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应该简单，天下父母心本来就简单，我觉得你家老爷子说得没错。”

“什么意思？”

“你的人生不能被曾经的错彻底左右，不对吗？”

刘飞回避了我的目光，转身望向雕石栅栏外的江水，或者说，是海水。

我们出现在这里，是孙蕊的提议。

唱K到晚饭时间，晚饭结束已经快九点，不可能再回去唱K。

朱丹说：“在这个K房正在涉危的时代，我们能捧一下午的场已经算是姿意情怀，吃完饭再去，那就不是情怀，是犯傻了。再说了，你们就欺负我和明哥是卖唱的，总是点我们唱，没意思。”

吕明说：“再唱，我和朱丹得拿个盘子找你们收银子。”

大家都乐。董倩扫了一眼大家：“那么，散了？”

散了也合理，这一聚以我将离开东江为旗，也算够意思了。我决定接董倩的话茬，附和她，也算让大家都解放。本来就不是经常玩在一起的朋友，时间太长，反倒不好。

没想到，孙蕊却抢了先：“要不，有事的都先回去吧，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可以找个地方晃悠一下嘛，反正这个时间不上不下的。”

一个短暂的沉默，在尴尬还没有泛起来之前，刘飞说：“我还真的好久没有这样跟朋友们在一起了，要是有什么地方，去散散步，其实挺好的。”

散散步，散散心，有时候，是种刚需。

特别是，对刘飞，更是如此。

这样的情形，我知，董倩知，孙芯知，朱丹可能知，吕明因为朱丹可能也知，毕竟大家已经在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从唱K到吃饭，有太多的时间去悄悄地互通有无。

“我知道个好地方，就在东江大桥底下，林水河的入海口，夜景漂亮，气氛悠闲，闹中取静……”

朱丹对孙蕊抛了个媚眼：“小蕊，你这是如数家珍啊。看来是好想去。”

于是达成了初步意向，三台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就往东江大桥走。我坐刘飞的车，孙蕊也跟着上来，朱丹坐吕明的，董倩反倒落单了。我们仨先到了地方，的确是车少人稀。车就造着路边停，路肩其实就是畔江景观了，雕栏、石塑、绿植、健步道、小广场……看着都挺新，像是修好没多久。

我问孙蕊：“就这样停不会被贴单吧？”

孙蕊口气透着小肯定：“你看那边，就是海警部队，都这样停过来的。”

刘飞说：“没事，贴了也没事。”

过了一会，又说：“董倩不过来了，她有事先折回去了。”

我和孙蕊“哦”了一声。

我们下了车，吕明的车也到了，打着双闪，朱丹从副驾上下来，那车却没有熄火的意思。

吕明半推车门，欠个身子出来，冲我们喊：“这里风景不错啊。”

他向我们仨摆摆手，然后，人又缩回车里去了。接着，车子缓缓地，又回到了路中央去，走了。

又是一个有事先撤的。朱丹代他向我们说明了去意，然后又和孙蕊品评起眼前环境来。

“不错啊，小蕊，是哪个帅哥带你来过吧。”

孙蕊把她挽到一边：“我们学校的新南门就在前面一点呢，这里是我们的活动范围，只要你们这些社会人不嫌弃就好。”

朱丹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谁社会人了，骂人是不？”

两个嬉骂着，跟我和刘飞拉开了距离。

东江大桥是座斜拉索桥，两个钻石造型的桥墩从海里高高矗起，像两个高傲卫士直面深邃的夜空——那些被射灯照亮的斜拉索，是它们铠甲的纹理，辉煌的灯光下，桥面车水马龙，每一个往桥上看的人，都在看城市的繁华在以一种不一样的方式，纵情演绎。相比之下，从远方而来的江面就显得恬静很多，而岸的灯火并不能惊动那恬静中的寂黑，江面波光闪闪，两岸边远近泊着大小不一的船，它们在沉默里，守护着所有来这里休闲的人们所不知道的过往和现在。

“你知道吗？”刘飞似乎有意转移话题：“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江面，曾经是东江市繁忙的两大港口之一，曾经，这里是东江市重要的客运码头，对岸，往左那个位置，就是航运楼所在。”

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不知道这和“别过过往的错误彻底左右自己的人生”有什么关连。

“是吗？”我附和道：“你曾经从这里坐船出海过？”

“很遥远的事了，那时候，我站在行将入海的甲板上，仰首看，还只能看到两个桥墩，桥还没有架起来。”

“在那个角底，这桥应该更雄伟。”

“那时候，难以想象这里会在有今天的模样，成为大家休闲健步的场所。”

“是啊，没有什么是变不得的，有些变化，只有发生了后，你才能接受它的合理性。”

“但河依然是这条河，它依然是在这里扎入大海，这一点，无法改变，对吗？”

“你想说什么？”

“你看看她们俩，”她指指离我们已经很远的朱丹和孙蕊：“她们原本是互不相干的人，但往后，无论相互间有没有交情，但真论起来，都终归是姻亲，是亲戚，这也改变不了。”

我算是明白了她想说什么，我试图去寻找她话里的漏洞，毕竟，以眼前这条江为例，它由一个繁忙的港口变身为一个休闲观景区，这才是更值得探讨的，至于它依然是它，依然在这里入海，这就是一种流氓逻辑，这跟我永远成不了女人，她刘飞永成不了我卓清一样，是根本不值一谈的。至于朱丹和孙蕊，她们之间的这种姻亲关系，只怕一点都影响不了各自的生活实质吧，最多也只能是一种打招呼找热络的喙头，有没有意义，先得看她们各自的意愿，只要没有意愿，这种姻亲关系就如同空气。

刘飞转过身来，背靠着石栅，冲我嫣然一笑：“不说别人，就说你吧，不被过往的错误左右，你做得到吗？没有吧！”

我被当胸打了一拳，有些慌乱地避开她的眼神。