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身在局中

吱啦啦～

巨大的城门被西域护卫们打开，他们中有些人暗自祈祷着，门外出现的是东胡人早已埋伏好的军队，让这些用刀剑胁迫他们的中原人好好吃点苦头。

可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大门外，是一群整齐的黑甲军团，而在这些黑色甲胄身边，是数倍于他们的东胡军队的尸体。

西域人惊呆了，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中原军队的厉害，可是，东胡人为了宣扬冒顿的强大，刻意掩盖了中原人的武力，让这些人只以为，中原人只有在防守中还有点作为，进攻的本事则不怎么样。

可是眼前的一切告诉他们，什么中原人不善进攻，都是鬼话！被冒顿安排来守护墨山城的军队不是什么弱小的军队都可以担当的，这可是东胡的主力军队，在与匈奴一战中立下大功的存在。

可是，只隔着一面城墙，这些西域人甚至没有听到多少喊杀声，他们就被人全数歼灭，眼前这些黑甲人的可怕程度，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

更加可怕的是，从开门到现在，这些黑甲宛若雕塑一般，没有一丝动摇，没人说话，连呼吸都被黑色甲胄遮掩无法看清。

过了一会，黑甲形成的黑色人墙突然裂开一条缝隙，一名高大男子缓步从人墙后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是两个浑身浴血的女孩子。

三人穿过人群，进入墨山城，径直来到了郭嘉面前，为首之人，正是公孙仲。

“阿古朵和阿古丽带我去了密道出口，虽然做了处理，但是我还是看出来，有人从密道离开了，但是找不到离开的方向，全力搜索的话，也许能找得到，当然，按照你心里的想法，这是天意，天不绝冒顿，所以，我就没有带人去追了。”

这番讽刺意味极浓的话出口后，任涂下意识地就伸手摸向了自己的武器，公孙仲的无礼，已经有些过了。

郭嘉没有回头，但是却精准地用左手按住了身边准备动手的任涂，轻轻摇了摇头，任涂在对公孙仲不满之余，更多了一分对郭嘉的惊奇，这样的感知力，简直可怕。

“如果我能冷静点，在第一时间就想起，墨山城是阿古丽的家园，向她请教一下是否有密道存在，也许就能安排好人手截杀冒顿，这次的刺杀也就能毕其功于一役了，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不知为何，大热天的，周围几个默军骨干都觉得心头有些发寒，郭嘉和公孙仲之间此刻的气氛，实在微妙。

公孙仲对郭嘉的话不置可否，在周围寻找着几名他派来的老卒的身影，看到除了一名老人受了点伤，其他人基本无碍，他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郭嘉顺着公孙仲得眼神看了一圈身后，向公孙仲走近了一步，逼问到:“虽然我当时已经昏倒了，可是我却清楚地记得，在我昏倒前，最先奔向我的应该是金杖军的赵人，可是任大哥告诉我，发现我的时候，围着我的是你的叔叔伯伯们，而金杖军的绝大多数人，做了肉盾替你的叔伯和我抵挡了伤害。

我就很奇怪了，秦人和赵人之间的深仇大恨如海般深，这些金杖军不趁机反水动你的人就算了，为何会豁出命保你的人！”

公孙仲眯着眼不说话，只是身子略微后撤一点。

“那个守城将军的脑袋虽然掉了，可是他脖子上的伤痕明显是有好几道，从两个方向划出，也就是说，有两个不擅长作战的人手忙脚乱地砍死了这个人，并且摘下了他的脑袋，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阿古朵姐妹两个，而她们这么做的原因，我想，应该和你刚刚出发去搜寻冒顿出路的事情有关吧？”

说到这里，郭嘉用手指着公孙仲得鼻子，大声斥骂:“密道事关墨山王室生死，阿古丽她们凭什么告诉我？杨熊在生死关头救下她们都不能走密道出城，你觉得，我就算去问了，她们能告诉我吗！

我就算考虑到了密道又能怎样，难道出发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像你一样用刀架着她们脖子问出来吗！”

“小郎君，莫要逼人太甚。”郭嘉身后一名白家老兵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任涂的刀已经先一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等郭嘉说话，章邯等人也在同一时刻出手，将武器架在几名老兵脖子上。

公孙仲的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不论怎么说，他们为大秦流血立功，你们尊重些。”

这话是对任涂等人说的，但是，郭嘉一言不发的态度已经注定，任涂等人现在不可以收手。

“告诉我，赵原和他手下人与你达成了什么共识？或者，你给了他什么条件。”

