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同归于尽
“你应该看得出来，杀死莫日根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他的死不过是个意外。”侍女低着头捧来毛巾让冒顿将手上的油污擦净，然后默默退下，冒顿则看着莫日根的尸体对郭嘉耐心解释。
“在沙漠之地忠诚于他的人，都被我杀了，在匈奴草原那些支持他的人，则被我的支持者杀了，所以，我这个叔叔是死是活，其实影响不大，我没必要在这样一个愉快宴会上下毒，来让大家过得都那么不开心，你说是吗？”
郭嘉冷笑一声，装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冒顿成就如此功业，让日逐王活着见证他的伟大比杀死日逐王对于冒顿来说更有意义。
“好了，不说他了，来人，把莫日根叔叔的身体摆放好，即使死了，我也希望他能继续见证这场属于我的宴会！”
侍女犹犹豫豫不敢动身，沙尔汗不想让冒顿感到尴尬，自己起身来到了莫日根身边，将他的尸体靠在墙上，用衣物擦拭干净日逐王脸上的血污，看起来，日逐王就好像是在宴会中饮酒过量醉倒在了一旁。
“郭嘉。”沙尔汗擦拭完日逐王的脸颊后缓缓起身，叫了郭嘉一声。
“不知沙尔汗阁下有何指教？”
沙尔汗仿佛没有听出郭嘉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心平气和地说到:“墨家队伍里的叛徒，是和我联络的，也是在我的安排下，那个叫做杂家的学派才能顺利建立起一条商路。
那条路已经被你摧毁，但是，它带来的利益我想你不会不清楚有多么丰厚。
现在，匈奴、东胡乃至西域都是我们做主，只要你点头，你就能建立一条更加完美的商路，收获之大，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足以让你富可敌国！
考虑一下吧，我们是认真的。”
郭嘉没想到，这个在西域一向以勇武闻名的家伙，居然懂得诱之以利，想来也是因为和杂家那些人交流多了，对中原人的心态有了足够的了解。
冒顿在一旁趁热打铁道:“没错，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们的诚意。我知道你可能舍不得手下都背井离乡，这样吧，只要你和田师等人留下，不，甚至不用留下，只要你们愿意为我教授出几名学徒，我冒顿发誓，必定保证你郭嘉开辟的商路畅通无阻，那必将是一条用黄金铺满的道路！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封你为西域王，整个西域都作为你的封地，我带着大军返回草原，不干涉你的任何行政命令，除非我遭受生死大敌，否则，你甚至不用向我朝贡，你在这里享有绝对的权力自由，这不比你回到中原当一个小小的官吏强多了吗？”
由于冒顿这番话用的是中原话，还留在宴会上的赵原等金杖军老卒和几名白氏老兵都听到了并且听懂了，这叫什么，这叫封疆大吏！说实话，郭嘉在秦国发展下去，凭借和嬴政的关系最多也不过是个封候拜将，这等裂土封王之事怕是捞不到的。
更重要的是，冒顿最后的一番话，用中原的说法就叫做“听调不听宣”，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比裂土封王还难得。
加上一条注定让郭嘉赚到富可敌国的商路，就连这些老人都快心动了，他们下意识地将手靠近了自己的武器，生怕郭嘉真的被动摇，如果真的那样，面对一个投降外族的名士公子，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杀之以免其弱了中原风骨。
郭嘉也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冒顿居然连这样的条件都开出来了，看着冒顿真诚的目光，郭嘉心中却没有一点动摇，因为他知道，冒顿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拉拢自己，正是他高绝战略眼光的体现，越是这样，越证明了这个人的可怕。
“呵！听调不听宣，裂土封王，加上金银无数，在我的印象里，我们中原神话里那位天帝大人对他那无敌的战神外甥也不过做到了第一点，你倒是舍得给啊。”
郭嘉才不管冒顿他们知不知道二郎神和玉帝之间的故事，他只知道，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改变自己刺杀冒顿的决心。
“说实话，我心动了。”
此言一出，冒顿和沙尔汗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不远处座位上的娜扎公主则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赵原与白氏族兵相互看了一眼，有些下不了决心。
“不过……”
就在众人神色各异时，郭嘉却又接上了一句转折。
“不过什么？你还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连西域这片美丽的土地我都能让给你，别的我也舍得给你！”冒顿并不着急，既然肯提条件，那就是好事。
