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激战再起

在古代，极少能有人力可以发出媲美天雷滚滚的声音，因此，当墨山大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城外的东胡驻军立马发觉了情况不对。

冒顿曾经交代过，如果进城的中原人不是在他的亲自安排下出城，那就代表着这些人与东胡成为了敌人，不死不休的敌人，必须原地歼灭。

现在的情况却是，没有任何人出来，城内的巨大风波甚至带动着城门从内部有关闭的趋势，透过仅剩的一道门缝，守军看到城内不少人被爆炸吹飞、吹倒。

就在这些东胡军队下决心是否要进去稳定局面的时候，杨熊等人先一步反应过来，一把将城门合上了，在最短的时间内落了门栓，并且用身边捡到的武器直接架在了门后，这下城外的守军彻底蒙了，想要打开城门却无法做到。

“快！想办法给我撞开城门！大王还在城内！”守军将领桑羊对着手下人大声呵斥，城内倒是还有一些军队和西域来的护卫们，可是桑羊根本就没指望这些人能够在中原人手里坚持多久，即使他们的人数远超这些中原人。

“快！快！快！快想办法！里面那可是连大王都必须考虑设伏兵偷袭才敢言胜的中原人，你们再慢点大王就落在他们手里了！”

若是桑羊知道他口中的大王刚刚经历了一场堪比天雷的大爆炸，生死不明，他是否会为了自己刚刚的片刻犹豫而后悔？

就在桑羊焦急万分时，面前的一个小卒一动不动的，惹得他心中大怒，“你想干什么！难道以为我不敢杀你立威吗！”

那小卒满脸惊恐，可是桑羊看得出，这份恐惧并非来自于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某种东西。

桑羊慢慢转过身，想象中突然出现在背后用刀架着自己脖子的敌人没有出现，出现的，却是更加可怕的存在，一支全员黑甲的大军，正朝着墨山城缓缓开进。

城内，郭嘉在人群的簇拥中缓缓醒来，杨熊正用他那高大的身躯为郭嘉遮挡着毒烈的太阳，章邯捧着水囊，将清水缓缓倒入郭嘉口中。

抿了一口水后，郭嘉轻轻摇头，示意章邯停止喂水，挣扎着想要开口，一旁，抓着郭嘉右手的任涂会意，不等郭嘉出声，连忙说到:“刚刚废墟里钻出来一个人，不知是沙尔汗还是冒顿，我一刀斩断他的左臂后他滚入废墟消失了，想来应该难有幸存之理。”

郭嘉虚弱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或许是在嘲笑自己吧，这场本该同归于尽的爆炸，自己没有死，可是敌人很可能也没有死，任涂说什么没有幸存之理，郭嘉虽然迷糊着，却也能猜到，那人八成死不了。

转瞬间，郭嘉努力想要扭头去寻找些什么，突然，一个沙哑却让人感觉熟悉的声音传来，“别找了，他们没能挺住。”

说话的是赵原，此刻的赵原从脸上到胸口的皮肤没有一寸是完整的，爆裂开的血肉混杂着灰尘一起一伏，让人知道这个没有人形的生物还存在着生命。

郭嘉闻言，眼里流出了一滴带血的泪珠，金杖军，赵国雪藏已久，只负责对外征战的勇士，今日过后，怕是要在世间除名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不必愧疚，你我都知道，一旦我回到赵国，免不了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这不是将主当初组建我们金杖军的本意。

其实，我们几个老家伙早就累了，一直拖着不去死，就是担心中原没有能够遏制胡人的勇士出现，我们一直在等李牧，等他长大，等他来接受这份毁灭匈奴的大礼。

事实证明，他不是那个人，我们也没能将匈奴当做礼物献给国家，我们付出一生的结果，是失败的，就算死去都没脸去见老将主。

所幸，在临死前遇到了你，一个可以成全我们的人，这次的大爆炸，杀死了冒顿这个新任匈奴单于手下最贴心的一批拥护者，不论是对于匈奴还是东胡，他的掌控力都会来到一个最低的程度，你给了中原足够的准备时间，而且有你在，我想这辈子都不用担心胡人入侵华夏了。

小郎君，若有一日剿灭胡虏，在赵原坟头告祭一声，让我能有尊严去寻老将主的英魂。

就此别过～”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一代中华勇士，殒命于西域之地，同时被救出的金杖军勇士也在同一时刻，与身旁照顾自己的默军战士道别后，安详死去。

章邯用悲怆的颤音仰天嘶吼:“毅魄归来兮！”

“毅魄归来！”

郭嘉的泪水已经彻底控制不住，赵原对于他的信任与期待，与他用赵原等人的性命来完成自己最后一击的行为对比，他此刻觉得自己简直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小郎君，别忙哭，你还有大事要做。”

这个坚毅声音在郭嘉听来就没有那么熟悉，可是其中的铁血气质让人不用看都知道，此人必是军旅出身，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

来人自己站到了郭嘉眼前，只见此人脸上缠着绷带，肩膀上还嵌着一把短刀，见郭嘉目光看向自己的肩膀，来人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个啊，是那个女娃娃的东西，你刚刚弄得满世界白茫茫一片，老夫萨你失手，暗中摸了过去想要弄死那个冒顿，没想到正好和这个女娃娃撞上，还没动手呢就被气浪掀翻，这把刀刚好插在了老夫肩膀，好像卡住了骨头，不太好弄出来。”

