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绛正在闭目养神，细细擦拭着三尺青锋，面无表情。
“小师妹。”蓝衣的师姐带着忧心忡忡的语气，看着林绛，道:“我很担心啊……”
“为谁？”林绛问她。
奕剑的师姐摇了摇头，林绛不言不语等待着。
过了片刻，林绛接下一片从树上被风吹落下来的梧桐树叶，才听见了声音。
奕剑的师姐咬牙道:“我、我觉得，暗影其实没有错误。”
林绛淡淡的点头，将手中的梧桐树叶轻轻放在了地上，沉默无声的等着师姐的下一句话。
但是没有下一句了，奕剑的师姐只是苍白的笑了笑，然后道:“我大概失言了。”
林绛静静看着师姐失魂落魄的离开，在师姐将手搭在树上，回头重新扬起开朗的样子冲她笑的时候，终于开了口。
“你一定想要安慰的话，战争没有对错。”
这就是，本来应该在衡州的奕剑，来了云州的原因。
暗影就是暗影，武林盟不可能让暗影回到光明之下，更多的势力也不希望暗影回到光明之下，那是最深刻的藏污纳垢之处，是所有垃圾都可以扔过去的地方。
“……我知道了，师妹。”脸色带着苍白的奕剑师姐这样说道，眼中还有没有消失干净的泪痕，低低道:“只是想着，奔赴光明何错之有。”
于是，师姐离开了。
林绛拿着手绢，仔仔细细的擦干净青锋剑，才将剑收回剑鞘。
梧桐树的叶子随着风声作响。
树上面传来了声音，弥漫着酒香的酒葫芦掉了下来。
被一双手带着檀香的手捡了起来，青年的声音温润的同时带着谴责道:“虽说前辈经脉已经是温养好了，但是该好好修养的还是必不可少的。”
王李生在树上大声叹着气。
叶忘双手合十，对着树上执了晚辈礼，才笑道:“许久不见，好友。”
林绛对着来的白衣青年缓缓一笑，指了指树墩旁边的位置，那人便也坐下。
两人对坐，树上面那个人可就传来哀怨的惊呼了。
“完了完了，两个小辈凑在一起，又得是禁酒的日子咯。”树上的长老没个长老的样子，这样抱怨着说道。
叶忘笑了笑，没有回答。
林绛问起了长老其他的事情，关于奕剑那位师姐的。
在林绛之前，奕剑这一届只有一位师姐，并非是奕剑只收男不收女，而是那个女儿家拜入门派是想着和奕剑过着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呢？
远的不说，就连名声最安静的飞虹，门派里的姑娘也不是当做兵一样养着，就等着上战场的。
“那个女娃娃啊。”王李生靠着树上，哂笑一声，然后道:“林丫头你不是看得出来吗？”
“那句话？”林绛将剑放在了膝盖上，这样问着。
王李生想了想，说道:“不管是那句话，相处这么久，总是能看出来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和奕剑有些格格不入？”
这说的是奕剑的师姐，其实也不是格格不入，而是身上早年学习的东西已经伴随着求生欲望刻入了骨子里面。
有的人的一生，是用来治愈童年的。
而有的人的一生，却是用来摆脱童年的。
“我只是觉得，她这样会很辛苦。”林绛这样说着，眼帘垂下道:“之前，是暗影吧？”
奔赴光明，何错之有？
已经深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但是依旧努力挣扎着出来的人啊。
再次面对那些曾经的黑暗，将伤口这些东西反过来，不是太残忍了吗？
“是那丫头自己要来的，她就是想看看而已。”王李生这样说着回答了林绛，又说到:“林丫头，你有的时候还欠缺了些豁达。”
风声渐起，梧桐树叶摩擦出声，林绛垂下了眼帘。
对面的叶忘笑的温和，双手合十道了一声:“善哉善哉。”
林绛说道:“看看能看出什么呢？暗影失败，映射自身无论如何努力都不会有结果；暗影成功，同门就会死伤惨重。”
树上面传来了笑声，李忘生带着几分苍老的声音说道:“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其实都同当事人无关。你说是吧，叶忘小师傅？”
叶忘双手合十，对着林绛道:“其实，是无关的。”
不是奕剑的那位师姐，说的是林绛。
那双澄澈的眼眸正在凝视着林绛，叶忘等待着林绛的话。
像是颠倒的轮回，林绛想着，不久之前，她还这样等着师姐的话。
林绛手中还是那一柄的青锋剑，听着梧桐树叶的声音，无喜无悲的样子像是四大皆空。
云空未必空。
“奔赴光明，何错之有？”林绛这样反问着叶忘。
叶忘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应下道:“好。”
没有什么有关无关，即为好友，我便是帮你又如何？不帮你又如何？
林绛抬头看着天边的黄昏，叶忘捡起了地上的梧桐树叶，抖落了上面的一点点尘土。
火烧云正在燃烧最后的昏黄，待到日头落下的时刻，便是月亮升起，星辉灿烂之时。
树上也没有了动静。
等到下一阵微风吹过的时候，梧桐树林中梧桐叶摩擦出声，而月光洒下的树墩上，已经没有了对坐共看黄昏的一对好友。
在梧桐树上睡着又醒来的王李生，叹着气用内力吸来放在树墩上的酒壶，打开来酒壶中那阵阵酒香也没有让往日里面的老酒虫喜笑颜开。
王李生嘀咕道:“完了完了，我的徒弟将从来避世的明心大弟子拉入了战场，我当初可……！”
话音还没有落下，老顽童才哂笑一声，道:“嘿，我当时都没有拉人成功，我徒弟拉成功了，不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至于方寸山上那几个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于是，老酒虫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就这样，在酒香之中，好好痛饮了起来。
“嘿，这酒真香！”
明月之下，梧桐树上，一个老者喝着酒，这样说道。
明月升起的临风楼灯火通明，在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那里的喧嚣热闹，和月色之下的灯影瞳瞳。
半醉着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醉了，又仿佛清醒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