“不过我对自己的安危有点不太放心，要知道，你口口声声说尊敬我的师叔，可是你却借机用麻草的毒烟麻痹他，企图让他为你征战。
今天，日逐王更是不明不白死了，虽然你说他的死是个意外，但是，我可不敢真的这么以为。
更何况，你们这里的食物太单调了，我怕自己吃着吃着就腻了啊。”
说着，从赵原身边将一袋面粉提了过来，打开口袋，让冒顿看到里面的面粉。
冒顿在郿坞堡垒也见过面粉，知道这是郭嘉特有的食物，“哦？你对我的食物不放心，所以连自己带来的礼物都不放过，要自己先吃？”
郭嘉见冒顿没有继续逼迫自己当场做出决定，而是顺其自然转换话题，心中对这个一代雄主的评价更高了几分。
冒顿顺着郭嘉的话来转移话题，体现了对郭嘉的尊重，如果郭嘉真的有心改变立场，那此举绝对会为冒顿赢得不少加分。
“有人在酒宴上中毒死了，那我身为客人，自然要证明自己带来的礼物没有毒，不亲自吃一口怎么证明才能让人相信呢？”
郭嘉取来了几根支架搭成了简易的案板，又用水囊里的清水开始和面，冒顿调笑道:“怎么，连水都不肯用我的，真怕我下毒？难道你真的就这么怕死？”
郭嘉没有搭理他，准确的说，郭嘉现在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心思了，这几根支架，是郭嘉特意带来的，他既然早有与冒顿同归于尽之心，自然不会给自己留什么后路，所以，在临死前，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吃一顿前世今生陪伴着自己的食物——面条。
郭嘉闭着眼，努力回想着早已模糊的记忆中母亲和面的样子，笨拙地学着那个模样揉面，渐渐的，面团成型了，郭嘉的眼睛也湿润了。
睁眼看看光滑的面团，郭嘉笑了，自言自语道:“只是可惜，没时间醒面了，只能这么凑合吃了。”
没有用任何刀具，徒手将面分成小团，然后拉伸，对折，再拉伸，这个过程中，面条有断开的，有缠绕的，比起记忆力那个伟大女子拉面的华丽景象，郭嘉知道自己差了太远，“你看，这辈子我都会武功了，可是还拉不好面，果然，我就适合待在家里吃你做的饭。”
赵原早已将釜镬加水烧开，此刻，郭嘉将面条丢入开水，看着没有醒过的面条化成稀烂，但是总归有那么一两条面条坚挺着保持着面条的姿态。
赵原一边搅和着锅里的面条，一边笑到:“我以为你会动心的。”
郭嘉摇摇头，眼里的泪花更加闪烁，这一刻，他突然想到，如果再次死去，会不会穿越回原来的世界，会不会一睁眼就看到那个伟大又平凡的人捧着一碗拉面对自己说:“先吃点尝尝盐味，老妈再去给你做一碗。”
赵原用陶碗呈起面条递给郭嘉，他看到郭嘉的眼泪，这一刻，这个在他眼里仿佛是神明一般的少年，终于有了一丝人味。
“想你阿母了吗？吃吧，吃完，就能见到你阿母了。”
冒顿再怎么迟钝，也看出郭嘉和赵原的不对劲了，郭嘉那种带着解脱和绝望的眼神，更是让他有了不妙的联想。
“关上大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侍卫没有任何犹豫，原本为了透气散发掉水银尸的毒气而洞开的大门轰然关闭，贴心的侍卫更是将几处窗口堵死，防止门外的中原精锐闯入。
宴会上不明所以的西域使者们纷纷离开座位聚拢在一起，惊恐地看着冒顿，生怕这位突然出手屠杀众人。
见郭嘉只是认真吃面，没有多余动作，加上眼角余光看到这些使者，冒顿突然松了一口气，在他接触的中原人里，即使卑鄙到杂家这种程度，也只会在背后陷害墨家之人，对于无辜之人，他们是下不了手肆意屠戮的，有这些人在，冒顿笃定郭嘉不会轻易动手。
“吸溜～”最后一根完整的面条被郭嘉扫荡完毕，这个早已泪流满面的少年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我一直在想，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你到一个密闭的空间，结果你自己开了宴会；我又想，怎么才能让任涂他们离开，结果你带来了水银尸让众人有理由离开透气；我最后想，怎么才能让这些门窗合理地关上，结果却是你亲自下令关门的。
冒顿，知道吗，用中原话来说，不，用任何语言来说，今天，都是天要亡你！
动手！”
金杖军的老卒一人提着两袋面粉散开，那动作，灵活的都不像是半截土埋身子的人，随后，他们按照郭嘉事先的吩咐，将手里的面粉挥洒得到处都是，整个宴会厅变得白蒙蒙一片。
冒顿见状冷哼一声，缓缓走向座位，抽出了自己的战刀，“呵呵，原来如此，浪费这么多粮食，迷惑我的视线，再以这些精锐在迷雾中袭击我，是个好想法，不过，郭嘉，你真的以为，凭他们能杀得了我吗！
你既然知道我是扶余人，难道不知道，扶余人的鹰眼可以看得比你们清楚得多？在这样的迷雾里，你们连碰都碰不到我！”
蹭！
箭矢离弦之声爆发，有伤在身的沙尔汗竟然还能强开硬弓，在面粉尘埃中几乎一箭射穿郭嘉的喉咙，眼见双方撕破脸，这一出手，一点后路不留。
不过郭嘉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早已放下心中顾虑决心以武立身的郭嘉，单手硬接住了这来势汹汹的一箭，拇指一按，将硬质箭矢从中折断。
“要杀你，何必碰触你。”
随着空气中面粉的味道越来越浓，郭嘉也闻到了一丝别的味道，一丝，火焰燃烧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