣，露出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如果没记错，刚来大漠时，郭嘉见到的“冒顿”身上就有这么道伤疤。

“我利用的又何止是他们！你以为我为何要与沙尔汗互换身份？田师（田鞅子）等人到来后，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些人就是我夺取权柄发动大战的契机所在。

为了留下墨家的人手，我设计让你们在大漠寸步难行，再出面解救，由沙尔汗亲自带人前去接应，结果意外碰到了匈奴杀手，沙尔汗身负重伤，不过却也给了我一个机会，我们二人从此转换身份，你们眼中的冒顿被人暗算身负重伤，成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而自诩仁义的中原人，怎么会不和受害者站在一起呢？”

“同时，你也可以利用沙尔汗的身份，继续保持在军中的绝对控制权，毕竟，你这么多年在扎夏手里没有被弄死，就是因为你一直将自己装作一个心里深沉却无甚武力的存在，对吗？”

“没错，我要让扎夏以为，离开了沙尔汗，我是他翻手可以覆灭的存在，他也确实是这么以为的，所以，将原本属于我的大军军权交给了沙尔汗，以此分裂我们二人，这个蠢货，哪里会明白扶余人之间的情意！”

“啧啧啧！”郭嘉再次发出怪声，“是啊，扶余人之间的情意，就是那些不愿意沉湎于杀戮的族人，就要被你利用后引入死地。

我如果没猜错，你为他们设计的死地应该不是在郿坞堡垒，毕竟，我看得出，沙尔汗对于这些人的死，并不那么容易接受啊。”

说话间，沙尔汗的眼皮挑了挑，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对于那些族人，他只当冒顿在利用完后就会让他们离去，毕竟现在只缺一个开战的理由，没必要让这些人祭旗，哪知道，最后这些族中精锐，没有一个活口，要说对冒顿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如今当着郭嘉这个外人，甚至是敌人，他开不了口去责问冒顿。

看着几人精彩的脸色，郭嘉心中好不痛快，却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冒顿的野心，正像他讲述的故事里那个萨克拉一样，要成为一代霸主。

而他冷血的手段和屠戮自己人都不手软的残暴，让他真的具备成就霸业的基础，这种人不能留，如果他没有接触过中原也就算了，不过是又一个强大的胡人领袖，历史上这种人多了去了，可是他不一样，他见识过墨家的强悍，更有扶余人传承自燕国的精华，他对中原的威胁，比任何一个胡人君王都要大。

“冒顿，留不得！”郭嘉半眯的眼里透出一股杀意，他已经彻底放弃了逃生的可能，决心要和这个可怕的魔鬼同归于尽。

就在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时，冒顿深吸一口气，然后露出爽朗的笑容，“来来来！肉好了，忍了半天的烟熏火燎，贵客也该享用一下我们的美食了！”

郭嘉刚接过仆人拿来的羊腿，就听到赵原的声音:“你先看看那位，再决定要不要吃。”

顺着赵原的目光，郭嘉看到了角落里的日逐王，此刻的日逐王面色青紫，口鼻之间有血液淌下，眼睛赤红，呼吸沉重，一看就知道中毒太深，没有挽救的余地了。

郭嘉当然知道这是因为日逐王抱着匈奴单于的水银尸呼吸太久造成了急性重金属中毒，可是并不妨碍他装糊涂，这，可是他实行计划的大好机会。

“大单于，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连自己亲叔叔都不放过？难道你不打算带着他回匈奴，由他来出面，支持你继承单于位？”

冒顿缓缓从座位站起，来到郭嘉面前，取下原本递给郭嘉的食物直接塞进嘴里，用鄙夷的眼光看着郭嘉，仿佛在嘲讽他的胆小与无知。

“食物里没有毒，要杀人，我不必用这种方式。至于你说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虽然我人在东胡，可是，匈奴从来不缺我的支持者，从这具水银尸你难道还猜不到吗，匈奴名义上的单于已经死了许久，那实际控制匈奴的人是谁？

郭嘉，我早已暗中掌控了整个匈奴王庭，现在又拿下了东胡首领之位，论地位之尊贵，你和嬴政都在我之下！

我的千秋霸业已经近在眼前，郭嘉，我可以不计较你之前的无礼，只要你点头，我可以让你成为我和沙尔汗之下的第三人，赋予你绝对的权力！”

“然后让我替你去屠杀我的族人？”郭嘉打断了冒顿的慷慨激昂，指着日逐王渐渐失去生机的躯体道:“然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