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兀木窃烁’之毒，乃是十余种毒虫毒草制成，中毒者一旦毒发，面黄唇乌，气缓身热，昏迷不醒数日，轻则武功全废，重则丧命。究竟如何，要看这毒性，和下毒之人的手法。下毒手法不同，延迟十多日毒发也是有的。赤练峰之毒，种类无数，当中流传最广的便是此‘兀木窃烁’。虽一言以蔽谓之‘兀木窃烁’，但赤练十九峰家家会制，户户不同，若无原毒配方，绝制不出解药。此毒最奇之处在于，中毒者武功越高，毒性便越烈。若是不会武功之人沾染此毒，便完全无效。”
“哦！这个就是赤练峰的那个五毒是吧？听说过听说过！”赵长安举手，“原来不是五个什么东西配的毒啊，是兀个啥啥的……是他们那边的话吗？”
吴是何很不情愿似的略一点头。
此说与病人症状一一相合，众人无不恍然大悟。阿柒便问带月，“阿月，你是一点武功都不会吗？”
带月摇摇头，“不会。晨兴大哥和那些兄弟们都会，就我不会。”
怪不得这文弱女子竟然没事，众人听了皆点头。只听带月又道，“可张大哥也不是武功最好的啊？”
白掌柜解释，“是说那个死了的张兄弟，他武功一般，怎么就死了？”
“应是他沾毒最多。”吴是何点头，“方才芹兄也验过的。”
带月又急道，“那，那你说配不出解药？那他们岂不是……”
“姑娘莫急，”吴是何道，“配与之对应的解药是一回事，施针用药保人性命拔除毒性又是另一回事。此一节芹兄已有了章程，各位大可放心。”
众人闻言略松了一口气。吴是何又道，“既涉江湖门派，我原不该过问。但事已至此，绝无见死不救之理。诸位放心，凡与此毒有关我定知无不言，报与芹兄救治之用。在下这就去了。”
说完一礼，又转回后堂寻水肃芹去了。不知阁不党不群，绝不涉江湖恩怨，此事武林皆知。若此事当真是赤练峰同羽飞谷的恩怨，那吴阁主绝没有偏帮羽飞谷的道理。在场知道何书生身份的，都听明白了他这一层意思，唯有带月一头雾水，左看右看。阿柒只好说道，“何兄不知你们门派间有什么过节，不想惹麻烦罢了，见谅。”
白掌柜也要装作没听懂的模样，“是啊是啊！你们，我们，这个……总之你们不用担心，你们这些好心人救我们兄弟性命，我们也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的，将来也不会说出去！”又向带月，“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什么时候得罪了赤练峰了？”
带月想了想，缓缓摇头，“我们和他们没有生意往来，也没什么交往……”
“那会不会是在哪里不小心沾上了？”
“这……”带月满脸困惑，“我也只不过是听说过赤练峰的名字，就算路上碰见了，互相不认识，怎么会不小心沾到毒？又没有得罪他们啊？”
“哎呀，赤练峰的人也难说。”赵长安插话，“他们很麻烦的，有很多有毒的草啊花啊虫子啊什么的，做出来害人用的毒药数也数不清。不过他们挺远的，一片大山，好多山头，住了好多人，一个比一个会使毒，那些毒还都不一样，偶尔有一两个赤练峰的人跑出来玩儿，讲话呜噜呜噜神神叨叨的，摸他们一下说不定就中毒了，谁也不知道咋回事，麻烦可大着呢！不过我也没真的见过赤练峰的人，你们等书生回来了，让他给你们说。”
带月道，“原来如此。竟是不知何公子如此渊博。”
“那可不是咋地？”赵长安咧嘴笑道，“他呀，这天底下的事，他是个懂的第一多，管的第一少的，你说他累不累？哈哈……”
方才吴是何让黄芪当面回话不避外人时，赵长安便看出他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但他不亲口说，赵长安也懒得张口。
老赵懒得问，懒得想，但他知道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书生肯定想得多得多。此事起因是不知阁下属求援，吴阁主一则回护下属，二则恐新发疫病为祸人间，便带了济泽堂来救人。如今既然已查明是毒非疫，又越看越像江湖恩怨，那吴阁主自然是要抽身退步的。那兀毒之名，就是赵长安也听过一二，更不要说水家，倒也不必不知阁，此时尚可抽身——但吴阁主却已经把身份露了，也许是想交羽飞谷这个朋友？但若帮了羽飞谷，岂不是树敌赤练峰？那夹在其中的水家又如何？
赵长安打了个哈欠。
江湖事，原没有这么简单。赤练峰善使毒，与已覆灭的玄草门齐名。当年玄草门凭独门奇毒‘玄明散’横行江湖，竟无人能解，济泽堂更是早早免战高挂，宣称此毒无解。彼时有好事之人翻出旧事，发觉当年北玄崛起之时，正是济泽堂老堂主祖孙三人殒命、堂内凋零没落之后。便有人言道，这便是他玄草门的时运，若水忠茯老神医在世，绝不会解不了玄明散。又有人言道，你知他是天降时运，还是事在人为？于是江湖上竟有了个“玄门主为防毒被解先手杀医”的谣言，多年后又添上些“若非自知有罪北玄覆灭后玄二公子为何不思复仇反而远遁他乡”的证据，越传越真。此事真假两论，但济泽堂解人毒药无异于砸人饭碗的道理是确实的。这前车之鉴即便水肃芹不在乎，吴是何也不能不帮他在乎。
然而谨守“无涉”二字的不知阁阁主，又是否该，是否能，是否想为了一己私心，回护看似救人不问恩怨的济泽堂，回护看似只以行商为要的羽飞谷，甚至回护看似不党不群的不知阁自己呢？
赵长安没想这么多，也想不明白那么多，他只觉得要想这么多的书生肯定很累，眯眼抬手遮住门板缝里透出的朝阳替他多打了一个哈欠，揉着眼睛招呼大家各自洗洗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