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孙蕊没有被震惊俘虏太多，她的脸上失去了一开始对我们的热情和友好。她让自己镇定下来，冷若冰霜地看着董倩。

“这么说，你们认识的不是我舅妈，是我舅舅。你知道我舅死了，知道他没有孩子，也知道他有几个臭钱，所以，你给我们送孩子来了？”

我发现她开始回避我的目光，虽然，她肯定知道我在看她。很显然，这一刻，她把我和董倩做了归类，居心叵测的那一类。

她的反应当然不会是董倩所预料中的。面对孙蕊的置疑，她显得有些焦灼，并极力压抑着。

“我并不认识你舅舅，我也不认识你舅妈。”

我不得不开腔，虽然孙蕊已经对我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便我成了唯一能让误会急刹车的人。

“孙蕊，你先别急，先听我说个故事。”

董倩拉着孙蕊的手，让你得新坐回去。

“五年前，我还是一个汽车销售员。那是我毕业的第一年，入职半年多后，我品尝了那一行的不容易和小开心，也有了自己的好朋友好姐妹。在上班时间，她是我的主管，在私人时间，我视她为可以倾诉的姐姐。有一天，你舅舅走进我们店，他买我们那里最贵的轿车。”

我知道这是个什么故事，而且我很愿意这个故事帮我去了解多一点刘飞的曾经。对孙蕊而言，舅舅的往事恐怕她也没什么机会知晓，五年前，她才初中毕业。

董倩嘴角掠过一个微笑。

“孙芯，让你去车展客串站台的，就是我当年上班的汽车品牌。这个牌子最贵的轿车，能贵到哪去。我不喜欢你舅舅的这种作派，甚至打心底里看不起这样的人。但我姐妹不动声色地帮我完成了这笔单子，一来二去吧，我发现自己看错了人。其实，你舅舅是一个对自己很有规划的人。那时候，他的公司开始有了起色，他买得起更好的车，但谨小慎微，觉得买辆我们品牌子的车更显低调，能让坐他车的人放心。他那一行，免了不和有身份的人打交道，用小品牌车跑汽务反倒有好处。”

“我知道那车，也坐过。如果他那天开的是这辆车，或许还出不了事。”

孙蕊叹了口气。这世上没有如果，何况她说的如果本身不见得有什么可信度。

“后来呢？”

我不愿董倩的回忆被孙蕊打断。

“后来，他和我们俩成了朋友。一个对自己有规划有进取心对世情有洞察力能体贴入微而且长得俊朗的男人，有足够的理由被女人喜欢，而且因为他，我们的生活有了新的生气和姿彩。一开始，我姐妹以为他是想追我，但事实上，他喜欢的是我姐妹。他是一个敏感的人，所以，第一印象里，我对他的态度以及我姐妹对她的态度，让他把我们放到了不同的位置上。于是，我就此成了他们俩走到一起的助推器。借我过生日的机，我帮你舅做了别有用心的安排，他在那天晚上成了她的男人。”

孙蕊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是在告诉我，我舅婚内出轨？而且，你是帮凶！”

董倩意味深长地看看她，继续说道：

“你说得轻了。我不仅是帮凶，我还害了我姐妹。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你舅已婚。直到我姐妹有了妊娠反应，他们俩面临最终抉，我们才知道他已婚。我疯了，那是我第一次扇一个男人的嘴巴。我一边打着掩护，一边说服我姐妹去打胎。她终于答应了，但去而复返。总之，打胎不成，她坚持把孩子生下来。未婚有孕，我姐妹几乎是一夜之间毁了自己在所有人心里的形象，也毁了自己与家里的关系。还好，公司给了她最大的包容。”

我吁了口气，原来如此，以刘飞的形象和能力，在这一行里，不应该一直在那样一个品牌。

孙蕊问道：“所以，孩子生下来了，然后，她自己一个人带？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家里人提起过？”

董倩说道：“因为这事产生的风浪都砸在我姐妹身上，而她一默默承受了一切。甚至，你舅妈知道这事也是你舅自己说的，因为你舅……”

她停了下来，看着孙蕊。我知道她省略了什么内容，逝者为尊，何况孙蕊还是小辈，有些话实在不必说明了。

孙蕊一脸迷茫：“我舅妈知道这事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是家里刻意不告诉我还是我当年自己没注意。你的意思是，从此你姐妹自己抚养那个孩子，没给我舅制造任何负担。”

“可以这么理解。”

“她在哪，我那……弟弟，又在哪？为什么现在我舅出事了，你们才来告诉我们这些？”

“你的这些问题，我觉得，还是由我来跟你外公说吧。我打听到了你外婆在这里，以为来这里能见着你外公。”

孙蕊一时无话。

“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抢遗产的。”

话已至此，也算是坦诚以告，孙蕊不得不放下心间猜忌。

“倩姐，我舅出事，我外婆就倒下了，我外公也成天不说话。要不是为了我外婆，我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这么大的事，我不知道你和外公说，合不合适，我担心他。”

她说得不无道理。

董倩说道：“我知道这件事的特殊，并且，我们也知道你舅出事后你家里可能出现的问题。我们不想添乱。所以，有些话，最好是直接跟你外公说，并且，在你外公知情之前，你最好也先别和别人说。”

孙蕊自嘲道：“我家里？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钱的事。我妈不愿他弟的钱被外人拿走，我外婆只要醒着，就在念叨是舅妈害死了舅舅。其实，夫妻间的事，哪怕父母也说不上话吧。但骨血之痛，又该由谁来安抚？”

董倩说道：“你外公是从一把手位置上退下来的，不会那么容易被击倒。你们家的事，你舅的身后事，恐怕也得他来拿主意。”

我点点头，表示附议。

其实，在我心里，我始终觉得一个大二学生，还不到可以对家里发生的事施加影响力的时候，站在家人身边，做好后勤，当好勤务兵，这已经很好。

“我妈一会要来，倩姐，你要不要先跟我妈说？”

董倩想了一下：“还是算了，我直接找你外公吧。或者，下午我们再过来？”

“要不，这样，下午，我领你们去我外公家，他晚上才来医院。”

“这段时间，你舅妈也在医院，那你舅公司的事，是谁在打理呢？”

董倩对我有此一问感到意外。但孙蕊还是平淡地给了我答案。

“当然是我爸了。舅舅的三家公司法人都是我妈，他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