刀刃卡住骨头，那是什么样的痛苦，在这名白氏老卒嘴里却如此轻描淡写，也难怪，这些人跟着白起什么尸山血海没有见过，哪会把这种小伤当成一回事。

老卒蹲下身子，贴近郭嘉的脸，打量一番后，大笑到:“有个不太好的消息，你想想听听？”

郭嘉无力开口，艰难点头示意老卒明言，老人也不客气，一把夺过本该属于郭嘉的水囊喝了两口，道:“老夫会一些借力的法子，在气浪吹来时，顺着力道没有硬抗，所以你们倒是昏迷了，老夫提着一口气没倒下，我看到冒顿在爆炸发生的同时就顺着密道逃了。”

噗！

郭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口鲜血喷出，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老人却露出满意的笑容，示意任涂赶忙帮郭嘉抚平后背，“好了，一口郁结之气所化的淤血喷出，他现在才算是真的活下来了，要是按照你们刚刚的办法，不出两日，他就被自己心口的淤血苦闷而死了。”

任涂没有反驳，这个老卒的辈分和本事都比他高，他只能默默受着。

老人没有继续毒舌，而是面对郭嘉开了口:“小郎君可知，我家少君侯在你出发前就已经算到了，这冒顿今日怕是死不了。

不过，不是因为什么天命之类的玄而又玄的东西，而是一个智者的分析。墨山城本为一个商业大城，武力不足，这点从青羊部落轻易踏平墨山就可以看出来，那这里的王室凭什么在混乱的西域自保，就凭这座小城池？那两个小公主又是凭什么从青羊部落眼皮底下逃走的？

只要用心去想一下，再加上不久前看到的东胡地行刺客，就能猜到，这个王宫一定有密道。

冒顿对你的忌惮不下于你对他的忌惮，他怎么会在没有后手的情况下跟你见面？所以，不论你设计多么周全，冒顿幸存的可能永远存在，而且很大，这点就和你在大漠偷袭以巨弩射沙尔汗是一个道理。

不是什么天神保佑，而是松软的沙地让弩箭准心改变，你短时间内没有适应，加上沙尔汗也就是真正的冒顿一直在运动中，你射空是必然的，这不是什么天命，不是你恐惧的原因！”

老卒一指城门方向，道:“少君侯让我告诉你，你过往的事事顺利，不是因为你先知先觉，而是因为你无所畏惧，敢于改变，与什么天命无关，与什么见识无关，只与你的心有关。

只要你足够勇敢，武夫之躯也可挽救国家危难，鼠目寸光也可改变天下大使，不要自困于心，你比你想的还要强。”

说完，老卒脑袋一扬，笑道:“小郎君，讲道理咱一个粗人不会讲，可是说实话咱会说啊。

少君侯说，您是因为觉得自己改变了大势，让天命难测，怕会毁了原本那个您看得清清楚楚的未来，同时也担心自己自恃武力亡于战阵，让原本已经被您搅扰到面目全非的未来更加失控，所以有了厌世之心。

您这想法咱不明白，咱只知道，当年六国联军攻秦，天命似乎不在大秦，可是大秦在函谷关挺住了。

秦赵长平死战，国力大损，天命似乎又不在秦，可是现在，秦国之强悍谁人敢于面对？

您觉得您让军方中坚力量分裂，一部分支持了公子成矯，一部分支持了太子政，而掌握了绝对话语权的吕不韦也是摇摆不定，未来看得不分明，这倒是不假。

可是，自武王荡（秦武王嬴荡）以来，历代秦君有谁人武力之盛能比美政太子？又有谁背后有墨家宗师为师长，鬼谷先生为半师？

外部诸事确实于太子不利，若太子只是媲美先昭襄王的英明，可能确实难以实现抱负，但是您难道认为，太子殿下没有超越秦国所有前任君主的本事吗？就算他没有，您难道不能帮他做到吗？

郎君，天命茫茫，人道苍苍，你是世间谪仙人，何必自己为难自己？只要您肯用脑子，难道您、太子殿下、国尉君还有我们的少君侯在一起，还不足以做到，人定胜天？”

郭嘉吐出淤血后已经可以站起身子，他缓缓活动筋骨，一点点消化着老卒带来的公孙仲得话和老卒自己的劝告，意思很好理解，就是一个宗旨——人定胜天，不要沉迷于自己设想中的那些困境。

公孙仲用金杖军最后的种子全灭为代价，告诉了自己这个简单的道理，同时，又逼迫自己在最后时刻将屠刀对准了看似无辜的西域使者，坚定自己的决心，这一刻，郭嘉从未如此清醒地认识自己。

卑鄙，以信任自己之人的鲜血完成自己的目标；血腥，为达目的，不在意任何无辜之人的死亡；自私，完全没有考虑过任涂等人逃离的可能；冷漠，对于章邯和杨熊这种早已认自己为主君的人也没有丝毫牵挂。

但是，这不正是一个合格的权谋家该具备的一切素质吗？自己一直想避免成为一个鲁莽的武夫，可是，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莽夫了？武力只是自己的一个附加属性，自己的智慧光芒从来没有因为武力而被埋没过。

“任涂听令！”

任涂见郭嘉突然下令，脸上满是惊喜之色，一直缠绕在郭嘉身上那股死气，终于散开了，郭嘉终于被自己的心，释放了。

“整军！随我开门迎敌！”

“嘿！”

“开门迎敌就免了吧，还是想想，怎么逃出西域吧！”

嘭，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越过城头，落在了郭嘉等人前面，赫然是城外守军统领桑羊的首级！公孙仲带领默军全体，离开了郿坞，杀到墨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