公孙仲斜眼看了一下郭嘉，“金杖军还有种子在，赵奢的金杖击胡之术不该断绝，我答应他，庇护那些仅存的金杖军种子，只要他们继续守边疆不参与七国之战。”

没想到这句话换来了郭嘉的一声冷哼，“少君侯好大的口气啊！莫不成秦王已经免除了武安君的罪名？您也从一届罪臣之子变成了大秦新贵，武安少君侯？”

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公孙仲闻言目眦欲裂，指着郭嘉就要破口大骂，却被郭嘉一把攥住了伸出的手指，“我说错什么了吗？难道你阿翁了不起，就代表着你能给这些人这样的承诺？你凭什么！

你一个躲躲藏藏的家伙，连家族荣誉都被人剥夺，你凭什么庇护那些可怜的战士？

哦，对了，你何必要庇护他们呢，他们的死活关你少君侯什么事？你只需要用你高贵的身份，不，是曾经高贵的身份，骗那些多年不回中原的家伙为你献出生命就好了，不是吗？

至于为什么要让他们死，用你给他们以及准备说给任大哥他们的解释来说，是想要让我看看，自己的错误决定会带来什么后果，让我知道在失去理智之后，自己不但做不成事，还会害死那些真心想要扶持我的人，对吗？

可是真正的原因呢？公孙仲，你为什么不说你怕他们回到赵国成为赵王手里的尖刀，重新让赵国得到强大的武力，毕竟，你比谁都清楚，这些老兵当做种子种下去，对赵国军队会有怎样的改变。”

“你到底想说什么？”公孙仲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不知是手指被郭嘉攥疼了还是别的原因。

“我想说，你从一开始就不认同我带兵出西域，可是你却没有阻止，正相反，你帮我集结了我可以带走的全部力量。

如今，你更是在我有意让他们全身而退的情况下，以我的名义带他们走入死地，说实话，公孙仲，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让默军和金杖军一样，彻底消失，对吗？”

此话一出，章邯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向了公孙仲，可是后者非但没有辩驳，反而冷冷点了点头，“没错，这么做的原因有两点，其一，也是我打算抛出来的理由，我需要用足够多的生命为代价，让你看清楚你现在的位置，你早已不是那个孑然一身的少年了，你是大秦公子，西虢公后人，郿县的主宰。

多少生命被你牵动，多少人会因你而生，因你而死。

别的不说，就说我公孙仲，就说郿县三姓，还有早已没落的西虢公真正的传人郭家，这些人的命运都被你牵连在了一起，你呢，却因为受不了这些压力而骗自己什么天命无常，用这种理由逃避，郭嘉，你知道你会害死多少人吗！

至于第二个理由，你自己清楚，过分强大的武力班底，可能让你走上我父亲的老路，落不得好下场……”

啪！

郭嘉一个巴掌打断了公孙仲的话，“你觉得我任性，所以要用几千条生命告诉我，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觉得我会被秦王忌惮，就提前剪除我的羽翼，公孙仲，你混蛋！

你觉得人命是什么！人命难道就那么贱吗！”

公孙仲嘴角抽动，手指轻抬，藏在袖子上的弩箭飞射，将一个趁乱想要逃跑的西域人射杀当场，用嘲讽的目光看向郭嘉，“没错，人命，真的很贱。”

郭嘉举起手几乎就要再给公孙仲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赵原的死，那些默军战士的死，有公孙仲的算计，可是，自己的手真的干净吗？

郭嘉不得不承认，不论公孙仲的行为多么让人憎恨，他的目的达到了，现在的郭嘉，心态已经开始改变了……

“报！”蒙毅的声音从城门外传来，不多时，蒙毅骑着骆驼直奔郭嘉等人而来，边跑边喊叫着:“冒顿没有回东胡王帐，他跑去了最近的乌孙国，调来了乌孙国附近的东胡驻军，已经开始朝着咱们来了，同时有信使各处传信，应该是去召集别处的军队了！”

公孙仲扒拉开被郭嘉攥着的手指，道:“我安排人在附近的东胡驻军周围观察，毕竟被你这么一通刺杀，冒顿必然报复，报复必然需要军队。

走吧，既然你已经有了觉悟，就带着他们离开西域，证明你比我想的坚强得多。”

郭嘉深吸一口气，朝身后摆摆手，任涂等人顺势放开了白家老兵，“把赵原大哥的武器给我。”泛着青金色光芒的金杖握在手里，郭嘉默默对赵原说了句再见，转身带着军队离开了墨山城。

“目的地？”郭嘉看着公孙仲，等着他的答案。

“郿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